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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忙撂下手里的芋头,关紧窗,接过火筷子拨弄几下炭盆,融融暖意顿时流遍满屋。
欢喜给叶观澜披上外衣,嘴里埋怨着:“公子也忒不爱惜自个了,这雪天霜冻的,万一冻坏了身子,督主回来不得心疼死。”
提到陆依山,叶观澜转眸问:“这两日可有军报传回,阿山都说了什么?”
欢喜在一堆烤得焦熟的芋头里挑挑捡捡,心有二用地答:“督主轻装简从,自是一路行得飞快。听阁里的哨探大哥说,督主昨儿夜里就过了锵岭,算日子明后天就能抵达天水洼地。”
叶观澜暗暗盘算,陆依山脚程这般利落,大抵一切无虞,他总算也可安心些许。叶观澜没有其他想法,他只知陆依山与这世间的牵连无多,生离死别的遗憾终归少一件是一件。
叶观澜不舍得。
欢喜一双眼睛专注在面前香喷喷的芋头上,对公子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多在意。
专心撕了会儿芋头,他忽地一拍脑门:“娘嘞,差点给忘了。我刚从公廨回来,姜大人让我给公子捎句话,您吩咐的事,都已经办妥了。”
叶观澜嗯了声,漫不经心接过欢喜递来的红薯,抬眼看见小馋猫不住滑动的喉头,笑了。
他把红薯一掰两半,将其中大的那块递还回去。欢喜没好意思接,叶观澜不由分说塞到他手上,一径问:“姜维怎么说?”
“甘州几大商会收悉消息后,名下药铺皆挂出白术售罄的水牌。姜大人也照您的吩咐,在黑市周围安插了眼线,寸步不离地盯着。”欢喜不知不觉一整个红薯下肚,趁人不注意,意犹未尽地舔舔手指头,“只是我不明白,朵颜三卫大量收购羌活、防风等药材,是为了根治疫病。可公子却叫人断掉了白术这一味药的供给,这又是何缘故?白术又不能治病。”
叶观澜莞尔:“白术是不能治病,却有着中和药性之效。朵颜三卫常年栖居在林瘴之地,体热气虚,这次的时疫又集中爆发在军营,患者的情状就更是如此。纵使得了治疗时疫的药方,若无白术在其中调和,兀良哈的士兵承受不住羌活、防风这样的猛药,病情何日才能见起色。”
欢喜听得呆住,嘴里含着手指都忘了,好半晌才道:“公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叶观澜轻不可闻地一叹,替他拿掉了手指,又把分毫未动的另半块红薯塞进他掌中。
叶观澜当然不能对欢喜说,那是因为前世的叶家军曾经染上过一模一样的疫病。彼时,沣城大营全部军医合力攻坚,好容易研制出一张对症的药方,谁知军士服用后依旧上吐下泻气力恹恹。
直到寒医谷闻讯送来一纸密笺,里头所书正是白术中和药性之事。叶凭风下令连夜到城中大小药铺搜罗这一味药材,事后兵士症状虽有缓解,可到底因为贻误了战机,自此落入下风。
“我看过各大商社的货单,见日前胡商采买白术的数量激增,便料想兀良哈已经参透其中奥秘。城中供应收紧,他等不及往别处寻,只能冒险到鬼市碰运气。我让州府的人守株待兔,便是想趁此机会,与兀良哈的人搭上线。眼下战事吃紧,三卫摇摆不定,换作寻常手段怕是很难见上他一面。唯有这样剑走偏锋,兴许才能引兀良哈主动相见。”
欢喜手捧着红薯,眨巴眨巴眼:“公子想逼人就范,干脆直接掐断了几味主药材的来源就好,何必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只为了拖延疫情缓和的时间呢?”
叶观澜一笑,难得露出几分松弛,那似挑非挑的眼角又潦起昔日艳色,饱浸了少年人无伤大雅的劣性与天真。
他曼声:“荒了庄稼不打粮,慌了人心遭祸殃。我的确要逼兀良哈,却又不能逼死他。我便是要让他知道,朵颜三卫几万万人马如何,他兀良哈贰叁其德又如何。大梁要想拿捏他,不过一道军令而已。他若还想活命,趁此时弃暗投明方为明智之举。若不然,今日断的是一味佐药,明日无的就是朵颜三卫几代人的气运。”
欢喜从未见过这样的二公子,不禁哽了下。他智慧有限的小脑瓜子转了又转,终于灵光一闪:“公子!你如今怎么变得跟督主一样奸诈?!”
“说什么呢。”叶观澜惩戒地轻弹他前额,唇边却悄然绽开一抹笑。
可笑过后,一丛更深的郁色又似雪雾般笼上叶观澜眉头,“但愿,”他望着窗外似乎总没有止境的大雪,喟声道,“他真的可以不留遗憾吧。”
夜里无星,野地里分不清泥洼和雪丘。要是泥潭,活人一脚踏进去就陷得没影了,雪丘底下也藏着大大小小深浅难测的坑洞,初来乍到的轻骑兵在此处行军,想也知道有多艰难。
陆崛殊背靠一处工事,轻轻地喘着气。他的内息并不稳定,脸色也时青时白,肩头伤口的黑红又加深了,小徒弟用绷带反复缠了好几圈,仍旧没能止住血丝往外渗。
“师父,”小徒弟的哭腔又轻又细,仿佛被一根游丝悬吊着,两天三夜惨烈异常的杀戮,早已把这个孩子的心志磨得千疮百孔,他抱着陆崛殊胳膊,哀哀地问,“咱们这次,是不是真的回不去了?”
第114章干城
小徒弟口无遮拦,陆崛殊却没有责怪,一反常态地抬起手,揉了揉他被汗水溻湿的发心。
“傻小子,我是谁?南屏刀宗啊!多少江湖高手都败在了老子手下,区区几个蛮夷,还能要了我命不成。”
陆崛殊说着话,思忖似的眯起眼睛,“等这一仗打完,师父就带着你们回南境去,等来年开春梅子熟了,咱们捡最好的酿成酒,师父也许你开个荤,好不好啊?”
小徒弟从前被约束得太紧,快十二了,连南境最负盛名的青梅酒都没尝过一口。
闻言他欢喜得直点头,眼角还挂着泪。
陆崛殊也笑了,眼底突然多了几多怀想,“阿山被小深诓着第一次偷喝青梅酒时,也才十二岁……”
“可是师父,”小徒弟天真的发问打断了他的回忆,“咱们南境的梅子,总要到春末夏初才会熟啊。”
陆崛殊目光一滞,幻想终究如镜花水月一击即破。痛楚席卷遍全身,他感到那些马蹄踏过的不是眼前山河,而是自己的寸筋寸骨。
他眼前发晕,心口发紧,腔子里的血却越烧越热,烫得他唇焦舌敝,又于昏昧中被唤醒了片刻的神识。
陆崛殊抓住小徒弟的手,迫声叮嘱道:“鞑子欲涉水而来,在地形上便落了下风。速去调弓箭手,用箭阵把人压在对岸,西线之围或还能解。”
见小徒弟似懂非懂地怔在那,陆崛殊急声痛咳,浓烈的血气刹那漫漶在整个口腔,“还愣着干什么,快!”
小徒弟大梦初醒般应了一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