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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出来了!”
陆崛殊大喊着“退后,退后!”身却陡一下游纵向前。
床子弩装箭耗时,陆崛殊在军中时便深谙这点。他必须赶在下一支重箭砸来前,把所有圆木全都推入沼泽。
守军将领也回过了神,一个手势,寻觅到掩体的弓箭手纷纷张弓。
可是面对蜂拥的短箭,对岸敌人架起的是密密麻麻的盾牌。箭头像雨点一样砸在盾面,噼啪急点里,那可怖的“咔哒”声再次阴魂不散地响起来。
一根粗如儿臂的箭头蹿向高空,又重重砸地。泥浆迸溅数丈远,油星子燎着岸上枯草,火势瞬间蔓延。
草窠里到处都是滚地哀嚎的梁军,大批鞑子士兵趁机扔掉盾牌,鱼贯跃入水中。
陆崛殊见状不好,危急时刻再也顾不上摊在岸边笨重的圆木群,他左腿力撑,陡地高跃而起,右脚屈点膝弯,竟尔一下滞于半空。
訇哮的骤风疾雪猝然偃息,下有千丈淤泥以至浊气环伺的天水洼上空,出现一团变换无方,却又寒凛之极的浩然罡气,渐聚渐浓,便似蒸笼一般。又于那白气氤氲的间隙,见得青光霍闪,闻得潮鸣阵阵。
南屏刀境闻名遐迩,这世间却鲜少有人见过陆崛殊佩刀的样子。
江湖甚至传闻,那年与剑神一战,刀宗的刀就已经毁了,陆崛殊这些年忝居武林尊主的位置,不过徒负虚名。
可事实上,在经历了魏湛然一事过后,陆崛殊才算真正参透南屏刀境的奥义——
他身无刀,他身即是刀。
刀者,秉世间至坚,当为世间斩巨恶。
不为形役,唯心所向,方成其为至圣。
一怔之间,龙吟虎啸同时传来,青白二道光自樊笼之内孕育成形,化成云龙风虎的模样,疾扑而下。
水面登时出现大大小小无数个湍急涡流,浮木被卷其中横冲直撞,更有受不住神力摧折的,拦腰截尾断开,锯齿状棱刺越发使得此间险恶环生。
鞑子统帅已经年逾四十,初闻刀宗之名时,还是个为了筹措聘礼随阿鲁台南下劫掠的毛头小子。听说梁人里也有能一力敌十会的猛士,心中很不服气。
只可惜他没能等到与勇士交手的机会,阿鲁台就被赶出了悬谯关。
现在,他的儿子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他终于和寤寐思服的对手狭路相逢。眼前情形虽使他忌惮,但多年前吹灯拔蜡的雄心一朝复燃,想胜的欲望终究盖过了恐惧,他慷慨劈掌——
十余名士兵整齐使力,将最后一支重箭卡入矢道。
因着精铁护送失利,阿鲁台在筹措军备时只能有所畸重,若这一箭落空,床子弩也就沦为了摆设。
鞑子统帅操着生硬汉话,冒着雪风喊:“杀了他!”
梁军仓皇搭箭,刚要射发,却听陆崛殊厉声道:“莫管我!拦住他们渡河要紧!”
鞑子的兵马大半已入沼泽,正于激流乱木中极力挣扎,试图重新结阵。
梁将浑身剧震,看了眼罡气式微的陆崛殊,又望向沼泽中面目狰狞的北蛮士兵,随着耳边“咔嗒、咔嗒”转动声愈紧,他狠命捏拳,又倏地松开,血丝蛛结的眼底抹掉了最后一丝犹疑。
“放箭……不放一个鞑子过河!”
万箭竞发,最后一支重箭也如强风般离弦腾空。
惨呼声接二连三,天水洼变成了鞑虏的血池地狱。
陆崛殊畅快得只想笑,但他却笑不出来。前胸后背的伤口接连爆裂开,浸透大半蓑衣,随着血涌一道流逝的,还有他早已如强弩之末的内息。
陆崛殊的真气快要耗竭了,他在油尽灯枯的最后一刻,奋力振袖,青龙白虎两空相顿时融为一体,“呼”地直冲床子弩背后而去。
“阿鲁台!滚回你的漠北去,再过二十年,这里也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百斤战车侧陷沦落的同时,重箭削风,也一径贯穿了陆崛殊的身体。他豪放的笑声断绝在他的喉咙胸腔,天地间只剩凄风呼啸,他身向后仰,却并未立马跌落。
罡气的耀芒膨胀到了极点,砰然爆裂。霸刀已摧,化作萤烛之光,洒缀在脏雪污泥上,恰如乾坤浩渺一炬,烛照四方。
几百米外,池沼边缘,陆依山猛地勒马,一声长嘶彻响山野。
“师父——!!!”
第115章剑出
风雪乱人眼,很快地,陆依山就分辨不出他来时的路。
飞雪,山石,林木,这些看起来稀松平常的景和物,此刻都从他的视野中虚化,变得光怪异常。
陆依山的五感六觉也仿佛在逐渐消失,风饕雪虐他听不到,流血漂橹他看不见,视线所及,只有那具不复血气和强壮的身躯,以一种不甚体面的姿态,垂悬在高高的断崖之上。
那是,师父?
陆依山茫然。
这跟他记忆里的师父大相径庭,更加和他们初遇时的模样相去甚远。
陆依山清楚记得,他第一次见到陆崛殊,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天。
他匍匐在小师叔背上,千里奔逃,三日未歇。
到了第四日清晨,大雪依旧不肯罢休地漫天泼下。狂风把丹飞鹤为他准备的蓑衣扯烂,冻僵的皮肤和濒临坏死的伤口一般颜色,恰如他早已分不清什么是冷,什么是痛。血和泪皆已流干,洇透小师叔背上深色的布料,再投映回他干涸的眸,化作与风雪长夜一样无止尽的漆黑。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小师叔的呼喊从他的世界渐渐淡去,他蹒跚走向长夜的另一头——
母亲在槐树下理着丝线,小玉儿甜糯的嗓音叫着哥哥。父亲剑舞惊鸿,搅动落英缤纷,如梦似幻。
他浑噩着,又哭又笑,直到一只大掌覆上他的额头,汩汩暖流游走遍七经八络,他才如醍醐灌顶般刹那清醒。
“这孩子往后便跟随我姓陆,是我陆崛殊的儿子。只要有我在,谁都莫想伤他一分一毫。”
听闻有了新名姓的“陆依山”挣扎着抬起头,透过血泪模糊的眼,他看到了一个比雁行山还要巍峨的高大身形。
那时候的师父,腰挺背直,须眉全无掺白,眼风横扫,便是威慑八方的彪炳气象。
同面前这个苍鬓如雪,一口乱糟糟的胡须被鲜血浸染的颓唐尸身,简直判若两人。
“督主,快要大雪封山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梁将催促说。
陆依山迟缓地看了眼崖壁上的陆崛殊,问:“那师父呢,便不管了吗?”
梁将强忍着泪意劝:“老阁主义薄云天,我等兄弟若有命回,必定一日三香四时飨祭,让他青史留名。可眼下……那重箭以精铁打造,断崖附近又无倚仗,想要带回老阁主的遗身,只怕非一时之功。若为此耽搁下去,几千将士的性命怕是就要堪忧了啊。”
疾雪扑打在眼梢,沾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