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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轻响,“你进来。”
珠帘微动,曹鹧尤头也不回地说:“两件事,其一,急调平阳、大名、彰德、怀清十六府,连同甘、凉、肃八州全部虺兵,十日内赶赴喜烽口听令;其二,去信给虎蛟,告诉他兀良哈积黏数日未决,本公早已受够了。若他此番能够接掌三卫,事成以后封王封侯,本公总不负他就是。”
僧人愣住,就在这间隙,隼挣脱了束缚,伴着一声喑哑已极、却叫人心神大震的嘹呖,如强风般疾掠过他头顶,直取窗外深浓的夜色盘旋而去!
僧人由合十礼转作抱拳,偏袒的右膊被袈裟虚掩,露出一小截蛇尾图样:“属下,领命。”
*
刀宗身死,黑水塞之围暂解,可围困在喜烽口外的阿鲁台军队仍未退去。
“少阁主带人烧了鞑靼的辎重营,胡虏所携粮草已然所剩无多。绥云军日前越过锵岭,黑水塞也守住了,两军合围只是时间问题。偏阿鲁台此刻还在关外盘桓不去,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勃聿老城热闹,及至宵禁,仍一片喧腾鼎沸。此地虽不比庆阳商路枢纽的地位来得紧要,然一众鱼虾小商麋集,倒平添了几分市井烟火气。
勃聿城的正街狭窄,巷子却十分密集,走上十几步,身侧冷不丁就延伸出一条岔路。西北角坡势略高,大大小小的酒肆茶寮星落棋布。
其中一间门脸最不起眼的人气最鼎盛。穿过大堂直上二楼,游廊尽头坐落着雅间,虽僻静,透过双开大轩窗鸟瞰出去,却能将整个勃聿夜市的全貌尽收眼底。
姜维掩了窗,见门外站着来送酒菜的小倌,及时收住了话头。
第117章垆龙
此番出关暗访,姜、叶两人着意换上了当地服色。
姜不逢久戍边疆惯了,胡服胡靴上身,并不显得违和。倒是叶观澜一袭荼白色腰青曳撒,袖窄束腕,细摺下幅将将过膝,勾勒出长身秀立,再有手间竹扇聊作点缀,飒飒中不失礼仪之风。
送酒的小僮从未见过这样的神仙人物,摆酒上菜的空隙,忍不住贪看了好几眼。直到一旁姜维不满地咳嗽提醒,方才悻悻收回目光。
姜不逢也不知自己何时这样护短上了,只道他陪同二公子涉险来到朵颜卫的地盘,督主又不在身边,自己有义务顾好叶观澜的周全。
“盘桓不去,就是仍有指望。”姜大人犹自眈眈,叶观澜已开口道,“阿鲁台此番南下,仗的是河西大商多年向漠北走私的精铁,所图却是与朵颜三卫里外沆瀣,结成弯刀阵型分食大梁。现下兀良哈虽为疫情所困,未曾表态,但三卫鹰骑实力尚存,若他真下定了决心摇旗呼应,喜烽口的战局未必没有转圜。”
姜维思忖道:“阿鲁台迄今没有退兵的迹象,难不成,他已笃定朵颜三卫最终会倒戈向漠北?”
叶观澜摇头:“兀良哈独掌三卫许多年,虽然颇有声望,但毕竟年事已高。三卫之中多的是咱们看不见的变数,阿鲁台的底气从何而来,我一时也难下决断。”
姜维情急:“如此说来,就算咱们收紧了白术供应,也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到头来兀良哈仍有可能出兵,助虏骑踏破喜烽山?”
窗外传来一阵吵嚷声,楼下似有人发生了争执。叶观澜手提竹扇,稍稍抬高了帘帷,偏首笑说。
“姜大人何须这般心急,既说了是变数,不到最后一刻谁也难言胜负——我在家中时便听闻勃聿鬼市的大名,而今好容易到访,大人何妨躲懒一日,陪我好好瞧一瞧?”
姜维哪有心思赏什么北地风光,“公子啊——”
叶观澜目不转睛,比了个“轻声”的手势。
数月时间相处下来,姜维对这位二公子的能耐脾性也算窥见一斑。他知道叶观澜不是贪恋声色犬马之人,心念微动,顺着后者视线看下去——
一身裹锦裘,须发却显得张狂的壮硕男子正在药铺前对峙。卖药的货郎像个小鸡子似的被他钳在掌中,汗珠汇成瀑地往下淌,偏就是咬死了不松口。
“你不识货,就换个识货的人来,别想着红口白牙的诬赖人。这白术是一等一的上好货色,何来以次充好之说!”
“诬赖,是吗?”
锦裘男子装扮粗犷,却说得一口纯正官话。他听完面不改色,唯独指尖发力,郎中脸唰地白了,四周看热闹的人群甚至听到了骨头错位的裂响。
“杀人啦,蛮子杀人啦——”
货郎叫得卖力,一个胖乎乎的半大身影不知从哪个角落蹿出来,指着那筐药材道:“蛮人不通医理,我看你倒通得很。只是你如此慧眼,怎的连白术与麸烤黄连都分不清楚?还敢说自己良善人吗!”
货郎的喊声戛然而止,口齿也有些结巴:“什么麸啊屑的,你是哪家小僮,敢在这里信口雌黄?”
姜维讶然回首:“怪道从进鬼市就不见欢喜——这小子何时也懂医理了?”
叶观澜笑而不语。
欢喜眼珠子转啊转,偷摸往手心瞄了两眼,煞有介事道:“生白术切面呈黄白至淡棕色,寻常人很难认错。倒是烘干的白术色泽较深,易与黄连经麦麸炒熟后混为一谈。你说这不是黄连,那你敢当着大伙儿生嚼一块试试看吗?”
货郎一激灵,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锦裘男子见状面色陡沉,腕一拧,将人带了个趔趄,随手抓起一把黄连强硬地往他嘴里塞。货郎被堵得满满当当,顷刻涕泪俱下。
那男子却像没事人似的,朝欢喜颔首,行了一礼:“多谢小友提醒,才没教我上了这奸商的当。”
欢喜看着被塞了一嘴黄连瑟瑟发抖的货郎,不由自主滚了滚喉咙,道:“爷若真想买到上好的白术药材,何妨到我家公子处瞧一瞧?”
锦裘男子愣了愣,神情微敛,思索半刻道,“有劳小友。”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姜维恍惚只觉那男子经过时,仿佛有意无意往二楼窗户的方向瞥了一眼。
“观此人言行,像是个狠角儿,公子招惹他做甚。”
叶观澜放下帘子,转身时笑意如常:“兀良哈最器重的儿子,朵颜三卫将来的领头人,又怎会是等闲之辈。”
“谁?”姜维咋舌,“公子说他是兀良哈的儿子,草原第一将星垆龙?”
叶观澜没搭腔,姜维赶着又问:“鬼市规矩远比别处更多,垆龙又是出了名的谨小慎微,公子怎么断定他会轻易跟随欢喜上楼?”
炉上坐的小吊子咝咝冒起水汽,炭盆用铜丝网罩着,屋里既温暖又不觉得干燥。叶观澜提了小吊子斟酒,一股明显异于中原佳酿然又馥郁浓烈的酒香气迅速盈满整个房间。
他在门外脚步声靠近时放回了酒吊子,波澜不惊,“陛下新拨给督军帐一笔火炭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