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挡下了致命的一击,安陶翻身后撤时刀已出鞘,她堪堪退出半米远,暗器接连砸在刀背。可怖的力道震得她小臂发麻,安陶迅疾翻转刀口,肩一让,将婴儿护于身侧,游鱼一般滑步向前。
南屏刀境素以雄浑著称,但安陶出刀奇疾而变化亦快,假“县丞”根本招架不及,慌乱中欲暗箭再发,安陶单刀已即斜劈而下,凌空划出一道白虹,刚好卡在机关的缺口处。
她聚力沉腕,听得耳边一声惨嚎,假县丞佩戴袖箭的手被齐腕斩断。血泊蜿蜒扩散,那犹在不甘抖颤的手指鲜活到令人作呕。
安陶目光斜抛,清楚看到那截断臂的腕口处,盘踞着一条狰狞而丑陋的青黑色蛇影,她形容骤冷。
“你不是官府中人,说!县令等人现下在哪?”
假县丞痛得面容扭曲,喉咙里仿佛风箱漏气般不时传出嘶嘶怪声。他费力扯开嘴角,露出个极诡异的笑。
“八千虺兵齐、齐聚,极乐之火……长兴。你以为守住黑水塞就算胜了吗?做、做梦,哈哈哈,做——”
他的笑声连同他的生命戛然而止,可那副凝固在脸上近乎嘲讽的神情,却让安陶心头涌上一股不妙的预感。
怀中稚子被惊动,大哭起来,就在这当口,东南、西南两个方向同时升起两团深赤色烟雾。
那是绥云军的示警讯号!
安陶神情霎时一凛。
“郡主,不好了!城中两间慈济院同时生变,暴徒混迹在难民当中,趁咱们追缴鞑子之机纵火生事,固城百姓死伤不知凡几,民区现下一片大乱!”
安陶眼角抽动,将孩子往副将臂间一塞,疾奔出门外。
只见浓烟转眼席卷了大半个固城天空,雪霁后难得一见的好日头再度被吞没。安陶望着天际不断蔓延的墨色,心思陡然沉到了谷底——
绥云军三面合围,把固城围得铁桶也似,暴徒不可能在她的人马入城后方才浑水摸鱼。
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
这些“蝮蛇”早在绥云军收复失地以前就已蛰伏城中。他们的目的并非帮助鞑靼抵抗梁军,而是像悬谯关外那支小分队一样制造阻碍,以扰乱绥云军的行进节奏。
安陶没法不担忧。
从锵岭到黑水塞,其间大大小小的城池共有十来座,谁也不清楚城中究竟藏了多少这样的虺兵。倘若都如固城般变生肘腋,绥云军外有强敌,于内却连敌人是谁、在哪都一无所知,岂非比在关外时更凶险百倍?
盔甲染血,经风一吹冻得梆硬,安陶拼命握紧潜渊刀柄,还是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她忽地有种错觉,四面八方幽暗的巷口,藏匿了无数暗影,正冷冰冰、森森然注视着此间。
*
房门推开,湿冷霉味扑面而来,随行里长被呛得倒仰,掩鼻抱怨:“这都什么鬼地方,分明是个死人墓嘛。”
陆依山看他一眼,里长识趣地住了口,道:“督主说的那个人,在庆阳地界上登记的宅院唯这一座。我在临安巷做里长三十来年了,从没见过他这么古怪的屋主。”
陆依山问:“何处古怪?”
里长侃侃道:“此人是咸德四十七年到的庆阳,初来头三个月,连门都没出过。小老儿担心人别是死在里头了吧,壮着胆子敲开了他家的门——上官别见笑,那会西北各处都乱得紧。也就是小老儿,有几分忠君之事的痴心,领着朝廷的俸禄,咱得为圣上警醒着关外那些个豺狼虎豹是不是……”
陆依山打断了他的碎碎念,“你都看见了什么?”
里长自失地一笑:“我记得那会刚入夏,晌午天正闷热,可这户人家门窗全都紧闭。小老儿好容易把门叫开,就看见一张白得吓人的脸!好家伙,要不是在白天,小老儿非得被吓掉了魂。”
陆依山扫视一圈屋中,果如里长所言,三丈见方的开间四壁萧然,仅有的一扇气窗用木板钉死,屋内一丝亮光也不透。
按照拾晷录记载,咸德四十七年春夏之交,由南屏、北勒两大门派联手发起的清晏行动到了紧要关头,可身为南屏阁第一秘门的阮平却无端失踪长达数月之久。
陆依山留心问过阁中老人,得知阮平的失踪发生在一次围剿四相的行动之后。彼时,四相欲对朝廷遣至关外的和谈使团下手,南屏阁及时探得消息,由阮平亲率阁中弟子前往缉拿,谁知竟一去不复返。
事后阮平宣称,自己是在追踪四相的过程中失足跌下北勒河,漂流数日幸为下游渔民所救。
那年赶上北勒河百年一遇的破圩,与他同去的阁众皆不幸罹难。阮平武艺出众阁中人尽皆知,是以包括陆崛殊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对他的话起疑。
如今看来,当年的落水事件,多半是阮平的自导自演。同行之人兴许发现了什么,才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惨遭灭口。
至于阮平本人,他亦在血斗中身负重伤,却侥幸为使团主使齐耕秋所救,藏在庆阳城将养数月才得恢复。
他不与人来往,一则是静养需要。这二来,怕也是担心被阁中密探撞破了行踪。
陆依山心念几转,面上却装得若无其事,他问里长:“自那以后,那人可还回过这里?”
“回。”里长掰着手指头,“每年至多一次……几年一次也是有的。差不多都在秋末冬初,待的时间长短也不定,几天几月都有……上官问这个做什么?”
陆依山擦着引火奴,房中陈设在火光里一点一点清晰,他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说不上从何而来。
屋里仅一张榻、一条案,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摆件。然而外表粗制滥造的土坯房,内里却采用了青砖铺地,条块规整,光可鉴人。
“你说那人初来庆阳头三月,没有出过这间屋子,那这期间可有外人来找过他?”陆依山问。
里长愣了愣,表情突然有些心虚,“没,没啊。”
陆依山神色微峻。他举着烛台在屋里不时走动几步,忽而站定,陷入片刻沉思,又循环往复。
里长鼻尖慢慢渗出了汗,他在旁悄悄绞起双手,下意识把背靠紧墙壁。
终于,陆依山在墙角蹲下了身。他探指从湿漉漉的壁根揩过,搓了把,凑到鼻端浅嗅,有顷悠悠抬起目光,望定早已汗如雨下的里长。
“当真没有?”
里长脚一软,立时滑跪在地,带着哭腔说:“上官明鉴,小老儿也是收钱办事,他一出手就是三块银锭,说好只是挖一座地窖贮藏粮食,小老儿猪油蒙了心,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随口应了……”
“地窖?”陆依山扬了扬眉毛。
大梁律例,寻常百姓不得擅自在家中刨掘窖洞,以防与城外盗匪勾连。即便真要开凿,也必得向官府报备后方准动工。这也是汲取了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