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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勤谨。”
陆依山笑了,指腹爱惜地蹭过叶观澜面颊,语中却带了几分促狭,“然夜半阑入公廨,却非君子所为。”
这句话在叶家客寓时,陆依山便调侃过一回。原以为公子要生气,未料叶观澜翻起身盯住他,神情认真道:“为见伊人,只好孟浪。”
寥寥数语,却让陆依山呼吸陡沉,差点乱了心神。
浑然不觉的叶观澜重新靠回去,听肥阔的芭蕉叶一下一下击打着窗棂。
他其实已经很疲惫了,从勃聿到庆阳城,途经三座驿站五个关口,单人匹马,最好的骑士也需要七日。他虽自幼练习骑射,却多半为了风雅,这样的长途奔袭,于他而言不啻为一桩苦差事。
三日里,叶观澜大腿内侧被磨破,手掌心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可他片刻不敢停歇,咬着牙,只为在老阁主头七这日赶回陆依山身边。
小竹扇搁在一旁,叶观澜指尖虚搭在陆依山解了束袖的小臂,很快就没那么凉了。他感受着陆依山重新变得强有力的心跳,听他将阮平私宅里发生的所有事,包括蛇龛,有条不紊地道来。
“毗罗树?”叶观澜突然睁开眼。
“你也觉得耳熟。”陆依山道,“听里长说,那是一种域外传来的奇草,有致幻的效果。我觉得似曾相识,可回来翻遍县志,却收获寥寥。里长还说甘州信教之风并不盛行,过往三四十年间,从过闹出过宗祀之乱。”
叶观澜叩在陆依山小臂上的手指轻蜷:“一无所获,许是因为毗罗树也好,宗祀之乱也好,从一开始就非发生在西北三州的地界上。”
陆依山眸中闪动。他依稀感到,那掩盖在灵台之上的最后一层薄纱,正伴随着淅沥雨声,被缓缓揭开。
“从昭淳十三年的大乘教之乱往前细数,有梁一朝爆发的宗祀之乱,其实并不算多。昭淳二年岁末,镇都城外广元寺,以方丈持林为首的一众番僧,假借开坛布道之名,散播邪说、蛊惑官民,私结为社,名号混元。彼时的广元寺香火鼎盛远近闻名。朝廷很是重视,特遣专人督办此案。”
叶观澜欲提笔续写,掌心的伤口却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陆依山从身后探臂接过,就着这个姿势重新蘸饱墨,对着叶观澜露出个继续的眼神。
“广元寺案发,最初的导火索便是毗罗草。”叶观澜回忆道,“这群番僧为前元王室后裔,当年未随军北撤,而是留在镇都蛰伏。他们行事隐秘,又与朝中勋贵来往颇深,若非皇城司追查禁药毗罗树根,意外发现了他们的巢穴,这些人只怕还要再逍遥法外几年。”
陆依山写下“混元社”后,问:“番僧种植毗罗树,是为了供养蛇龛?”
叶观澜摇头,侧眸道:“广元寺案对外披露的细节不多,卷宗里也从未提及蛇龛之事。但凭他们擅用禁药、私刻妖书几项,就足够将之定罪。我曾听父亲说起过,妖僧祸乱皇城,且试图负隅顽抗,皇城司久攻不下,只得向上请援。你可知,最后带兵围剿广元寺,诛杀混元社头领的人是谁?”
陆依山偏转脸看他,笔锋缓缓滑下一滴墨,落在空白纸面,迅速晕开去。
叶观澜浅吸一口气,说:“正是被昭淳帝指派为广元寺案特使的燕国公,曹鹧尤。”
……
佛堂循例昏暗无光,只有几盏豆灯明灭。燕国公在雨声里捻动佛珠,疾风吹乱檐下铁马,铁片碰撞的叮咣声,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日山门外,斧钺交错的铮铮哀鸣。
长阶上倒满了番僧的尸体,血流一地。缇骑进出匆匆,清理道路的同时,粗鲁地破开一间又一间禅房,各处搜索“首犯”持林的行踪。
随着“这里没有”“这也没有”的回禀声接二连三传来,曹鹧尤一声不则,手提滴血的长剑,穿梭过混乱人群,一径朝后院的香堂而去。
谁也没有对此多加留意。隼自半空盘旋而下,落在主人肩膀,曹鹧尤抬头仰看寺庙顶上的森严宝珠,眉宇间倏忽划过一丝不忍。
他推开暗室大门,持林方丈果然在里面。他没有声张,剑锋轻点砖地,划出一道弧线,回身关紧了暗门。
“公爷心细如发,果然找到了这里。”
“听方丈讲了三年佛经,却不知你一任槛外人,竟包藏此等祸心,本公何来颜面妄言心细?”
“祸心?”持林大笑,“凡俗人所有,不过一颗凡俗心。心者,七情六欲也。我之所欲悖于当权者所欲,所以引以为祸端。可是归根究底,欲念本身又何错之有?”
“……巧言令色。”
持林从容起身,走到曹鹧尤面前,端详他有顷,道:“就国三年,老公爷又消瘦了不少。夜间梦魇的毛病还是没好吗?”
曹鹧尤的目光瞬间黯淡,满面杀气消散些许:“离了方丈日日讲经开导,我每晚都会梦到如意惨死的景象,如何能够安枕?”
曹如意,燕国公膝下唯一的儿子,在三年前的喜烽口之役里,惨遭胡骑拖行而死。曹鹧尤悲痛万分,一夜白头,自此更是患上了梦魇之症。
“阿弥陀佛,”持林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公爷可知,你听贫僧讲经三年,之所以能戒掉梦魇的毛病,不是因为佛法有多精妙,而是公爷得以正视自身欲念,并且善待它。心魔排解,公爷自然不会再受其扰。”
曹鹧尤一顿,香炉还在燃烧,袅袅青烟化开的,是那股让他倍感亲切的清苦气息。从前他每每闻见,都能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儿子。
持林缓步靠近,曹鹧尤“唰”一下抬高长剑,“持林!你乱国法在先,若胆敢往前一步,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
持林分毫不慌,烟雾缭绕之中,他那张素日里和善的面孔骤然变得如妖似魅,即便是杀人成性的曹鹧尤,也不禁生出片刻踌躇。
“公爷不是一直想知道,这尊黑天神像的背后,究竟是什么吗?”
曹鹧尤的目光随之移向他身后四面八臂、形容狞厉的天王像,喉头不期然滑动了下。
持林看在眼里,眉间氲开一抹志在必得的得色,他趁曹鹧尤怔忡之际抽身偏离了剑锋,又在对方回过神前闪至几块方砖之外,用力跺下脚去——
“轰隆隆!”
厚重的云墙中滚出沉闷雷响,叶观澜一震,不可思议地抬眸:“冬雷?”
冬雷震震夏雨雪,皆为不祥之兆。陆依山圈紧了手臂,用胸膛抵住叶观澜背部,安抚着他的不安,沉声说:“天象示警,安知不为诛邪故?”
叶观澜的战栗就在这句话里倏然平息。
他振作精神,重新整理了思绪:“出于某些原因,曹鹧尤对外隐瞒了蛇龛一节。如果我没有猜错,供奉蛇龛应为混元社的一种仪式,所谓供养人,亦即受到妖僧持林蛊惑的信徒。曹鹧尤亲手摧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