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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被整个围了起来。
谁都不知道这些将士是何时就出现在了周边的,好像就在京城中某个人一声令下后,他们就陡然出现在了京城外的每一个角落。
不对,不仅仅是京城外的每一个角落。
就连每个城门外都被守住了。
本是守在京城的不少将士,脸上阴沉得极为可怕。
唯有少数的京城将士,脸上带着惬意又残忍的笑,将武器指向了同伴:“料不到这一天么?”
这些京城将士大多去过边塞,回来后总是有些地位的。
其他人将士料不到这一天么?在京者几个将士不知道边塞的待遇呢?
暂时还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
不是没有人反抗,可这反抗太过微弱,几乎是刚有了苗头,转头就被斩在马下。
洪川骑着马,轻松在宫门口。
他身上盔甲沉重得很,可无论是他,还是他身下的马,都好似半点没有察觉到这点重量。
不是没有人想要从他守着的门进出。
可两侧密密麻麻的弓箭,以及他双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刀,都警告着那些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地上的尸体一具一具被拖到一边收好,没有半点不尊敬的意思。
自相残杀,谁能比谁好一层呢?
他望着宫内,心里在想萧子鸿现在是什么心态呢?
如果走进宫里的不是萧子鸿,而是他父亲洪源,这一切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刚有了这个念头,他立刻就无声笑了起来。
好在穿着盔甲,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笑。否则就现下这个情况,那些个正在血腥头上的将士,保不准还会一激动,冲过来给他一刀。
一位大臣,大约是四品官员,对着洪川开口:“小将军,事情不至于闹成这样的。”
他声音里带着沉痛,显然是深深知道后宫的事情,更知道如今京城中传来传去那文章背后的故事的。
京城里民间传着那后宫里宠妃是遭了报应,对别的妃子动手,对皇家子嗣动手,对天下忠臣不敬,老天爷看不下去给她惩戒。
而皇帝竟是要帮她的。
皇帝为了一个女子,要和天对抗。
至于边塞的事情?那在百姓心中几乎和此事毫无瓜葛。不过朝中上上下下看到如此一幕,心中不由觉得可笑。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
洪川骑着马来到了那官员身边。
他只要举起刀,轻而易举就能将面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官送到地下去。
即便以他现在的职位,根本当不得“将军”这个称呼,不过他很喜欢这官员这么称呼他。小将军,代表着今后他会和他父亲一样,成为朝中的一名大将。
他,洪川,会是洪家再一名将军。
“我以前也和你这样想。”洪川回着这官员的话,声音还很稚嫩。他年纪实在是远小于在场的每一位官员和将士,“直到我来到京城。”
洪川用刀指向了自己身边,和自己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日子的兄弟们:“这儿多少好男儿,你们看着可精神?”
没有人回他话,面面相觑着。
“边塞男儿从不怕死在战场上。”他声音里带着点傲慢,他们从不畏惧战死,“可从未有人乐意死在京城断了我们粮上。从未有人乐意活活饿死在我们用命守着的人手里。”
不至于?原本是不至于的。
可京城里的人过的日子,和边塞的男儿们过的是同一种日子么?
京城里犯了错的人,可都朝着北方流放。
他们这些明明该算建功立业的人,为何过得是恍如流放的日子?
凭什么!
凭什么?
洪川嘲讽看着面前一位位打扮得精神得很的官员,居高临下,极为不屑。他出生在京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自小在边塞长大。偶尔他听京城的事,还总是被众人一而再,再而三告知着自己的使命。
洪家将士不止他一人,洪川愿意为了这天下苍生,为了身后每一个百姓而杀死前方的每一个敌人,守卫脚下每一片土地。可这一切都不代表着他……
不代表着他真的心中不会有芥蒂。
不代表着他不会看着每夜挑灯紧皱眉头的父亲,烦恼着那些根本不该烦恼的东西。
将士们都该是志气高昂的!
将士们都该是精神奕奕的!
将士们都该是为自己能守着这边塞而自傲的。
可吃过好粮,才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
尝过甜味,才知道苦味是多么难熬。
他不是怕吃苦,可若是这苦不值得呢?
“我父亲一生征战沙场,从未喊过一生不值当。”洪川的爱马噗嗤,口中喷出了一股气,惹得那些官员心中惊颤。
他父亲,当朝的将军,守在边塞不知多少年。
皇家的嘉奖少一半他父亲不在意,家中妻子少受点荣耀他也不在意。
可他看着他父亲因为兄弟们战亡红了眼眶,回头余下的人连一月后的粮都没有着落。他都恨不得摇着他父亲,逼着他前来京城。
前来京城问问那帝王可有心?
“但当所有人都觉得不值当的时候,就不再是他能愚忠的时候了。”洪川这般说着,语气低沉下去,全然不像是普通小将,“而是帝王该还债的时候。”
即便萧子鸿不举旗上京,边塞那些个谋士,那些个将领,也会心甘情愿拥戴着一位将军,从北方一路杀到京城。
京城,脆不可挡。
原本一切是不至于如此的。
先皇对将士哪里有如今这般忽视。
他们这群人围着京城,有心一些早发现不对了,可这帝王脑中除了要替自己宠妃报仇之外,脑中里里外外就剩下了仙丹。
前者调动了京城中大部分的守城将士,后者……
呵。
自作死,谁又能拦得住呢?
至于在京城的那几位皇子。
洪川回想着谋士们对那些个皇子的评价,嘴边的嘲讽意味浓重到压都压不下。
和他一道长大的萧子鸿,至少有一副君主该有的样子。
除了年纪太小了点。
但是洪川也年纪小。
洪川如此年纪就力大无穷还能上场杀敌,萧子鸿凭什么就不能还未及冠就成为一国之君?
群臣们说不出话来反驳,一是由于他们心中清楚得很,帝王换一个,他们却是不一定换的;二是洪川手中的兵,随时将弓箭矛头对准着他们,但凡他们不安分一些,就会没命。
所有都在静候着,京城皇宫的宫殿中,一场百年少有的更替。
……
皇宫大殿外如今气氛很是压抑。
战马喘息着,吐出的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起成雾。
蹄声有节奏,半点不曾凌乱。
将士们时不时禁不住想要将视线投入到宫殿内,想看着紧闭殿门的里头发生着什么事。
可以猜测,可心惊胆战,总有不安。
而殿内,无论是地上还是柱子上,亦或者是人衣物上,都沾染上了鲜血。
腥味夹杂着浓郁的胭脂香气,搭配着檀香和淡淡硝烟气,凝聚成能让人作呕的味道。
让人听不明白的话,从中心唯一活着的人口中说出,传递到了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传到了门口每个人耳中。
颠来倒去,不成逻辑。
这人已经疯了。
萧子鸿见过这一幕,他想了很多回,重新再看到这么一幕,他会是什么样一个表情呢?那位帝王又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
第一次见时,他就站在众人的保护中,稍带有点远遥望着那位帝王。
荒唐。
或者说荒诞。
满地宫中女子的尸体,还有那帝王宝剑上坠落于地的血,彻彻底底告知着大殿里每一个人,也告知着整个天下,面前这位早就不再是一位明君了。昏庸、无能、暴虐、沉迷声色、无心朝政。
一切明君的反义词几乎都能用到面前这位帝王身上。
别说这位帝王现在还彻底疯了。
被那些丹药闹疯,也是被萧子鸿一步步逼疯。
萧子鸿曾经想过,要是没到这一步,他或许还能给面前的人最后一丝面子,当一位无权无势的太上皇安度晚年。
可惜面前的帝王并不要。
萧子鸿只要不在京城,对外都说自己姓萧。
萧不是国姓,是母姓。
是她本就混着边疆血的母亲的姓,也是给他带来了不同于这皇宫里大多数人容貌的姓。
这位帝王,是他的父亲,也是这天下的王,却不曾好好做好一位帝王该做的事。他当初一度不曾明白,为什么坐在唯一的位置上,能比任何人更容易做任何事的帝王,会是这样的。
到后来他渐渐明白了何为帝王。
可他终究从未原谅过这位帝王。
也打从心里,不承认这位帝王。
殿内烛火还是亮堂的,宫女们还是按照规矩,在这个宫殿内准时点上了烛火。一切都自然到好似不曾有这场杀戮,不该有这场逆反。
这时候多问什么都是没有意义的。
如果说曾经的萧子鸿有一万句话想要替母妃,想要替自己问这个帝王。那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话要问了。因为他找到了答案。
他这回不是在众人的保护之中,围住这个京城,围住整个皇宫的。他是自己亲手围住了这个京城,围住了整个皇宫,亲自走到这人的面前。
“母妃是爱我的。”
萧子鸿知道面前这人已经疯了,可他还是想将这些话告诉面前这位帝王。
“她知道你不爱她了,所以早就决定不爱你了。可惜她还是死在了这个宫中。死在你宠爱却并不爱的妃子手里。”
萧子鸿走得并不快,洪源伸手制止住旁边想要冲上前护住萧子鸿的所有下属。
这时候的对峙,已不是任何臣子可上前的。
面前的帝王还带剑,萧子鸿也带着剑。
面前的帝王不曾爱萧子鸿,萧子鸿也不曾爱过这位帝王。
“她死的时候,唯一放不下的就是我。她用尽一切人脉,护着我活下来,活到了现在,好好回到了京城,踏入了这个宫殿。”
萧子鸿拔出了自己的剑,唇角含着淡笑。
就在帝王疯癫将剑刺向他的时候,他同样将剑刺向了这位帝王。
一剑换一剑。
不过他刺穿了帝王的心口,而帝王只是刺在了他的肩头,卡在了骨上。
萧子鸿对着那帝王露出了浅笑:“我的命,还有人在等着。这一剑算是了断了。”
心口中剑能活多久呢?
太短了。
那瞪大的双目,不可置信的恐慌和绝望中,没有一点泪水的痕迹。
萧子鸿抽回了剑,任由面前的人发出嘶哑的吼声,随后倒地。
他听着身后下属们惊慌失措冲上前来的呼喊声,回头凝视着他们:“帝崩。”
机敏的太监已将一声声“皇上驾崩了”传递出去。
他笑得柔和,只盼望这一声能够传得快一点,传递到长江以南,告诉那儿的人。他很快就要和她再度碰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除夕快乐啊!!还有两更会比较晚啊!不急不急!【抹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