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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旭说完“不如随我一块儿去一趟”后,就那么看着师华。
一块儿去京城啊。
师华看着姚旭,心想她若是按常理,今后也是有机会去京城的。
若是师家不灭,她必然是风风光光跟着父亲进京城,带着点自傲,带着点紧张。或许会遇到风流公子哥,或许会成一门少有光耀先祖的亲事。
但那都是“若是”。
如今听见了姚旭的话,她对去京城意外没有那种感觉。
没有自傲,没有紧张。
现下让她踏上京城,她必然不过是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太阳,俯视扫一眼周边的百姓。随后对比一下江南与京城,神情淡漠想着不过就是稍有点差异罢了。
人,都是普通的人。
城,就是那样的城。
“教主同意,就可以。”师华这样回了姚旭。
到第二天,舒浅一起床,就见到姚旭和师华两人一道来她这儿,考虑着两人一起去京城。
这些天忙到天昏地暗的舒浅略困顿揉了揉自己的眼:“去京城啊……”
姚旭应声:“嗯,最近这两批货比较重要,京城那儿也有不少火器要送回来,我亲自去也算是个诚意。”
她这个教主去才叫做诚意。
舒浅瞥了眼姚旭,转头还是问师华:“你怎么也要去京城?”
“二当家骑马太慢,唯恐路上耗时太多,便诚邀我一道。”师华面不改色说了这个理由。
姚旭眉毛一挑看向边上的师华:他什么时候这么说的了?
师华回看他一眼,神情自若。
“你这个理由倒是比他那个像真的一点。”舒浅喝了一杯温水润了润唇。
“这批生意做好,教中也要稍作休息,等五月再出海。教中到了一批火器,让教徒们确实可以先练起来。早前去京城催一趟也妥。”
这一批火器到是到了,数量少得可怜,估计一群教徒只能光看个过瘾。
姚旭惊了:“我的理由不像真的?”
他骑马慢要找个人一道竟然更像真的理由?
滑天下之大稽。
他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比师华像样多了,教主自个都说早去京城一趟很妥了。
可惜在场的师华知道“看弟弟成亲”这一实情。而舒浅更是了解姚旭。没什么特殊理由特意去一趟京城,必然是有自己的私事。
“像真的像真的。”舒浅很是敷衍附议了姚旭的话。
姚旭:“……”
舒浅也不想知道详情,她稍一猜测,便想到这估计关乎姚旭的家事。
姚旭如今这个性子,该是能妥善解决好自己的事情的。就算解决不好,这不旁边还有个师华。到了这个年纪,谁也不想轻易让他人知道自己想撇开的过往。
她就是在想自己要不要这回再跑一趟京城。
唉,要种田啊。
光是教徒们种田,舒浅根本就放心不下。
有的还好说,耐寒耐旱怎么种都没事,有的则是要细心照料才可以。即便是习惯了种田的老农,对第一次接触的东西,还是不熟悉的。
舒浅也不熟悉,但她好歹知道一点,比什么都不知道强多了。
她叹息一声:“你们一块儿去京城,顺带帮我催一催朝廷,就说这江南的别院,也该盖起来了。我看着周边那应天就挺好的。以前的那些地方维修维修,能用上的都用上,对吧?”
姚旭一思索,当即应下:“是。”
应天是前朝都城,可惜太靠近南方,守不住北方的战线,后来轻易就被灭了。
宫殿毁得七七八八,开国皇帝建国的时候干脆就选在了京城,直接迁了都。
迁都总体而言是好事,不过也亏是当年一样是兵权下出来的政权。
舒浅偶尔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当年才开国第一年考科举的时候,一群体质一般的学生,就在京城二三月天里,一边生火,一边考试,冻得瑟瑟发抖,还很有压力。
会试完了还要殿试。
殿试还算好点,总体而言至少宫殿还是搭建起来了的。
不像贡院,就一大棚一搭,好了。透风透得一群考生回去还没等到下榜,病了一片。让朝廷差点就以为自己收不到新贡生了。
再后来皇帝虽说还是重武的,但也知道治国是需要文臣的,第二年就让人把贡院给弄得好了些。
不过由于他心中想着要艰苦点才能知道读书不宜,所以好一点,不代表奢华,还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个小隔间,二三月天里照样冷,顶好在还有专人负责生火,不至于让人冷到病倒。
这是扯远了。
都城是迁走了,原地倒是还留了点,基本可以说是断壁残垣。
上头不下令,倒是没人敢动。
若说要推平,又让人有点不舍得。
要是非皇家的人动用了,又容易让人想岔,觉得是不是有复辟的倾向。
一来二去,那点断壁残垣遗留至今。
唯有那应天衙门就建在了旁边。
舒浅也想让朝廷早点开口,她这儿的银钱,运到应天可比运到京城近多了。应天一样属于江南的范畴,京城,那可是真的远。
人应下了,舒浅对两人也没什么要求:“记得将你们两个人负责的事交接好,什么时候弄完了,什么时候便去京城。早去早回,带回火器,多催别院。”
两人应声。
舒浅对两人京城之行,说到最后也就一个想法:“别随意惹事。惹完事记得早点说一声,好处理。”
姚旭冷哼一声,抬脚就走。
师华点点头应下,跟着离开。
两人到底都是手脚麻利的。
姚旭一旦决定了要去京城,便亲自去了一趟衙门,见了一回梁又锋。
梁又锋哪里猜不出自己这充满矛盾的学生在想什么。
姚旭不屑姚家,不代表着连带着无辜的弟弟也一样看不入眼。面上装得再怎么凶狠,底子里还是那个见血就难受的多情人。
梁又锋没多说什么。
姚旭更是没多说什么。他作为学生,不过寻了个理由,问一下自己的师长要不要他顺手帮忙带点东西上京城。
梁又锋作为长辈,姚长青成亲,他肯定要送点东西过去的。
早春天才回了一点点暖,姚旭抽出了自己标志鲜明的“二当家”扇子,一副浪荡子的模样:“先生要是想不好送什么,我那儿有点瓶子罐头的,送出去也成,不算先生钱。”
梁又锋正让人将他的库存账本拿出来。
他低头看着仔细,听着姚旭的话抬头瞥了他一眼:“送一套?”
姚旭扇子遮住了半脸,嗤笑一声:“送一个杯子都算给面子。”
姚长青的婚事,又没有正儿八经请他去,他还送个想要惊艳别人的玩意,岂不是显得自己心思有些多?
改天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就是姚家庶长子在嫡子面前送大礼耀武扬威,讥讽嫡子娶妻不过如此。
梁又锋又低头看起来:“杯子收起来,我替你那份一道送了。”
姚旭不置可否。
等梁又锋选好了礼,便让人去库房里取了。
他选了前两月去暗街时,顺手买下的古树金摆件。这古树金摆件,底盘是翡翠,上头是一个个精子打造的铜板,树下还堆了一堆的金元宝。
这东西被过了个明面后,就扔在了库房里。如今一看还挺喜庆的,
梁又锋亲自交到了姚旭手上:“古树长青。”
很是适合他弟弟。
姚旭沉默了片刻,过会儿又朝着梁又锋笑了声:“走了。先生可要好好休息,这活是整日都会有的,早一日做完,也不会早一日空闲。”
梁又锋欣慰点头。
姚旭坐着马车,晃悠悠回教中,将这份礼放在了自己桌上,喝喝茶,看看这份礼。
一喝就是一个时辰,最后不得不去如厕。
接着没两天,姚旭便是和师华带着一批教徒,附上了一大批的钱财,跟着萧子鸿派来的人一起前往京城。
路上姚旭都没选择骑马,安安分分拽着师华一道坐在马车里,义正言辞教着师华:“女子,有的时候就该有女子的模样。累了就要说,我看教中哪个敢说你?说你的你就打一顿。他肯定就听话。”
师华完全略过了姚旭的废话,还沉浸在清点货物这事中,下意识问了一声姚旭:“教主给萧公子的信,你可带着了?”
姚旭原先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噎了噎,半响才干瞪眼,憋出话来回师华:“带了……”
师华点点头,然后又问:“你家先生让你带的东西,你放在后面那辆马车上了吧?”
姚旭亲自放上去的,当然记得,点头:“放了。”
师华还想问,姚旭“唰”一下将扇子打开,露出了“二当家”三个字。
他朝着师华笑了笑:“都带齐了。”
师华这才放心了些,朝着姚旭轻笑了笑。
她很少笑了,此刻一笑如刚过冬日,初春一到,行走野外意外发现一朵花一样。
周遭凌冽,唯有一花。
姚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点什么,转开了视线。
车轮滚滚,马蹄声不断,不过几日,入了京城。
师华掀起了帘子看向外头,果不其然。
她心中没有自傲,没有紧张,心想着原来着就是京城,心想着京城原来也就这样。不过是和江南有点不同罢了。
就像她若是有朝一日去了塞外,去了海外,也会一样感触。
不过是和江南有点不同罢了。
姚旭借着师华掀开的帘子看向外头,摇着扇子,漫不经心:“是不是觉得不过如此。”
他离开京城,从不曾有过后悔。
京城,不过如此。
姚家,不过如此。
师华回头看向姚旭:“是。不过能和教中人一起上京城还是不一样的。”
她是真那么觉得的:“若是能和大伙儿一块儿来,在京城热闹热闹,一定很有意思。”
人,不过如此。
城,不过如此。
而有结伴之人去哪里都是有意思的。
作者有话要说:冬天过后!就是春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