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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子鸿并没有很早就到南京。
他甚至是让朝廷明面上那些个人先前往了南京,再在京城里处理了不少事,这才快马加鞭和众人汇合,一同到达南京。
应天府的府尹跟随着李公公早在门口接应了。
萧子鸿一出来,臣子们跪了一片。
他一扫他们身后,看得一清二楚。别说舒浅了,这迎接的人中连个女的都没有。
到底京城来的人赶路都累了,底下跪着一直在筹备大典的人也累。萧子鸿朝着臣子们点了点头:“平身,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近日都累着了。”
身为帝王,若非必要,萧子鸿少有如此体贴的时候。
臣子们十分感动,纷纷起身应了声,随后见李公公带头动了,这才各自离去。
此刻的舒浅还在练习走路。
她在崇明教大步迈习惯了,可在宫中走路不能太有气势,要稍微委婉一些,用舒浅自己的话来理解,那就是要走得不动声色。
总之,越规矩越像个娃娃,那是越好的。
舒浅安慰着自己:平日里倒是没那么多讲究,也就少有来那么两次。
走了估摸连带上休息,总计有一个时辰,这一关才算是入了那教授宫女的眼。接着是学怎么跪拜。这个倒是没学多久宫女就算舒浅过了。
她也没胆子让舒浅多干这种事情。
随后是学怎么吃东西,怎么喝酒。
当然酒是不会给舒浅准备的,里面就倒了点糖水,甜滋滋还挺润口。
萧子鸿一到坤宁宫,就见舒浅在那儿喝酒,吃东西。
“朕匆匆忙忙才赶过来,你倒是过得舒服,在这里吃喝玩乐。”他摆手让行礼的宫女下去,坐到了舒浅身边,“可好吃?”
舒浅想回答还成的,可看着萧子鸿带着浅笑的模样,话到嘴边就成了:“我练了一天的规矩,这吃也是在练。”
萧子鸿拿过舒浅的杯子,一饮而尽。
是糖水。
他笑意浓了点:“原来在宫中受苦,难怪不乐意去城门口接我。”
宫女一退下,萧子鸿的自称就变了。
菜本身味道也就那样,舒浅更是喜欢教中的吃食。
如今暂时算歇息了,她便放下了筷子,给萧子鸿算起账来:“自从太后送了东西给我,我每天白天晚上都要在自己身上抹东西。”
萧子鸿抹了一回就逃回京城,听到这里给舒浅倒了杯水。
这杯水带着点讨好。
舒浅也不接,伸出手指掰算了起来:“之后宫女也给派了过来,要学各式各样的礼仪。喜服还要试穿,头冠还要试戴。”
萧子鸿一样也经历过类似这些的事。
他是一回生二回熟,各种大典的事情早就做得有模有样,所以凡是问他要不要练一练的,他都一并拒绝了。连登基都登基过一回,看别人登基都看了一回了,哪里还需要练的?最多就试试衣服,看看是否有疏漏。
“辛苦。”他挺理解舒浅的。
舒浅不怎么受约束,若不是他身份特殊,也不需要遭受如此一番折腾。
不过算账总是要好处的,有的话留在后面说,才算是说话人最终的目的。
舒浅颇有深意:“那会儿在书信中与陛下算日子,我是按着每月两日来算,陛下都能给我按着整月来算。”
这说得可是陪床的事了。
萧子鸿眼眸深了点,低声笑起来:“身为皇后,后宫唯一一名女子,岂不就是要天天在我身边才对的。亦或者说……”
他停顿了下,“身为压寨相公,我该是整日守在教主身边的,这随意乱跑的,岂不是都要算欠着日子的。”
话这么一说,还真不好说两人之间是谁欠了谁日子。
倒是极有默契,对上了个眼神,选择了做一回白日荒唐人。
就连这日的饭,最后都是在床上给解决的。
睡得早了点,第二天醒得自然就早。
舒浅睁开眼,意外见萧子鸿还在睡。
他眼下还有着点青黑,看得出是极为劳累而自己折腾出来的。舒浅忙,总是有所底线的忙,到了点该睡还是睡,不到点不想起就是不起。
这人不一样。
该是身上的担子太重,又着眼于整个天下。
百姓寻常没个三五年,都积不起粮食。舒浅要考虑一个海岸线,这人则要考虑自南到北,完完整整的一个天下。
好像回回见他,都觉得他累了点。
明明才这点年纪。
舒浅没有动。
她怕惊醒他。
萧子鸿以前在边塞生活,稍有动静都会醒来,确定一下自己是否安全。一旦醒来,这再睡也和先前睡着时不一样了,入梦没有那么深。
趁着这回,她细细打量着萧子鸿的脸。
张开了些。
他这脸随着年纪增长,那点难以描绘的边塞韵味,就一点点展现出来。
少年的稚气越来越少,好似还带上了一些男子身为帝王独有的威严。
不过这威严她很少见到。他面对她时,大多是带着一点笑的,要么是脸上泛笑,要么便是眼内有笑,和见了什么一样,带着光。
她见他时,或许也是这样。
藏不住的欣喜,回回都是溢出的模样。
等到了要离别的时候,有不舍,却也意外不会去难过,盼着下一回再见。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视线对上。
看到了唇齿相依偎。
轻叹声响起,男子独有的低嗓音,包裹住了她整个耳朵,让她禁不住颤了颤:“醒了为何不起?”
起了就会惊动他。
舒浅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轻笑一声:“少有能让你休息的日子,当时是能荒唐一天算一天。”
这回萧子鸿跟着笑起来。
一笑,震得她微麻。
“要是以后君王不早朝,那就只能改成晚朝了。”这也不是没这种规矩,反正记得要上朝就对了。
舒浅被逗乐。
这胡话还真是说来就来。
“男子床上的话,还是信不得的。”舒浅轻咬一口在萧子鸿的下唇,“起不起?饿了。”
想喝一碗热乎乎的粥,配上一点酸而清爽的小菜。
可惜萧子鸿对“饿”这个理解,并不是一个方面的。
他想了想,重复了舒浅的话:“我想起。可你说了,男子在床上的话,是信不得的。”
舒浅眨眨眼,还没反应过来,随后就被拉着一早上又荒唐了一回。
都要第二回再战了,舒浅实在是饿得有点眼花,最后一脚将人踹下床去,义无反顾起了身。
然后腿一软。
气势和想象总是有点差距。
萧子鸿拖着被子在床下笑得不行。
好在他是要命的,知道舒浅是有些血气不足,叫人很快送了吃食过来。
这回总算不是在床上吃东西了。
两人难得忙里偷闲……
到了书房中。
萧子鸿有听没听,听起礼部尚书和应天府府尹说着宫中筹备的情况。
换好了衣服休息好了的舒浅则是在边上跟着看要做的事。
这种偷闲的方式,怕是寻常人都难以理解的。
李公公也没退下,不动声色给众人备着热茶,一旦下去了一点或者微凉一些,立刻就上前补水或是换水。
萧子鸿听他们说了好一会儿:“两位爱卿辛苦。”
说得都累了。
礼部尚书和府尹是真的辛苦,不够他们能做点事情,还挺乐意的。谁不想要在天子面前有点存在感呢?别说事后还会有赏赐。
两人忙说着:“不辛苦不辛苦。”
还顺带花式夸了一下萧子鸿,又要操持国事,又要忙于大典,这才是真辛苦之类的。
舒浅在旁边听着,觉得这两人还真是会说话,临场就是一篇文。
萧子鸿听着没什么实的内容了,也就用“乏了”做借口,让礼部尚书和府尹先行离开了。
从两位从进来向舒浅行礼问候后,也就出去的时候再行礼道别一声,中间连看都不敢看舒浅一眼。
待在边上拿着自己手写册子的舒浅,心里头觉得为人臣子真不容易。
“宫里头这回带了好几个御厨来,可要常常味道?有简单的菜式,你若是看上,就拿去酒肆做做。”萧子鸿走到了舒浅边上。
宫里头萧子鸿穿着圆领常服,颜色少有选了一件紫的。
上头左右两肩分别带着日和月,前头两侧又是团龙,看着很是气派。
“前提是,那食材也要够简单才成。”舒浅朝着萧子鸿笑了下。
御厨用的食材,和普通百姓能吃上的食材,到底还是有所差异的。
李公公听了这话,机敏便开口,说下去准备吃食了。
人一走,萧子鸿便干脆坐到了舒浅身旁,顺带看了她记在册上的内容。
很繁杂,精细到了一步最好迈开多少尺寸。
多看了两眼,他还是将册子还给了舒浅:“真的麻烦事。”
换成他是舒浅,指不定就又想跑了。
繁冗复杂,就同礼部尚书那些大典礼制的书一样。
“麻烦归麻烦,真做了也就做了。”舒浅翻页继续看,“一生就那么一回,还是同你一道,就当是……”
她想了想该用怎么样的词来表达这意思。
留念?挂念?念想?
好像都不太妥当,这根本无法用一个简单的词来囊括。
“就当是,在天地共证下,我与你两情相悦,既争朝夕,也求天长地久。一生回想那日,如人渴饮糖水,人饿食麦饭,甜自心中来。”
萧子鸿像是第一回知道舒浅那么会说话。
他微愣过后,像是走过千百年才发现了心中宝一般。一股难言的情愫缠在胸口,想说出来,又说不出来。
这人怎么能这样呢?
萧子鸿很是诚恳:“你说得对。”
他过往一生回过头来,可不就是回想那人畅笑,甜自心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