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苔这个小姑娘的存在,任谁都知道她代表着天生好命。
她母亲霍槿瑜任职于国家生物研究所,是高校副教授。娘家更是威名显赫,港城名门望族里能排前三。
与之相比,父亲姜霆白手起家的老总身份都相形见拙。
但两口子恩爱,彼此都有忙碌的事业,从未为其他事有过分歧。
姜苔作为他们千娇万宠的独生女,既是鬼马娇憨、惹人喜欢的郁金香,却也必不可免地养成了跋扈嚣张、傲慢骄矜的脾性。
从小到大,堂、表兄弟不顺她心意要挨骂,侵犯她领地会挨打。
骂人是学着母亲霍槿瑜那套绵里藏刀。
她青出于蓝,心情不好时满嘴是刺。
会动手则因为父亲姜霆从她8岁那年起,便给她报了空手道的培训班。以至于到即将上初中,姜苔在同辈人那都没吃过武力上的亏。
姜苔来到这个世界短短数载,经历已经丰富多彩。
记事以来,外祖母爱带着她全世界各国旅行研学,被小姑带去好莱坞剧组试戏,会常坐在姜霆的董事长位置上装小大人,也爱跟着霍槿瑜各地勘研。
她11岁生日刚过完的暑假,霍槿瑜一日往常带领团队和她去往辽北地区做研究。
为深入探寻黑土土壤酶,一行人中途决定进山实地勘察。
大早上,所有人整装待发之际,姜苔正抱着宠物小猫坐在脚沾不着地板的高脚凳上。
进深山,当然不能再带着一个小孩。
姜苔又不愿意乖乖在酒店房间里等她。
霍槿瑜也不放心把女儿和女儿的猫丢下,边翻通讯录,边想着在这遥远的辽北还认识什么熟人呢?
终于,翻到一个本市鞍岭镇的电话号。
研究所的同事们在酒店大堂客厅那坐着,进山的装备都收拾好了。
“只要有人在身边陪她玩就行。”霍槿瑜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昔日家里用了许久的月嫂。才一年多没见,竟觉得对方年岁忽长,“她精力强,又爱聊天,一个人待着会寂寞……”
鞍岭镇到市里近40分钟的车程,焦莱接到电话就风尘仆仆地赶来,还穿着件没来得及换下的蓝色厂服。
手指甲倒整齐,头发也盘得一丝不苟。
她勤快爱干净,本分没脾气,甚至从来不向雇主借钱。所以当初才能在姜家一做就做了六年,还被涨了几次工资。
被昔日老板记在心上,也信任着,焦莱这个老实人的感恩心思完全藏不住,忙点头:“教授您放心,我很了解苔苔小姐。”
这话名副其实,毕竟姜苔4岁起就吃她做的饭。夫妻俩不在家时,也只有她这个住家保姆负责哄睡、陪玩。
霍槿瑜强硬地塞了一叠钞票酬劳在对方口袋里,又简单交代几句,这才俯身看向身后的小女孩:
“妈咪晚上出了山就来接你。来跟焦姨问好,还记得她吧?”
姜苔抱着猫起身,不情不愿:“焦姨好。”
霍槿瑜转头,偷偷用口型揶揄:还在怪你呢。
焦莱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
她当初提辞职,走得太突然。不仅霍槿瑜不习惯,就连姜苔也因为吃不惯新阿姨做的菜,打过好几次电话要她回来。
这孩子看着没心没肺,但念旧。
焦莱打了辆内饰整洁的出租车,一手拎上猫笼和她的小背包,一手牵住她的手:“走啦,带苔苔小姐和乌龙去焦姨家里做客。”
姜苔那只小猫就叫“乌龙”,身价6位数,美得仙里仙气,是霍槿瑜前年买给她的生日礼物。
一路上怕小姑娘晕车,焦莱絮絮叨叨地讲笑话哄她开心。
姜苔到底年纪小,一会儿就好奇地聊上:“你是不是找到新的工作了,在这里的工资很高吗?如果你回来,我妈咪也可以给你加钱。”
焦莱没有直接回答她故作成熟的话,笑着反问:“新阿姨做饭真的很难吃?”
“也不难吃,但比你差远了。”姜苔撇嘴,看向公路两侧的田垄里一大片玉米地,不禁感慨,“你老家好多玉米,你住在玉米镇啊?”
焦莱问:“想吃吗?待会儿可以去我家的菜园摘。”
姜苔想摇头,种在户外的玉米一定有虫子爬过。但她被颠簸的路晃得头晕,困乏地打了个哈欠。
猫笼里的乌龙也是第一次来到尘沙飞扬的北方乡镇,谨慎地窝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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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下来时,姜苔正靠在焦莱怀里安稳地睡觉。鼻间能闻到女人身上的机油味,并不好闻。
她还是更怀念之前在自己家香喷喷的焦姨。
被喊下车,姜苔伸了个懒腰,把猫咪抱出来。她跟着女人往前走,一边好奇地观察着周边环境。
鞍岭镇不大,居民区也就在这么一小块地方。高高矮矮的楼房,电线在头顶乱缠,每一处都透露出这儿有多边缘化,接近乡村。
焦莱的家实在算不上条件多好。
同样是二层带院子,姜苔家是500平的别墅独栋洋楼,她眼前的这幢却是间上、下层面积加起来都不超过80平的老破小。
外墙还长满了攀援而上的爬山虎,院子不大,盆栽里种着空心菜、葱蒜和一些薄荷、野生向日葵。
正值夏天,叶片翠绿欲滴。
在这片灰败中看上去竟难得的生机勃勃。
里屋楼下那层有间简陋的卧室、厨房和一个客厅,进去就能感觉到逼仄,楼上则是卫生间、一间主卧和晾晒的阳台。
姜苔眼里暂时没有对这地方的嫌弃,更多是好奇。
她抱着猫踩在木梯上蹦来蹦去,屋子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一堆新鲜的破烂玩意儿。
天气热,焦莱给她倒了杯自制冻柠七,开了楼下的电扇和电视机,进厨房前又问道:“苔苔,教授说你这两天有点上火,焦姨给你煮菊花凉茶好不好?”
在姜家的时候,焦莱就会煮八种凉茶和糖水,这是深州地区的特色饮品,无疑抓住了雇主一家人的胃。
姜苔正下楼,追着跑到院子里的乌龙。舌尖有记忆在,大声摇头:“那个很苦!”
“加罗汉果和金银花,给你煮甜的。”
“好的吧。”
她应完,把猫从薄荷盆栽里扒拉出来,刚起身就听见院子铁门嘎吱嘎吱被推开的声音。
少年穿着一件洗得泛黄的白T,抽绳运动裤下勒着窄瘦腰身,脚下踩着双板鞋。临近晌午的阳光落在他右肩扛着的一袋大米上,脊骨因此微弓着,但还是很高,身形挺拔。
他往站在院子里的女孩看过来,那双眉眼浓郁又黑沉沉的,面容峻朗分明。
那是姜苔第一次遇到沈凛。
这年他13岁,刚上初一,气质冷又沉郁。
与此同时,沈凛那一眼停留得也不短。视线里是小女孩蓬蓬的洁白公主裙到绣着蕾丝边的真皮靴子,还有她怀里那只漂亮高贵的布偶猫。
猫和主人一样,看上去都娇娇的。
姜苔不怕生,歪着脑袋看他:“你是焦姨的儿子吗?”
沈凛没出声,似有若无地点了下头往屋里走。他扛着一袋大米,但步伐稳健,是常干重活练出来的。
姜苔鬼迷心窍地跟进去,听见厨房里的焦莱和他在说话。
过了片刻,焦莱有点仓促地脱了围裙,边走出来边和少年说:“小火再煮半个小时。”
一出厨房便碰上站在客厅电风扇那的姜苔。
焦莱搓了搓手:“苔苔,焦姨厂里来了批急货,着急赶回去。让沈凛哥哥在这陪你玩好不好?”
姜苔抱着有些躁动的乌龙,犹豫地点了点头。
“沈凛是我儿子,比你大一点儿。”焦莱怕她不安,又安抚道,“他人很好,要什么就和他说。”
姜苔当即不客气地朝厨房里问:“你可以帮我给乌龙放猫粮吗?”
沈凛站在燃气灶的砂锅前,转过头:“怎么放?”
“我教你。”姜苔招招手让他跟上,走到客厅餐桌上放着的猫笼和旅行背包那,“里面有乌龙吃饭和喝水的小碗,还有猫砂盆……”
小公主从来不亲自动手,哪怕是一些毫不费力的活儿,也要别人来干。
她动嘴皮子吩咐,沈凛照做。
两个只差一岁的孩子,很快熟络地说上话。沈凛又早熟懂事,焦莱并不担心,看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离开。
乌龙在两个人的眼皮底下吃着猫粮,嘴里呼噜呼噜响。
姜苔蹲在旁边看,顺嘴问:“你的名字叫沈lin,是哪个lin?”
沈凛瞥她:“凛冬的凛,会写吗?”
“当然会!就是《竹节人》里的‘凛’。”六年级的小学生姜苔不甘示弱,举一反三,“威风凛凛的凛。”
他见她激动的样子,眯眼笑了下。
姜苔盯着他沉默的侧脸,愣了神。
谁都喜欢看好看的人。
沈凛并不是她堂弟姜译元那种留个小辫、穿得花枝招展的好看。他眉宇硬朗,生得也不白,是显而易见的结实和蓬勃健康,有股刺挠的野劲儿。
不说话时,那张脸冷得有点生人勿近。
但诚如焦莱所说,他人很好,至少对姜苔有求必应,极有耐心。
“沈凛,我想上厕所,你们家怎么不是马桶啊。”
“沈凛,糖水好了吗?给我盛一碗,要先放冰箱里。”
“沈凛!为什么你家没有游戏机……你帮我的电话手表充下电。”
“沈凛,我摘了一朵你家院子里的花,乌龙怎么跑你那去了?别让它抓飞蛾!爪子会感染的。”
“沈凛,我有点饿了,不想吃饭,可不可以带我去便利店买零食?”
一整个下午,旧楼小院里充满姜苔的噪声。
沈凛想不明白,那只猫都消停地在睡午觉了,这小学生为什么还这么有活力。
吃过午饭,把家务做完,他如姜苔所愿,把她带去镇上买零食。
姜苔对这里的不满渐渐摆在脸上。
燥热感挥之不去,新奇感所剩无几。
窄又杂乱的街道,马路上坑坑洼洼,好多乱鸣笛的电动车。路边地摊随处可见,打着赤膊打麻将的中年男人,鼻间隐隐能闻到泔水的腥臭味。
没空调,热出一身汗。找不到7仔连锁店,只有不知名小卖部,雪糕种类都是五毛、一块的廉价品,也不知道过期没有。
她委委屈屈地腹诽,赖在冰箱门口吹了会儿冷气。
小卖部的老板娘磕着瓜子,说话声响亮:“小沈,你哪里来的亲戚妹妹啊?长得真标志,跟小明星一样。”
姜苔听见这话,收敛了些对这个小店的嫌弃。她发现沈凛不太会和别人聊天,居然一句话也没说。
最后挑三拣四,她买了两包小浣熊干脆面。
姜苔没吃几口,怀里的乌龙倒是吃得起劲,满足地仰头去蹭她手,蓝色眼珠子往还在店里面的沈凛那瞧。
她把猫抱到店外稍干净点的塑料椅子上坐着,小声教训:“乌龙!你可别习惯待在这种地方啊,好吃的不吃,光吃这些其他猫猫都瞧不上的。”
沈凛正好买了包湿纸巾出来,闻言,脸上并没表情。只是半蹲在她面前,把她靴子上刚才溅到的污水擦干净。
姜苔早就习惯了被人伺候,配合他抬高脚。
“沈凛!”
远处一道清脆女声响起。
姜苔转脸看,那是一个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女生,或许要比她大一、两岁,是沈凛的同学。女生刚从菜市场市集那过来,手上提了不少菜,其中一个红色袋子里还装着活蹦乱跳的泥鳅。
姜苔怕那里面的鱼蹦出来,皱眉抱紧了乌龙,往后面椅背上靠。
沈凛站起来,身影半挡在她面前。
女生有点错愕地往他身后看:“这是你妹妹?”
乌龙:喵。
“……”
姜苔并不打算在这交朋友,懒得回应,百无聊赖地玩着自己的电话手表。
沈凛也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岔开话问:“有事儿吗?”
“没。”女生努力地找话题,“对了,你写完暑假作业了吗?”
“写完了。”
“你真厉害,回学校借我抄抄吧。”
沈凛:“嗯。”
姜苔在后边听着,发觉他这个人话少,但有人和他聊,他几乎都会回应。只是总一脸兴致泱泱的冷淡,性子看上去也孤僻。
女生拎着袋子晃了晃,在冷场中有些尴尬:“行,那我走了,假期愉快。”
姜苔在人走了没几步的时候,眼尖儿地看见地上的东西。她起身去捡,喊道:“哎,你的卫生巾!”
女生回头看见她捏着那片卫生巾的一角,脸突然通红:“不、不是我的。”
否认完,又立刻低头,脚步加快地往前走。
姜苔一头雾水,递给沈凛:“就是从她口袋里掉下来的啊,你还给她吧。”
“我?”
“卫生巾而已,到底在害臊什么?”她下巴拗起,不耐烦道,“这不是大家长大了都要用的嘛!”
沈凛脸色古怪:“男生是用不上的。”
“是吗?我才不信!”姜苔自信地反驳完,又斟酌地补上一句,“下学期上生理课的时候,我会问我老师的。”
“……”
沈凛不想跟小学生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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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街上没转多久,姜苔就喊着好热要回去。乌龙这只猫被夕阳晒得全身滚烫,一路也是沈凛抱着。
其实像她这样的小孩来到小镇上也有挺多乐子:摘野果、小溪里捞鱼、菜地里啃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去逛市集。可姜苔实在娇气,以往去农家乐都嫌累,更别提在这还要顶着大太阳。
好在回到家,焦莱也早早在厨房做饭了。
姜苔的心情总算在吃饱之后变好了些,只是汤还没喝完,就听见一道晴天霹雳??
“苔苔,霍教授发烧在住院,要明天才能来接你。”电话这边是霍槿瑜团队里的助理,“不用太担心,是中暑。她现在睡了,还在吊水呢。”
通话结束后,姜苔生无可恋地看着屋里的母子俩:“那我今晚睡哪里啊?”
沈凛洗碗去了,焦莱让她去看二楼卧室。
楼上是焦莱住,但晚上太热。
姜苔也不太愿意和她挤一块儿睡。
小女孩的脑瓜子转了半天,指向楼下那间:“如果我睡那里,沈凛哥哥睡哪儿?”
焦莱被她的选择打得措手不及,正纠结着,就听见从厨房出来的沈凛接话道:“我睡沙发。”
客厅的沙发说到底就是一张实木旧长椅,对比沈凛身高来说短了至少十几公分,侧着身子才能勉强睡。
焦莱觉得他这样睡不了。
沈凛却无所谓:“没关系,就一个晚上。”
姜苔如愿以偿抱着乌龙睡到了沈凛的竹席床上。她在楼上洗过澡,换了件焦莱给她的睡裙。
而沈凛是从公共澡堂回来的。
电视机还开着,姜苔在逗猫。焦莱知道她睡前要喝糖水,从晚饭后就开始熬了三个小时的冰糖雪梨。
才看完晚间九点档的电视,焦莱就上楼睡去了。
楼下只剩下姜苔和沈凛,她抱着乌龙回了房间,用电话手表给霍槿瑜发了几条短信,得到明天中午之前会来接她的回复。
乌龙今天玩了一天,累得在床上呼呼大睡。
但姜苔认床睡不着,这里环境对她来说太恶劣,蚊香的刺鼻味道时刻提醒着她在体验变形记。
门缝那传来一点客厅的光,她慢吞吞起身出去。
沈凛在看电视,听见开门动静也没回头。
他穿着一身棉T棉裤,衣服跟不上生长的速度,紧贴着棱角骨骼。少年黑色发根还有些湿,五官清隽,在安静夜晚里显得有些懒洋洋。
姜苔自来熟地坐过去,撑着脸:“为什么这里都看不到多少星星?”
她看电视上都说乡镇的晚上,抬头就能看见漫天星空,但这里的天空暗得只有几颗零星。
沈凛淡声:“镇子旁边有化工厂,污染大。”
姜苔有些失望,错眼看见电视里闪过一个脸色惨白的活僵尸。吓得她急急往旁边躲,抓住他手臂:“你在看什么!”
沈凛被她抓得有点吃痛,如实道:“林正英打鬼。”
“……”
姜苔现在只想打他!
沈凛没感受到生命的威胁,抿唇,看她那表情:“你怕就回屋睡觉。”
老光盘DVD的画质不错,僵尸出现的那一幕牢牢刻在她脑子里。姜苔不想露怯,气呼呼地回房间。
没过多久,她又开门探出个小脑袋:“沈凛,我睡不着。”
沈凛扭头,看着她两秒。
姜苔眨巴了下眼睛,无辜地指着床头那台老旧的电风扇,理直气壮:“它好吵。”
能有你吵么。
沈凛轻叹口气,关了电视,拿起一把圆蒲扇进屋。
她心安理得地躺回床上,闭上眼像个瓷娃娃,拉着薄毯子盖在小腹上,在他静谧的扇风动作下酣然入梦。
沈凛坐在那给她扇了近一个小时的风,确定她睡沉了才把电风扇开起来。
乌龙在这时翻了个身,睁着一双蓝瞳往他手边舒服地蹭了蹭。
他顺手撸了撸猫咪的下巴,又瞥见熟睡的姜苔脖子那泛着绯红小颗粒。她皮肤太白嫩,已经有了轻微晒伤的痕迹。
她睡着也在蹙眉,仿佛在做噩梦。
女孩长发如藻地铺着,脸颊白皙精致。饱满柔软的唇珠微微嘟起,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娇憨感。
一看就不是会出现在这个镇上的人。
沈凛觉得今天那句话还是想错了,她分明比布偶猫还要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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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能离开这里,对姜苔来说本该是高兴的事。
她因此还兴奋地很早就睁开眼,只是清醒过后??她摸着湿掉的睡裙,一脸“天都塌了”的绝望。
尿床了吗……??
她都12岁了!怎么可能还尿床!!
姜苔反反复复地确认着湿掉的竹席和裙子,羞躁地想哭。都怪沈凛昨晚看僵尸片,吓得她一晚上的梦里都是僵尸!
偏偏此时沈凛听见猫抓门板的声音,敲门,拧开门把手:“醒了?”
乌龙从他腿边一闪而过,直奔客厅小碗那喝水。
姜苔呆呆地坐在床上,顶着一头乱发,难以启齿:“焦姨呢?”
“她上早班,等你妈来接你的时候会回来。”沈凛探究地偏了偏头,“你要不要起来吃早饭?”
“我,我起不来了……”
“什么?”
她支吾:“我嗯呃呃。”
沈凛听不懂这从牙缝里迸出来的话,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走进来想用手背碰她额头。
姜苔躲开,眼睛都湿了:“我没生病!”
他不太会和小女生相处,不知道她为什么变脸这么快。手垂在裤侧,指头蜷了蜷:“我把粥盛好了,放在桌上。”
“等一下。”姜苔知道这会儿只能求助他,在他转身之际,嗫嚅地带着哭腔说,“我、我尿床了呜呜呜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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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没有大人在,姜苔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至少沈凛不像是会嚼舌根暴露这个秘密的人。
她坐在餐桌前喝粥,听见楼上手洗衣服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因为出了这么一个大糗,姜苔一整个上午都垂着脑袋玩手表上的小游戏,夹起尾巴不敢再造次,话都没和沈凛多说几句。
她的羞愧难当对沈凛来说,倒省了不少事。
他的任务是帮焦莱好好照顾姜苔,伺候大小姐没有窍门,对她百依百顺就行。
门口有电动车停下的声音,是焦莱回来了。
这也说明霍槿瑜的车快要到了。
“教授马上过来接苔苔啦。“焦莱洗过手,殷勤地上前,“焦姨帮你扎小辫子吧,是不是昨天玩累了?怎么都不说话?”
姜苔提不起兴头,手指不停地搅着衣角。
院子里的沈凛在把乌龙放进猫笼背包里,摸到它一屁股的毛是湿的。而且,闻起来一股怪味……
他顿了顿,往屋里依旧垂头丧气的姜苔看过去,蓦地明白了什么。
看过猫帮主人背锅的,没看过反过来的。
沈凛把猫砂盆、猫粮一并装进去,拎着背包起身,恰好听见院子外面一声汽车的鸣笛。
紧接着屋里的姜苔一反常态地飞奔出来,活力满满地跑向院子外面。
开车的是霍槿瑜,因为电话里已经和焦莱道谢过,也赶着去市里机场,就没下车。
“沈凛,你快把乌龙和它的包拿过来!”大小姐颐指气使的气势在要离开之时又回来了,使唤人的语气也一如昨日。
沈凛拎着东西,焦莱也走过去打开了后座。
他看见姜苔跪坐在副驾驶那,搂着驾驶位上女人的脖子撒娇,还亲了亲她的脸,看上去每根头发都在表达开心的情绪。
那是沈凛为数不多对霍槿瑜的印象:一位知性爽朗的女士,和女儿相处得很亲近。
笑声从车里传出来,两个大人在告别。
两个孩子也不例外。
姜苔趴在车窗那,朝沈凛招手,让他过来。
她从车上零食里挑出一盒巧克力递过去,乖巧开口:“这两天谢谢哥哥照顾我。”
这话显然是说给一旁的霍槿瑜听的。
果然,女孩下一句带着点狡黠的笑,声音放低了点,凑近得意洋洋地说:“拜拜,我不会再见到你了哟!”
“……”
因为笃定不会再见,所以也不怕他暴露她的“秘密”。
她表情真的好?瑟,和前几分钟垂头丧气的模样截然不同,连怀里那只猫都跟着主人心情的变化高高在上地翘起了尾巴。
沈凛根本没机会把乌龙的“栽赃犯罪行为”转告给她,在下一刻也决定不澄清了,索性就让这成为大小姐自以为的黑历史。
谁让汽车开动后,姜苔还要探出头来对他做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