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真秀说要上课,白石麻衣就精神起来了,虽然每一课都听不懂,但就是觉得厉害,甚至有一种像是面对鬼屋那样的刺激感,她就算不懂也愿意听。
“学习唯物辩证法的联系观,前提是要认为客观物质世界是可知的,人不仅能够认识物质世界的现象,还可以透过现象认识其本质,只有尚未认识的事物,没有不可认识的事物,这叫做可知论。”
白石麻衣点点头,这个好理解。你不懂,不等于别人不懂;别人不懂,不等于你不懂。现在不懂,以后总会懂,大家都不懂,也许有外星人懂。这点道理,她还懂。
“联系观就是认为事物之间以及事物内部诸要素之间必然有联系,彼此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制约和相互作用。”
“知道六度分隔理论吗?”林真秀问。
白石麻衣摇摇头,林真秀也不意外,继续说下去。
“六度分隔理论是哈佛大学心理学教授斯坦利·格拉姆提出的一个社会学现象。他做了许多次名叫‘小世界’的连锁信实验,简单来说就是寄出许多信件给一些自愿参加实验的人,请他们不直接上门而想办法辗转交到某个人手中,最后统计出信件成功到达的通讯平均路径长度大致在5.5到6之间,得出一个最多通过六个人就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人的结论。这个理论是不是和联系观很像?”
白石麻衣点点头,林真秀说:“这其实就是联系观的一种表现形式,而且从数学上也可以得到验证。”
“英国牛津大学人类学家罗宾·邓巴提出一个有名的判断,认为人类智力允许拥有的稳定社交网络人数是148人,这个数字通常四舍五入为150,被叫做邓巴数字。邓巴数字的六度是11.39万亿,而现在地球人口才72亿,所以六度分隔理论在数学上是成立的。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家邓肯.瓦茨在2002年招募9.8万个实验者用电子邮件方式进行同样的实验,结果也与‘小世界’实验几乎相同,说明这个理论到现在也成立。”
白石麻衣听不懂,但听到牛津大学和哥伦比亚大学就觉得这个判断肯定没错,立刻点头。
林真秀也懒得管她到底是真听懂还是假听懂了,再继续说下去。
“联系观有三个特性,普遍性、客观性、多样性。”
“普遍性指事物内部和事务之间的联系是必然的,没有例外的。还是以六度分隔理论为例,‘小世界’实验最后成功率能达到97%,可见联系的普遍性。所以,虽然现在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拿到大河剧客串,但相信总能找到办法,就是因为在联系观下,我或你肯定与大河剧有某种关联。”
白石麻衣虽然不知道她一个小偶像怎么和大河剧这样高大上的存在拉扯上关系,但很乐意被告知必然有某种关联,于是又用力地点了点头。
“客观性指事务内部或之间的联系必然是源自事物本身所固有的一种特性,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这就要求必须去分析事物的特性,实事求是去寻找,不能主观随意性,并且要应时而变。例如‘小世界’实验中做过实验,在发现最终接受者为黑人的话,送达率只有13%时,就将最终接受者更换为白人,结果在其他条件不变的情况下,送达率上升为33%。这就证明了客观性的存在,证明了必须不断探索真实联系才能达到目标。”
“多样性是指联系有许多呈现的方式,直接、间接;内部、外部;本质、非本质、必然、偶然;整体、部分等等。这个特性说明需要用综合思维的方法分析问题,找出合适的方法,一条路走不通,肯定还会有其他路可以走通,不要死抱着不放,也不要试了几次不成功后就灰心丧气。”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用这个理论来试一下,我们和大河剧是不是能联系上。”
林真秀从上衣内袋中掏出一本手账、一支笔,开始画思维导图。
先画了一个圆圈,在其中填入大河剧三个汉字后,他对白石麻衣说:“首先确认,客串大河剧是我们的第一需求,所以如今存在我们有这个需求与我们和大河剧之间没有直接联系这个矛盾,你说对吗?”
白石麻衣点点头。
林真秀接着说:“那么怎样才能解决这个矛盾呢?实践论告诉我们,在确定第一需求之后,紧接着要做的是用联系的观点列出事物内部发展的各个方面,客串大河剧这件事上就是要先找出能决定客串的关键因素。那么有哪些呢?白石桑,你说下。”
白石麻衣愣住了,指着自己,“我?我不知道啊。”
林真秀瞥了她一眼,“客串大河剧的前提是剧本中有这场戏,那么我问你,谁能决定大河剧的剧本?”
“编剧?”白石麻衣脱口而出。
“对,这是一个。”林真秀在大河剧这个圆圈下画出一根线,在末端又画了一个圆圈,里面填入“编剧”两个汉字。
“还有吗?”
白石麻衣冥思苦想,又想出来一个,“制作人。”
“没错。”林真秀又引出一根线,在末端画了个圆圈,填入“制作人”三个汉字。
“还有吗?”他继续问。
“NHK制作局的高层?”
“也是一个。”
三个圆圈画完,再与第一个圆圈用线连接起来后,林真秀说:“根据实践论,找出这些关键点后,还要再找出最能决定事物性质的那一个,也就是矛盾的主要方面。那么怎样判断它是呢?就需要反过来,根据是否满足第一需求来确认。”
他问:“现在有三个关键点了,你按照关键的程度排下序。”
“编剧?”白石麻衣试探着问。
“为什么?”林真秀反问。
“编剧写的剧本啊。”她理直气壮地回答。
“这是最直接,但最直接未必是最关键。”林真秀摇头,“我问你,日本的电视剧是什么负责制?”
这个白石麻衣倒是知道,“制作人负责制。”
“对,制作人负责制,无论编剧还是NHK的高层,最终拍摄都要经过他的同意。编剧加客串戏,制作人肯定要问为什么。高层要求加客串戏,制作人觉得影响收视率怎么办?所以,最关键的人,也就是最能决定事物性质,首先是制作人。”
他看着白石麻衣,问:“再反过来看,如果打通制作人的关系,是不是能满足客串需求呢?”
白石麻衣立刻点头。
林真秀满意地放过了她,开始搜索今年正在制作播放的大河剧《花燃》的制作人名字,确认叫堀之内礼二郎。他和NHK没打过交道,对这人完全不了解,虽然通过桑子真帆和其他校友总能联系到,只是临时抱佛脚的被拒绝概率接近百分之百,所以需要找其他方法。
将这个名字填入制作人的圆圈后,林真秀根据“堀之内礼二郎”、“花燃”(花燃ゆ)这两个关键词进行搜索,找了许多资料后发现了一条有趣的线索,展示给白石麻衣看,并在手账上写下一个名字,广末凉子。
“你看,《花燃》原本有广末凉子出演,但因为怀孕放弃。”
他在广末凉子和堀之内礼二郎中间写下“FLaMme”,用线将这三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广末凉子的事务所是FLaMme,是1998年她和她的经纪人井上义久脱离原先事务所后开的私人事务所。”
林真秀继续从FLaMme上引出三根线,末端画圆圈,填进三个女演员的名字:户田惠梨香、西山茧子、吉濑美智子。
“户田惠梨香2013年主演NHK的《书店员美知留的故事》,西山茧子2010年主演NHK的《第八日的蝉》,吉濑美智子2009年出演NHK的大河剧《天地人》,这还不算NHK纪录片方面的演出。”
“这说明什么?”他问白石麻衣。
白石麻衣再笨,这个问题也能回答,“FLaMme和NHK关系好?”
“对。”他又从堀之内礼二郎这里划出一根线,末端写了“あまちゃん”(《海女》,日语原名是假名),又在“あまちゃん”这里伸出一根线,末端写上“有村架纯”四个字,与FLaMme用线连在一起。
他指着手账上的关系图,“看到吗?堀之内礼二郎是晨间剧《海女》制作人时,用了FLaMme的有村架纯。当他制作大河剧时,原定用FLaMme的广末凉子。再看户田惠梨香、西山茧子、吉濑美智子的出演,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
“FLaMme和NHK,和堀之内礼二郎关系都好?”
林真秀点点头,又摇摇头,“更大可能是和NHK制作局的某一位关系好,所以能有这么多NHK的出演。这个制作局的某一位和堀之内礼二郎之间联系应该比较紧密,所以他在制作晨间剧时用了FLaMme的人,转去制作大河剧时还用了FLaMme的人。”
白石麻衣有些担心,“可用的人都不是主演啊。”
“不是主演才对。”林真秀更加确认自己的判断,“主演不是制作人能独断的,导演、事务所、NHK的制作局都能影响,而且主演必须符合剧本中主角的人设,并不是随便哪个女优都能担任。反而是出演的角色,重要性没那么强,关注度没那么高,根据女优的人设反过来修改剧本也不是什么问题。”
他又找出FLaMme的官网,将艺人页面给白石麻衣看。“而且,你看这家事务所,只有十九个女艺人,十五名员工,专注女优经纪业务,这种小型并且业务范围狭窄的事务所,能在艺能圈生存,最大的依仗就是关系,所以FLaMme肯定和NHK有密切的关系。”
他用笔在“有村架纯”四个字上重重画了一个圈,笑着说,“她不是和你刚认识吗,这不就联系了起来?你、有村、FLaMme、堀之内、编剧、大河剧,也正好符合六度分隔理论。”
白石麻衣觉得很神奇,兴奋了一会儿,又泄了气。
“可是就算联系起来了,我也不可能让FLaMme为我去游说堀之内桑啊。”
林真秀嘿嘿笑了会儿,在手账写下“ビリギャル”(《垫底辣妹》,日语原名是假名)几个字,与有村架纯用线连起来,再从“ビリギャル”引出一根线,末端写上“林真秀”三个字。
白石麻衣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眼睛里满是好奇,心里还多了一丝警惕:林桑为什么能和有村桑联系起来?
“这部电影是东宝的,刚在日本上映,前几天又在上海国际电影节的日本电影周播映,说明东宝有意让这部电影在中国公映。”林真秀指着说,“但能不能在中国公映,也要看我同意不同意。”
他对着白石麻衣笑了起来,“这电影正好是有村架纯主演的,卡她一下,帮你解气。等她求上门了,你让她用《花燃》中的客串来换你的原谅。”
白石麻衣咬着嘴唇,脸上满是笑意,心里甜蜜到像是有个小小的她在快乐地跳舞,就像她第六单首次当center在游泳池中跳舞那样笑得开怀。
“所以,用联系观来看事务,将那些似乎完全不可能的事细分成不同的小阶段和小领域后,就很可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林真秀用这句话结束了唯物辩证法的联系观课程,而之前有眼色不来打扰的人也就得以陆续前来联络感情了。
与刚进来时纯粹打招呼不同,此刻来攀谈的人话虽短,但沟通的内容实在。有电影公司高管咨询出口电影的详情,也有知名导演来了解中国市场对日本电影的喜好,更有女优过来自荐主演的电影,说话间风情万种,媚眼乱抛。
白石麻衣在偶像圈中一直有颜值最高的说法,听得多了,她心中隐隐也以此自居和自傲,但当今天来到女优圈中,她立刻感觉到有太多女优容貌不亚于她,高于她的也大有人在,论国民度她更不能相比。
看着这些女优一个个来攀谈,即便来之前从未想过自己和林真秀之间会发生什么,她这时也莫名感觉到威胁。随着过来的女优越来越多,威胁感越来越强,她敌视这些女优的心态油然而生。当东宝映像本部国际部国际事业总监松冈宏泰过来和林真秀谈《垫底辣妹》在中国公映这件事时,这种敌视借着机会毫不掩饰地散发了出来。
“是有村桑的《垫底辣妹》?她没出席日本电影周开幕式吧?”
“现在已经收到了许多申请,还是需要好好斟酌下。”
“嗯,我回头就看看。”
一连串的推脱在林真秀故意看了一眼“黑石麻衣”后流畅地说了出来,让松冈宏泰立刻明白到其中的含义。过了一会儿告辞后,立刻在会场内找到FLaMme的社长井上义久,将林真秀有可能反对《垫底辣妹》在中国公映这件事告诉他,然后说听口气或许和有村架纯有关。
井上义久很重视这件事,因为FLaMme很小,想要生存,业内关系非常重要。林真秀现在也是业内的关系之一,而且是重要关系,如果他事事针对FLaMme,许多在立项时就考虑出口的电影会对选择FLaMme的女优抱有疑虑,这类电影有很大概率是大电影会社的大制作,一旦失去参与资格对事务所来说不啻是重大打击。FLaMme没有能力像BURNING、研音、星尘这些大型事务所那样有可能通过林真秀的上级施压,只能想办法赶快化解。
所以,井上义久立刻把有村架纯找回来,将松冈宏泰说的事告诉她,然后指着远处的林真秀说:“你和外务省的林桑见过没有?”
有村架纯给吓蒙了,连连摇头,“没见过,从来没见过。”
“那他边上这个女的呢?”井上义久又问。
这个有村架纯可认识,“刚才见过一面,聊了两句。”
“聊了什么?”
有村架纯将两人的对话说了一遍,井上义久老江湖了,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叹道:“自分の不利になる人に出会う(你犯小人了),这女人是林桑的女伴,大概告了你的状。”
有村架纯觉得自己太冤枉了,只是知道对方是偶像,感到没话题可说,不想浪费时间就离开,怎么会碰上一个这点小事就怀恨在心的女人,偏偏转眼又撞到她的手里,这不是祸从天降吗?
没等她多想,井上义久就说了,“跟我去道歉。”
“为什么?”有村架纯心里憋着气。
FLaMme事务所在业界以自由、不约束闻名,所以井上义久并不生气有村架纯的抗拒,而是叹道:“没什么为什么,長いものには巻かれ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有村架纯是吃过苦,认识这个社会的,刚才那句话也是气话,井上义久既然没用权力压下来而是劝说,给了台阶,她也就不做声,默默跟着来到林真秀的面前。
“外务省的林企画官吗?”井上义久陪着笑,主动双手递出名片,“我是FLaMme事务所的井上义久。”
“我是林真秀,久仰FLaMme事务所和井上社长。”和对方互换名片后,林真秀又看了一眼边上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有村架纯,“也久仰广末桑、户田桑,还有有村桑各位艺能界演技出众的女优。”
“林企画官过誉了,实在不敢当。”井上义久打了个哈哈,又转头问白石麻衣,“请问是乃木坂46的白石桑吗?”
这是酒会到现在第一个问她名字的人,虽然事出有因,但白石麻衣感到有些高兴,微微弯腰答道:“我是乃木坂46的白石麻衣。”
井上义久满面笑容,“有村刚才还和我提到白石桑呢,说今天遇到一个大美人,要不是知道白石桑已经有了事务所,我一定会三顾の礼(三顾茅庐)邀请加入FLaMme呢。”
“有村很喜欢白石桑,只可惜没有合作的机会。”沉吟了一会儿,井上义久对着林真秀说,“明年一月,有村会主演富士台的月九剧《追忆潸然》。这是她第一次当电视剧的主演,有些忐忑。不知道FLaMme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白石桑和有村共演,支持一下她呢?”
富士台的月九?
虽然现在已经不复当年的辉煌,但月九女优仍旧是一个响亮的名头。这个赔礼很重,至少对白石麻衣来说比大河剧的客串有价值多了。林真秀不敢替她做主,转头相望,看她态度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