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的最后一天还是如约到来。
从上午9点半开始,林真秀就不断收到白石麻衣她们在IM上发来的消息,有时是文字,把他当树洞,倾诉第一次红白登场的紧张和兴奋;有时是自拍照,于是看到她们表演时会穿的服装——紫红色和浅粉色用晕染方式拼色而成的连衣裙,左肩上带有大块蝴蝶结一样的装饰。
到了下午,在发来的照片中,几个人都换上一身从胸口到肩膀绣满各种花朵的紫藤色修身连衣裙。白石麻衣还多发过来一张秋元真夏穿着同款连衣裙,但设计略有不同的的照片,附言道:“造型师说,我们穿的这款裙子每件都不一样,花朵的位置、形状全都有异。我们觉得,肯定还和每个人平时的穿着有关联,你看真夏平时总是露肩,今天这件也露肩,她结果嚷着说好冷。”
林真秀忍不住笑出声来,但聪明地没回应这个话题,只是夸奖怂货穿这件裙子有多漂亮,有多雍容华贵。而后,觉得自己用词造句实在不错,稍微修改了下又发给卫藤美彩和堀未央奈,当然夸奖的核心词改成漂亮和性感、漂亮和可爱——反正她们不可能互相看聊天记录,令这个男人和那三个女人在大晦日的闲聊气氛越发融洽。
到了傍晚,佳人们又在连衣裙外穿上一件白色修身高领长大衣,左肩正面还装饰有一朵大红花,出现于照片中。林真秀看完后忍不住赞叹,只觉得白石麻衣在大衣的衬托下显得更像一朵高岭之花,尤其是不笑时,宛若辉夜姬再世,令他很自然地想起“任是无情也动人”这句诗。而卫藤美彩穿上后,雪白传递出清冷绝尘之感,与这个男人虽然浅尝辄,但印象深刻,堪比玉藻前的女性魅惑形成绝好反差,勾得他心头一阵火热,难以克制。至于堀未央奈,除了可爱外,还能说什么呢?
到了18点半左右,随着“要去圆阵了,记得看我们的演出哦”和类似的消息纷纷发来,林真秀与三个姑娘在IM上的聊天告一段落,他随即打开电视机,一边和家人线上聊天,一边等候一年一度的红白歌会开始。
19点15分,2015年第66届红白歌会在一个以胸大著称的顶流女演员、一个与去年同款的老太太和一个陌生男性的开场词中拉开了帷幕。
“That’日本,That’红白。”
“这就是日本,这就是红白。”
开场红组和白组主持人实际重复的开场词是本届红白歌会的主题,他听了没什么感觉,但那个又老又丑的老太太口齿不清和声音很难听地说出第三句开场词——“战后70年,日本的本心就存在于这里”却让从桑子真帆这里听说过这次红白歌会中一点战后70周年特别企划的林真秀很不以为然。
“不就是老一套的日本是战争受害者论调嘛?否则,吉永小百合桑和MISIA桑为什么要在长崎平和祈念像前说反战、唱《孤儿泪》?在柳条沟说,在卢沟桥唱才算有点诚意。你们要是像德国人那样痛快承认和赔偿,也不至于我每次和中国方面谈文化交流合作时总感觉心虚,唯恐对方要求先就此表态。”他心道。
在深深的怨念中,本次红白歌会表演的歌手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开始登场,穿着白色修身高领长大衣的乃木坂46成员差不多最后出现,站在舞台两翼中主持人的右侧边缘。
由于摄像机的角度问题,近景镜头只能扫到部分成员,他只看到西野七濑、白石麻衣、桥本奈奈未等人气成员,没看到卫藤美彩和堀未央奈。全景镜头下,虽然能看到全部成员,但距离太远,完全辨认不出谁是谁,只能从大略的人数推测可能只有选拔组成员登场,让他有点庆幸。
随着主持人开场介绍结束,有働由美子说出“那么就马上进入对战吧”,舞台上所有艺人高喊“Japan”。紧接着,乡裕美连蹦带跳到了舞台中央,开始唱起《2億4千万の瞳-エキゾチックジャパン-》,舞台上所有人都打着拍子一起唱着。
接下来表演的是挎着吉他走到舞台中央的大原樱子,演唱的《初瞳》是第93届全国高中足球大赛的应援曲。等之后SexyZone的《ニッポンCha-Cha-Chaチャンピオン》和伍代夏子的《东京五轮音头》演唱结束,林真秀提起了精神——下一个出场的就是乃木坂46了。
随着镜头切换,乃木坂46所有成员出现在舞台中央,穿的正是他下午见过的那件紫红色和浅粉色用晕染方式拼色,左肩上带有大块蝴蝶结一样装饰的衣裙。第一排从左至右分别是樱井玲香、西野七濑、白石麻衣、桥本奈奈未、生田绘梨花。除了队长站在原本松井玲奈的位置上外,就是第11单表题曲的站位。也因此,在樱井玲香与两名主持人对话时,虽然有几个后排成员的镜头特写,但林真秀还是没发现卫藤美彩和堀未央奈的身影——第11单她们两个都站在第三排。
或许是柴崎哲也给面子,乃木坂46的MC环节用时比惯例多了大约一半。一分半钟后,当绫濑遥说出“那么,开始表演吧,乃木坂46的《命は美しい》”时,成员们迅速排成表演队形——选拔组在中央,under退到两侧,清脆的钢琴声紧接着响起,短暂的过门之后,音乐的声调瞬间变得激昂,可说是这个男人最熟悉的一首歌终于在红白歌会的舞台上出现了。
他紧紧盯着站在最中间的center,看着那张原本女友感十足的脸此刻非常严肃,看着全景镜头中出现的那只月初受了伤的脚,虽然电视画面不断切换,但他的注意力只在这个软萌少女的身上,带着最后一丝紧张。
“月の雫を背に受けて。”
“一枚の叶が风に揺れる。”
“その手放せば楽なのに。”
“しがみつくのはなぜだろう。”
…………
乃木坂46的成员们在舞台上激烈地边唱边跳,舞蹈幅度大,力度强,变化多,换位频,一直到两分多钟过后,音乐在从激烈转向柔和的钢琴声中带着余韵悠悠消失在空气中,最后挎腰挺立在舞台上。
表演终于顺利结束了,他也彻底放松下来,脑海中才开始回放起刚才看到的center眼神专注,全力以赴地跳着舞,像是要将所有力气使出来,将所有的情绪表达出来那样的一幅幅画面,感慨了下这名少女虽然形象软萌柔弱,容易激发人们保护欲的角色,但表演时也确实感染力出色。
“不过,你笑起来虽然很可爱,但我觉得你哭起来也很诱人,可别暴殄天物,浪费上天赐予你的这个优势啊。西野桑,为你找来黄金档综艺的出演机会不容易,接下来就请用眼泪还我的关照之情吧。”林真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悠悠然想着,顺手在IM上给白石麻衣她们群发消息,祝贺表演成功。
接下来的表演,这个男人就没怎么在意,注意力放在回复三个姑娘回到后台后兴奋发过来的消息上,一直到藤彩子登场,六名穿着大红、粉红、紫红等不同红色旗袍的乃木坂46成员出现在她身后伴舞时。
“白石穿旗袍还有点性感的味道,樱井桑也不错,生田穿着旗袍就像是女儿穿着妈妈的衣服出来装社会人,西野桑那张脸完全不适合这类性暗示十足的衣服,就算胸口垫得再高也没用。生驹桑和生田一样,桥本桑……你扎个短辫子穿旗袍,只会让人觉得搞笑好不好啊?但是,她们这高开叉露出的白大腿……果然是有起错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外号,今野桑!”林真秀一边看着一边点评。
等《曼珠沙华》表演结束,他起身关掉电视机,换上一身黑色西装,套上一件灰色羊毛大衣,想了下,又找出一件超薄款羽绒服,就是可以折叠放入收纳袋中,像雨伞大小的那种,放在收拾好回家用的旅行箱中,拉着离开赤坂宿舍,乘坐大晦日会延时到第二天凌晨四五点结束的电车,前往东京巨蛋——“Johnny‘sCountdownLive(杰尼斯跨年演唱会)2015-2016”会在23点45分至24点45分之间在此举行,观众21点半开始入场。
从溜池山王站登上东京地下铁南北线,林真秀在后乐园站下车,走了几百米到连通的大江户线春日站的站厅内,寻了个地方静静等候——莺谷到东京巨蛋通常乘坐山手线或京滨东北线在御徒町站下,站内换乘大江户线至春日站出站,没多久与开心和兴奋溢于言表,远远见到就忙不迭拉着旅行箱小步奔过来,看架势简直就要冲到他怀里的久保万里子汇合。
当然,网红脸少女不会有胆子真这样做,到了近前就放缓脚步,和前辈打招呼,而林真秀看着她的穿着,心情复杂地回应——久保万里子上身是米色短大衣,下身是黑色长裤,踩着同色平跟女式皮鞋,在2015年最后一天的打扮和2015年第一天,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打扮一模一样。
互相问候了昨晚睡得怎么样后,两人并肩出站,向东京巨蛋方向走去。此时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大约只有三四摄氏度,冬日寒风凌冽,他们一路上也就没有说话,直到快要接近东京巨蛋所在的东京巨蛋城,周边来观看演唱会的人流越来越密集,似乎因为人气聚集了热气,使得周围的寒意降低许多,才开始交谈。
“久保以前经常看演唱会吗?”林真秀察觉到网红脸少女路上时不时看自己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害怕听到“前辈查过《魔鬼小提琴家帕格尼尼》主题曲的名字吗”这个问题,抢先开口。
“没呢,是第一次。”
他略有些意外。日本有根深蒂固的社区剧场文化,带动了对观看现场表演的偏好。如日本唱片与音乐下载市场持续萎缩,但演唱会入场人数却在不断上升,1995年为1500万人次,2014年增长至4260万人次。久保万里子这个年龄的女性是追星的主力军之一,家庭条件也不差,没看过演唱会并不常见。
好在网红脸少女接着就解释了,“我只喜欢岚,可岚这几年只有今年来仙台开演唱会,我运气又不好,没抽选到。”
林真秀明白了,随口道:“其实,可以来东京。岚每年都在东京开一两次演唱会,每次有四五场,容易抽选。”
“我也想。”久保万里子有些遗憾地道,“可是,门票虽然不贵,只要四千八百円,但从仙台到东京,就算不是新干线,来回一次也要一万五六千円。演唱会结束很晚,多半还要在东京住一宿,即便找旅馆,六七千円也是最低的了,加起来就要接近三万円。我家虽然收入不算差,但父亲既要养一家四口人,还要为我和しーちゃん准备如果考不上国立大学,去私立大学的学费,也没多少结余。要东京看演唱会的钱,我开不了口。”
林真秀很意外,原先被压制下的心思被这种难得的懂事引得死灰复燃,试探问:“你这样聪明懂事,要是做什么决定,你父母一般不会多管,随你的意吧?”
然而,网红脸少女摇头道:“母亲和我说,他们会严格管教我,把我培养好。因为,他们就我和しーちゃん两个女儿,しーちゃん性格有点怯弱消极,等他们不在了,以后就要靠我继承家业,照顾しーちゃん。我答应一定会听话,做到他们说的事。”
这个男人才热切起来的心一下子又堕入冰窟,勉强笑了下,转移话题,“总是听你提しーちゃん,你和你妹妹关系真好。”
提到这个话题,久保万里子脸上也浮出了笑容,“しーちゃん很可爱,最可爱的时候就是她觉得有什么好玩的,我对她说我玩过,比你玩得更开心,她听了后气鼓鼓的样子。有一次,她一个人去一个地方玩,回来和我炫耀,我就说我也去过,还是和朋友一起去的,给她看当时吃雪糕比yeah的合照,她气得腮帮子鼓着,好像一只青蛙,可爱极了。”
林真秀想象了下,笑着点头道:“是很可爱。”
网红脸少女偷偷瞟了一眼,细声细气道:“しーちゃん如果明年能进入乃木坂46三期生甄选的最终审查,夏天大概会来东京,我肯定也会陪着。到那时,我介绍しーちゃん给前辈认识吧。”
这是在预约夏天的见面吗?他苦涩地想着。这个男人明白,当久保正子堵住那条唯一的路后,自己与高濑家的矛盾最迟明年四月就会正面爆发。届时,久保万里子必然会被禁止再与自己联系。夏天之约,就如镜中花那样遥不可及。然而,此时的他怎么说得出冷酷的话?只能应了一声“好”,喜得网红脸少女又是满面笑容,打击得他心中又是苦涩难当。
说话间,两人到了东京巨蛋城,先去游客服务中心寄存行李。久保万里子直接将旅行箱寄存好,林真秀却是将那件雨伞大小的羽绒服从旅行箱中拿出来后,才将旅行箱放进自助式寄存柜。
对着投来的好奇目光,他晃了下手头的羽绒服,“里面透风,坐着腿上会很冷,膝盖要是受凉,年纪大了就会得关节炎。这是一件羽绒服,等下给你盖在腿上。”引得网红脸少女开心地用力点头。
离开游客服务中心后,再走没多远就是东京巨蛋的入口了。附近有卖应援用的荧光棒,林真秀问了下给岚应援应该买哪种,接着买了两根递给久保万里子,对方开开心心地接过。而后,两人随着不断涌来的人流从30号入口进入场内,过了安检,检票后进入一垒侧一二层看台中间夹层的バルコニー席——关系者席、贵宾席的赠票通常位于此,大野智送的两张演唱会门票属于这种性质。
林真秀将羽绒服从收纳袋中取出,交给久保万里子,示意盖在腿上。网红脸少女顺从地接过,但心里却不无遗憾地想:前辈要是再绅士一点就好了,吃饭时,绅士替女士拉开椅子,刚才坐下时,前辈可以替我盖上啊。
正想着间,她见身边的男人又拿出一个单边挂耳式商务蓝牙耳机塞在左耳中,心里就有些不高兴,只觉得像是在表达不想和自己继续聊天的样子,就撒娇一样拉长声音道:“前辈,听演唱会戴耳机不礼貌的。”
“没办法,外务省有很多工作是突发的,我必须24小时待命。演唱会太吵,不戴耳机听不到来电铃声。”林真秀解释道。
事出有因,她就没法再计较,但总觉得这个蓝牙耳机是自己和前辈之间的障碍,让心中一直酝酿的问题难以说出口。烦躁地环视了眼周围,发现此时人来人往,吵吵闹闹,不是说出来的机会,只好暂时忍耐,静待演唱会开始。
也不知等了多久,场内播放开场须知,结束后,欢快的背景音乐响起,杰尼斯的男偶像们潮水般涌入主舞台,相比红白歌会艺人入场时的安静有序,显得杂乱无章又热闹。等主舞台上人出来的差不多了,岚离开主舞台,来到副舞台上,拿着话筒喊道:“那么,杰尼斯CountdownLive终于要开始了。今年由备受期待的点播歌曲联唱开始,还有梦之2shot,一起嗨起来吧。”紧接着,音乐响起,岚开始唱起《truth》。
林真秀对偶像没什么兴趣,尤其是男偶像,只是礼貌性看着,其实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而在身边的久保万里子身上,看到她左右手举着应援棒像是个ヲタ(WOTA)一样摇来摇去打call,一副全神贯注地投入模样,又是觉得好笑,又是有些放心。
随后,泷与翼的《Venus》,SexyZone的《SexyZone》、Kis-My-Ft2的《Thankyouじゃん!》……杰尼斯的男偶像们不断在主舞台上、副舞台上、巡游的花车上现身表演,又唱又跳,热闹非凡,引得满场女性尖叫,场内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当KinKiKids唱起他们的出道单曲《硝子の少年》时,林真秀的蓝牙耳机中传来新邮件到达的提示音。他取出手机,看到屏幕已点亮,视线习惯性落在时间上——23点59分。而在没怎么在意地解开锁,没怎么在意地看到发件人的名字时,他的眼神忽的一凝。
说好今年结束之前不要联系,你已经守诺了那么久,为什么却不能等最后一分钟过去?他惊疑不定地想着,当点开邮件,在查看正文时,他得到了答案。
“很久以前,有一名骑士爱上一位美丽的公主。他鼓起勇气表白,公主说,如果你能在我楼下守候100天,我就接受你。于是,骑士连续99天都在楼下守候着,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在第100天即将到来时,公主站在楼上看着骑士,等待报时的钟声敲响后就答应他。然而,当钟声响起时,骑士转身走了。他用99天证明自己的爱,把最后一天留给自己的尊严。林,我不是想用这个故事告诉你,我用这封邮件把最后一分钟留给我的尊严,而是想说,当我用74天证明我不是一时冲动后,还想用最后一分钟来告诉你,我想你。”
这个男人只觉一股热气直冲眼睛,逼得他不得不仰望天空,让寒冷的空气冻住眼角的晶莹。他心潮起伏,从宫城县第一次见面到在幕张展览中心6号门告别,往事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回放,那张端庄可爱的脸一时间完完全全占据了他的心。
“前辈!”耳边网红脸少女兴奋的声音传来,将林真秀拉回了现实。
“怎么了?”才问出口,他已明白原因——场内岚的声音正在回荡,“那么,距离2016年只剩30秒不到了。”
“10、9、8、7……”全场都在随着倒计时高声呐喊着。
当“1”在万众欢呼中被喊出来时,中央舞台上烟花绽放,场内多处预先布置好的礼花筒将彩条亮片喷射到空中,又纷纷洒落在内场观众身上,全场喜庆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叮!”蓝牙耳机中传来IM添加好友的提示音。
是她!林真秀条件反射式地想,低下头看手机屏幕。当看到通知栏上有一个ID是ErikaIkuta的好友申请,就毫不犹豫地点了下去。
几乎是瞬间,好友列表中多了一个少女的头像,随即第一条消息发了过来。
“林,新年好。希望我是2016年第一个和你说这句话的人。”
紧接着,又收到了第二条消息,是一个音频文件。他没有迟疑地点了下去,蓝牙耳机中立刻传出一段二胡独奏的弦乐,紧接着各种乐器混音相伴而生,旋律宛转悠扬,带有极强的中国风,正是那株雪峰欧石楠向他谢罪时曾唱过的《遥かなるチベット》。
前奏稍纵即逝,紧接着是熟悉的女声响起,浑厚而高亢,唱的也是他清楚记得的歌词,只是有些地方似乎稍微发生了变化。
“しあわせはどこにある?(幸福在哪里?)”
“何度问いかけただろう(已经记不清问过多少次)”
本来下一句应该是“ここじゃないどこかだと(大概在别处)”,而此刻他听到的是“大概在林这里。”还没等反应过来,下一句“谁もが答える(每个人都是如此回答)”之后,原本的歌词“空を飞んでる渡り鸟に闻こうか?(不如向翱翔于天空的候鸟打听?)”又变成了“向翱翔于天空的候鸟打听也是这样。”
这个男人差点就没笑出声来,当听到“草木は萌え,花は咲き,美しく辉いた(草木萌芽,鲜花绽放,万物闪烁美丽光芒)”,然后原本紧接着的“桃源郷(世外桃源)”变成了“林”时,耳边又响起了“前辈”的呼唤。
林真秀不得不暂停播放,看向身边,意外地发现网红脸少女虽然叫了他,却没有看着他,而是望着中央舞台,望着还在不断升起的一朵朵冷烟花。
“怎么了?”他小心翼翼地问。
“新年好。”久保万里子说,而紧接着,他最害怕的问题终于来了,“忘记问了,前辈查过《魔鬼小提琴家帕格尼尼》主题曲的名字吗?”
他的心直往下坠,沉默半晌,才艰难地答道:“对不起,我忘记了。”
网红脸少女转过头,惊疑不定地望着身边的前辈,欲言又止,但在周边热烈的气氛感染下,尽管感到有点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继续道:“认识前辈整整一年了,从七夕第二次见面到现在,前辈都是那样優しい。”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了一眼左右,忽然换成英语,道:“Oneminutewithyoujustnow,ismorethanabsolutelyeverythingtome.But,Ipreferhavingyouaccompanyingforlifelongtimetotheshorttimetenderness.(刚才与你的一分钟,比世上一切更珍贵。可是,我不想要短暂的温柔,只想要你一世的陪伴。)”
林真秀看着眼前那张羞红的脸,渴望的表情,听着那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的告白,只觉得自己的心像冰块一样在融化。可是,脑海中又有一幅幅画面出现,随之而来的一个个声音提醒他,如果说“Ido”,接下来将面临什么。
“但万里子不一样,从小聪明懂事,不仅学习好,待人处事也是积极大方,我和她父亲都寄予厚望,就指望她今后能招个婿养子,延续久保家名。”
“我答应一定会听话,今后继承家业,照顾しーちゃん。”
“不会了。不会再多一个,我发誓。”
“我是想说,当我用74天证明我不是一时冲动后,还想用最后一分钟来证明,我想你。”
“那时我二十六岁,是大龄偶像了,毕业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所以,想问下还有没有关于我接下来该做什么的具体建议。”
…………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令久保万里子脸上的红晕一点点褪去,心也在一点点往下坠,不安感越来越重,情绪越来越慌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抱着残存的希望试探着道:“Ibegtoknowexpresslyyourintentiontouchingthelovebetweenus.Necessitycompelsmetoobtainthisanswer,havingbeenmorethanhalfayearwoundedbythedartoflove,andnotyetsurewhetherIshallfailorfindaplaceinyouraffection.(我渴望获悉你对我们之间爱情的看法。我有必要知道答案,半年多来我被这爱情之剑刺的遍体鳞伤,而我还不确定我在你心中是否占有一席之地。)”
林真秀一下子惊醒过来,因为,他恰好知道这段话改自哪里——英国都铎王朝第二任国王亨利八世1527年写给其第二任王后安妮·博林的一封情书。情深是情深了,但结局并不美妙——1536年,安妮·博林被亨利八世以通奸罪处死。
这是不详的预兆吗?是上天在提醒我吗?这个男人悚然惊,凛然恐,也因此恢复了理智。
如果说“Ido”,久保家会反对,高濑家会报复,和她在一起会比和其他任何一个人在一起要面对更多的困难。答应一定会听父母的话,今后继承家业,照顾しーちゃん的她能和我一起坚定地抗下来吗?我,真的忍心让只有17岁,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也没有成熟的三观她为了我反抗她的父母吗?
一直在动摇的心终于慢慢停止了摇摆。
“你看,这烟花在空中绽放,是不是显得纯粹又美好?”他视线投向中央舞台的上空,看着不断射向空中的冷烟火,想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心情沉重地道,“可惜啊,它们不能像你的名字那样‘鹏程万里’,而是像我一样,飞得再高,终有落时。因为,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
“前辈想说什么?”网红脸少女似懂非懂,这让她更加焦躁,脱口问道。
林真秀的心此刻已经沉入冰冷的水中,说话的情绪也因为极度难过而变得极度平静。
“Loveisacarefullydesignedlie.(爱情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谎言。)”在隐晦地告解后,他望着中央舞台的上空,冷烟火已经停止,除了淡淡的烟气外没有留下其他痕迹,继续道,“Therearenotrailsofthewingsinthesky,whilethebirdshasfliedaway.(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鸟儿已飞过。)”
话虽雅致,却也易懂。声才入耳,久保万里子的脸就瞬间失去了血色,昨天还觉得希望已经触手可及,今天就被摔得粉碎,这种极端变化带来的心理打击令她感到胸口闷到喘不过气来,灵魂也像是浮到空中,与身体失去了联系。眼前是全场欢乐,而她却好像是在冷眼旁观,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那样。
“对不起。”身边男人的声音将她的灵魂召唤回身体。她下意识地想乞求,说:“IneedyoulikeIneedtheairtobreathe.(我需要你,正如我需要呼吸空气。)”但到了嘴边,还是被仅剩的自尊制止,换上的是看似豁达的悲愤和隐藏在背后的渴望。
“Nooneindebtedforothers,whilemanypeopledon‘tknowhowtocherishothers.(没有谁对不起谁,只有谁不懂得珍惜谁。)”
男人沉默不语,少女越等越是心冷。
舞台上还在欢快地唱着各种快节奏的偶像歌曲,四周还在嗨到极致地打call响应,她却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气氛,掀起膝盖上的羽绒服,站起身,用硬邦邦的声音道:“抱歉,我想走了。”
林真秀只好也起身,低声道:“那一起走吧,我送你去火车站。”
久保万里子凝视着这个原本熟悉无比,却变得又而陌生的前辈,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道:“Ifwecanonlyencountereachotherratherthanstaywitheachother,thenIwishwehadneverencountered.(如果只是遇见,不能停留,不如不遇见。)”
话虽决绝,隐藏在背后却是卑微的恳求,她只是想用“要么相爱,要么陌路”这种不给自己留余地的最后通牒挽救眼看就要远去的爱情。
可是,她等到的还是失望,听到的是如果以前会夸赞前辈看透这个世界,此刻只感觉无比厌恶,因为本质还是拒绝的劝说。
“Bettertolightonecandlethantocursethedarkness.(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燃起蜡烛。)”
网红脸少女终于陷入绝望,冷冷而又悲愤地回敬了一句“Whenloveisnotmadness,itisnotlove(如果爱不疯狂就不是爱了)”后,转身就走,只是从席位走到通道时跌跌撞撞,屡屡碰上其他席位上的人,而平时很有礼貌的她此时却紧绷着脸,一句“抱歉”都没说出口。
林真秀唯恐出事,紧跟在后面,看到久保万里子出了东京巨蛋后,没有狂奔而走,而是去东京巨蛋城游客服务中心取旅行箱,稍微放心一点——说明还没有失去理智。
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取了自己的旅行箱之后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看着网红脸少女拉着旅行箱近乎小跑地向前快步走着,走进大江户线的春日站,走了一半又扭头往回走,从地下通道进入丸之内线的后园站,心里叹了口气——显然,对方刚才是情绪激荡到忘记自己应该去东京站,等几个小时后乘坐新干线隼号1次回仙台,而是下意识地打算回莺谷。
从地铁站到火车站,他一路上就这样遥遥地跟着,在东京站的候车厅内,满心担忧地守望着。或许有那么一刻,他曾经想过走上前,拉住并安慰对方,但在路上听到密集的IM新消息提示音,不得不看了一眼,结果看到IM上几乎是同一个时间点从NHK音乐中心后台发来的众多新年问候和笑意盈盈的自拍照片后,还是黯然放弃。
时间不断流逝,车站窗外的天色从漆黑渐渐变得昏黑,从厚厚云层背后透过的光线越来越密,越来越亮。不知不觉间,2015年最后的夜色挥手作别,远方出现2016年第一天的鱼肚白。整个东京也像是从睡眠中醒来,各种市井人声不知道从哪里传出,带来生机与活力。
没过多久,新干线隼号1次开始广播提醒登车,林真秀见自己连续几个小时看着,同时对方也是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像是处于被美杜莎石化状态中的久保万里子终于动了起来,先是转了下头,视线投向自己,随即立刻收回,面无表情地起身,拉着旅行箱过了检票口。他立刻跟上,尾随进入同一列车厢,等网红脸少女找了个靠窗的席位坐下后,在后面随意找了个靠通道的席位坐下。
2016年1月1日6点32分,列车缓缓启动,车窗外的景色开始向后倒退,并越来越快,像是要将他们在东京发生的一切抛在后面,奔向有过美好开始的仙台。
坐在车厢前部的少女望向窗外,玻璃窗隐约反射出她在没有前辈的注视后,终于敢放任眼泪流下的脸,但反射不出她心中对那个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男人的想念。
“Nomatterhowfarapartweare,mythoughtalwaysfindtheirwaybacktoyou.(无论我们相距多么遥远,我的思念总在你的身边。)”
坐在车厢中部的男人望着前方不远处某个坐席,虽然靠背挡住了那个身影,但他的视线一直没有移开,同时无法移开的还有他不敢向人倾诉的遗憾。
“Maybetherearefivethousandrosesintheworldassameasyou,butonlyyouaremyuniquerose.(也许世界上有五千朵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喀嚓、喀嚓、喀嚓……列车在东北新干线上疾行。
2016年1月1日8点03分,隼号1次将他们从既有甜蜜,也有伤心的东京送回到只有美好回忆的仙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