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客千里迢迢而来,实在是有失远迎。”
依旧是那个当时狼藉一片的会议室,在重新装潢之后变成了会客厅。
等在里面,离门近些的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男人,屁股只坐了一半的凳子,整个人挺的和椅背平行。
他虽然穿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布衣,上面还破了些口子,但从他那沉着冷静且带着一股子肃杀气息的神态不难看出,定然是军伍中人。
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稍微年轻些的男人,除了样貌和他不一样,气质简直如出一辙。
显然是第一次出海,两人的脸上都出现了血丝和皲裂,嘴唇也全是白皮。
听见迈步走进来的齐青崖的话,两个人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然后脸上都稍微轻松了些。
他们是见过齐青崖的相片的,知道没找错人。
毕竟这次任务不仅隐蔽性极高,而且临走的时候曹仲衫还亲自接见了他们,下了死命令,一定要把齐青崖手上的东西安全带回来,不能出半点差错。
所以两人刻意隐瞒身份,搭乘着一艘前往双屿湾的普通货船,在几经周折,终于来到乌山之后。
再看向齐青崖的眼神里面都满是亲切。
直到这个时候,年轻人才敢把桌子上倒好的茶水拿到嘴边狠狠的灌了一口,总算是滋润了干渴的嘴巴。
而离齐青崖近的那位,则是立马站起身来。
“齐先生,我奉曹司令之命,前来乌山,接取重要物品回津。”
他一脸凝重,语气十分严肃。
然后从贴身的衬衣里面取出来了一个塑封好的袋子,双手递给了齐青崖。
“这是您的亲笔手信,请您过目。”
齐青崖自然也不会马虎,他检查过了包装之后,并没有发现任何问题,然后撕开一看,里面的信件确是自己亲手寄出的那一份。
“准确无误,辛苦。”
双方都确定了身份,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的多。
于是年长的男人也稍微松了眉头,他又从衣兜里面掏出来了一封信。
“这是曹司令让我转交给您的手信。”
见到对方如此一丝不苟,齐青崖心想到底是曹司令手下的亲兵,做事一板一眼,绝对不会掉链子。
两人一起前来,也是把各方面的风险都降到了最低。
于是乎他伸手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为了怕对方客气,就率先坐到了对面,拆开密封,仔细阅读着曹司令的信。
内容很简单,无非是道谢。
莫斯曼机甲的技术已经被研究透彻,关于机甲的详细情况则是告知给了奉天军。
张司令似乎对齐青崖的名字很感兴趣。
阿瑞卡军队的动作原本看起来很是奇怪,现在则是不难猜测,他们想借着莫斯曼机甲打出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
但是荣国这边已经有了防备,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在战场上见真章。
其次便是没想到齐青崖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找到药剂的配方。
于是便再次表示了感谢。
信的末尾,曹仲衫用极其平淡的语气,把“国术协会已经被北平相关部门重视,着手全军推广”,这一关乎着协会未来命运的事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说完。
曹仲衫并没有过多言语,把自己在其中盘旋推动的功劳只字未提。
但齐青崖却是记住了这份人情。
国术协会的发展必定会因为散打一事芝麻开花节节高,到时候惠及全军,带来的好处不可估量。
蓝海商会也会因为此事,而收获的这辈子最成功的投资之一。
“辛苦帮我转告曹司令,就说齐青崖铭记在心。”
既然曹仲衫派来的人已经安然无恙的抵达了乌山,齐青崖也就干脆利索的把东西交到了他们两人的手上。
只是简单的做了休整,两人便再次踏上了回津门的路,一刻也没有多耽误。
齐青崖送走了他们之后,心里面却是一直在琢磨着曹仲衫信里面透露出来的少的可怜的信息。
看来阿瑞卡果真是想要借助莫斯曼机甲作为半岛战争反攻的机会,但荣国这边也颇有将计就计的想法。
那么恐怕要不了多久,战争就会从一开始的互相试探,变成白热化的拉锯战。
这对于算算时间已经抵达济州岛附近的斑鸠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一旦战争升级,那么他们这些想要发财的投机者,面临着更大的风险,稍有不慎就会引来灭顶之灾。
齐青崖说不担心是假的,但他同样也相信斑鸠的能力,况且他一直念头活泛,不是死脑筋的人,稍有不对撤回鱼尾湾,再做打算就是了。
于是乎他便把注意力放在了天保仔所说的,劫掠东洋船只的事情上。
齐青崖虽然以雷霆手段迅速接手了黑旗帮,但他之前造的势,也在那一晚的乌山用的差不多了。
毕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黑旗帮,都知道本就大伤元气的黑旗帮经过齐青崖这么一折腾,早已经徒有虚名,现在就是个纸糊的老虎。
虽然陆走龙升号仍旧安然无恙的停在乌山的港口里面,可谁又知道陆走龙升号到底还能不能重新启动它
那遮天蔽日的烟囱?
这个新帮主虽说是个驾驶机甲的好手,本身心炁指数也不低,一身本事更是惊人。
但他会开船吗?会管理偌大一个黑旗帮吗?
光是齐青崖一个人,可远远没办法震慑那些唯利是图的亡命之徒。
斑鸠已经在重新开辟蓝海商会所需要的贸易航线,那齐青崖自然也不能落后。
他得在抹掉旧黑旗帮威名的同时,竖起来他自己的新旗帜。
这样才能保证这块肥肉不被外人瓜分。
于是乎当齐青崖找到忙的脚不沾地的汪执的时候,他正跟在好几个红旗帮的老人后面,腰杆躬的比那些老人佝偻的身子还要低上几度。
别看这些人岁数大了,那可都是以前红旗帮的顶梁柱,负责帮内的各项事务。
只不过是因为年龄原因,没办法再担负重任,所以才在大屿山养老。
要知道能活到他们这一把岁数的海盗,可是比两个头的鲸鱼还要稀少,一个个都是人精。
这也就是在海盗这个特殊的群体之中,才会有如此情况出现。
毕竟海盗不同于其他组织,再有才能的人,拳头不硬的话,说出去的话也没有分量。
否则你光是讲道理,不把他们耳朵揪着,肯定没人听。
这也是为什么天保仔会送给齐青崖一船心炁药剂的关键原因。
见着齐青崖走了过来,汪执立马跟身前的几个红旗帮老人打了个招呼,走到齐青崖跟前的时候,愁眉苦脸的表情都轻松了不少。
“没想到当个海盗头子里面的门门道道这么多。”
还没等齐青崖开口呢,他便倒起了苦水。
“原先以为整天吃喝玩乐,见到不爽的人就杀,见到有钱的人就抢,见到漂亮的人就睡。”
“可现在这些事儿一件没干,整天都要学着如何管理港口,如何调遣船只,如何统御下属。”
汪执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一挠头,本就不多的头发又被抓下来一大把。
“我觉得你让我当帮主这件事情,还得再商议一下,你脑袋比我好用一千倍,要不还是你自己来?”
“也不是不行。”齐青崖故意答应了他。
“只不过黑旗帮向来只有帮主才是陆走龙升号的船长,你要是不想当...”
这可是汪执的软肋。
他先是纠正了齐青崖的话。
“是鸡灵号!”
然后连忙一口答应下来。
“我当,我当还不行吗。”
齐青崖一幅早知道你就是这德性的模样,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知道你这段时间有些辛苦了,我这不是想了个办法替你排忧解难嘛。”
疑惑的皱着眉头,汪执嘴巴一瘪。
“什么办法?”
“你不是说,想要见到有钱的人就抢吗?”
“咱们这两天扯着新旗子,出去干票大的。”
......
出海的事情说定就定,谁让齐青崖才是黑旗帮真正的话事人呢?
更何况听见了这个计划的汪执,比齐青崖还要更加积极。
这段时间也算是学了不少东西,他正想要找个机会大展拳脚,试验试验结果呢。
只不过还是头一次指挥团队,就算齐青崖不说,汪执自己心里面也清楚,于是乎还是连哄带骗都把几个老水手给请上了陆走龙升号。
有他们压阵,自然出不了半点差错。
乌山自从上一次齐青崖大闹之后,终于是再一次热闹起来。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之前在黑旗海盗内斗之中损坏的少部分船只早已经得到了修缮,此时更是准备好了大量的物资。
诸如淡水干粮,还有肉干罐头,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耐放的水果,以及用来庆功的美酒。
最最关键的,还是充足的炮弹。
乌山上的军火库虽然被郑冲放火炸了一次,但是不论哪一个海盗头子,都绝对不会做出来把所有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面的愚蠢行为。
所以军火虽然是紧缺了些,但取来其他地方的,也绝对够用。
而至少能够增加三成成功率的莫斯曼机甲,则是在贼鸥的帮助之下,由崔佑真修复完善。
其中过程有些坎坷,还是贼鸥出了主意,所以两人的师徒之路似乎又往前迈了两步。
至于战前动员这件事儿,则根本不用多操心。
这些留在乌山的黑旗帮海盗这段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生怕新来的帮主算旧账,把他们一个接一个从甲板上踢到海里面去喂鲨鱼。
现在看见了这些动静,他们哪里不知道这是即将出海的准备。
既然要出海,光有船和炮肯定不行,还得需要人手。
那么他们就派上了用场。
只要经过这一战之后,他们就算是有功之人,也就消除了隔阂。
想到这儿,所有海盗都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往船上搬东西都比平时要卖力的多。
至于这一趟出海对手是谁,厉不厉害,则全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毕竟能死在敌人的炮火之中,对于海盗来说已经算是善终了,他们可从来没有祈求过能够
老死在床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东风在乌山已然准备完的三天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吹到了齐青崖的耳朵里面。
有一支东洋的船队已经靠近了他们曾经捕鲸的海域。
这支船队一共有三十条蒸汽动力的大船,其中五条是巨型货船,其余二十五条则是武装到了牙齿的护卫舰。
很显然,V级蒸汽机甲勘察到的结果自然是好的,这处天水矿脉不仅离海面不算太深,而且储量丰富。
所以才会派遣接下来的工程船队前去搭建海上矿井。
不过二十五条护卫舰对于任何一只海盗来说都是一块儿极其难啃的骨头。
毕竟海盗的火力再怎么猛,也绝对比不过正规军,哪怕是红旗帮的三千义从,面对各国海师的战损比也要达到三比一这个可怕的数字。
其余的海盗则更不用说。
光是那五条工程船队,恐怕没办法弥补其中损失。
但是只有齐青崖和天保仔知道,东洋人越是对这支工程船队重视,就说明这处天水矿脉越重要。
那么他们就又多了一个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况且齐青崖的目的本来就不是抢劫,这些船上再多宝贝,也都只是附加的战利品罢了。
而且有陆走龙升号在,绝对能够把这个战损比降到最低。
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买卖。
于是乎在一个刚刚擦黑的夜晚,乌山的港口里,跟在陆走龙升号身后,一连排出去了几十条炮船,还有十条劫掠船在周围游弋。
汪执和叶麻都人模狗样的站在曾经铺满了鲜血的顶层甲板上,仿佛吹到脸上的都不是腥咸的海风,而是和睦的春风。
身上早早就套着章鱼型外骨骼的汪执,似乎连假眼珠子都在放光。
他伸出右手,尖刺噌的一声弹了出来,直指前方海面。
“鸡灵号首次出海。”
叶麻使劲摇晃了手中的香槟,大拇指一弹木塞,泡沫像是烟花般喷涌而出。
他也大声笑着,应和了一句。
“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而站在身后的齐青崖似乎也被意气风发的两人所感染,他轻轻敲了敲背后靠着的旗杆。
“兄弟们,让咱们也尝尝打猎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