薤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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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1889年9月13日，早晨。

曼多拉防线。

阳光甚好，此时夏季的最后一点温热还未褪去，本该是暖和的时节，但是不知为何，曼多拉的空气却冷得异常。

阳光照射在大地上，却再也无法给予那些已经死去的军人，哪怕一丝的温度，无数冰冷的尸体彼此相藉，鲜血凝固在泥土上，上面新开了一朵花，汲取着战争带来的养分，红的刺眼。

在长达九天的激战中，大夏人、教皇人、新罗马人的尸骸铺满了田园，鲜血浸透了泥土，每一捧曼多拉防线上的土壤里都能摸索出黑色的弹片。

五十五万联盟军被曼多拉防线上这群如同嗜血的野兽一般的军队给吓呆了。

联盟军不明白，是什么让这一万多名夏军直到打光最后一发子弹也不投降，是什么让双腿都被炸断的伤兵还要抱着冲上来的联盟军士兵拉响手榴弹，是什么让夏军的军官冲在最前面……

联盟军的将军和士兵都在问自己，究竟是什么让这些夏国军人拼死也要将这仗打下去，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理由也许只有夏军自己知道。

让他们在伤亡率突破100%的情况下还不肯放弃阵地，也还要打下去的理由。

联盟军拥有如此巨大的兵力优势和火力优势，又是在曼多拉这种本就是交通枢纽的平原地带，更利于联盟军的展开和围攻，理论上曼多拉防线最多五天就会被联盟军给踏碎，可直到现在，联盟军打了整整九天，伤亡数万人，却连曼多拉防线的壕沟都没有越过去，这不仅让人心生胆寒。

就是这样一只队伍，前后加上援军不足两万人，伤亡如此惨重，损失如此巨大，军心却还没有溃散，反而越发坚不可摧。更可怕的是他们硬是拖住了五十五万联盟军，他们还在守着。

这样的战局，让西泽尔都有些发寒，夏军发挥的实力远远超出了他的估算。

联盟军从曼多拉直入亚琛核心区的计划彻底破灭了。因为，在布列斯兰德西南地区，数万夏军已经快要逼近布列斯兰德市，那里是联盟军重要的补给线，同时也是地区首府、要塞。

13日下午，联盟军主力全部南下，只留下两个步兵师守卫阵地，与夏军对峙。

……

第31机械化步兵师，师部。

“师长，敌军退了。”参谋长嘶哑着嗓音说道：“守住了，曼多拉守住了。”

没有人欢呼着将自己的帽子丢向天空庆祝，没有人互相拥抱感慨这场胜利。

指挥部内的人们只是站在原地看向了自己的指挥官，那个头戴钢盔，身负三处枪伤，胳膊上缠满了绷带的将军。

他们创造了一个世界军事史上的奇迹，以一个师又一个旅的弱势兵力在几乎没有任何障碍物的一片平原地带，将五十五万装备齐全、补给充足的联盟军挡在曼多拉防线外整整九天九夜，使得联盟军超过四万人阵亡，一万多人负伤，最后不甘地调头南下。

可他们到底也是血肉之躯，曼多拉防线上的一万九千五百名夏军官兵，现在哪怕算上伤员，也只有八千多人。

第31机械化步兵师，曼多拉一战，阵亡率超过60%，几乎将全师的编制打光。

师长悲愤郁闷，仰面朝天喊道：“老天，还我兵来！”声音嘶哑，更像是狼在嘶叫，泪水冲刷着脸上的尘土。

曼多拉某处前沿阵地。

战役结束后，师部开始统计各部伤亡数据，而驻守前沿某处阵地的7连203人面对数倍自己的十字禁卫军打了4天4夜（原驻防连队在战役第三天全体阵亡），此后便没有发来任何消息。

于是营长带人上来视察阵地，没成想到了阵地，发现阵地上只有满地的弹坑以及己方和敌方被击毁的坦克、装甲车的残骸，却不见一个守阵地的人。

“人呢？都跑哪去了？”营长望着空无一人的阵地怒吼道：“七连的，都给我死出来！仗打完了还藏什么藏！”

没多久，一声低吟从不远处的战壕里传来：“这里。”

随后，在声音传出的方向，一个左腿附满弹片，全身灰尘，满脸血色的士兵艰难地站起身来，将一支步兵88式步枪当做拐棍一瘸一拐的向众人靠近。

“7连的人呢！”

营长还是那副语气。

“阵亡的都埋在阵地后面的那片白桦林里，白天没时间火化，晚上火光会引来敌人的重炮，只能都埋在那里了。”

“你们连长呢？”

“前天阵亡了。”

“副连长呢？排长呢？”

“也阵亡了，7连的最后一个士官长是昨天晚上敌人第16次冲锋的时候阵亡的。”

“那现在谁在指挥阵地？”

“我……”

说出这句话时，他露出了一种惭愧般的笑容。

“你？马上让你的连队集合。”营长的语气从士兵的第二个回答开始就渐渐发生了变化，所有的愤怒都在那一句又一句阵亡了中逐渐化解。

“是！”

士兵突然站直身子，将步枪摆在身体侧边，剧烈的伤痛让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他用极其洪亮的嗓音铿锵有力的说：“报告！全连集合完毕！”

士兵的声音回荡在这阵地上，旁边的白桦林忽的清风吹过，几只飞鸟飞出树梢，抖动的树枝落下了几片树叶。

似乎是在回应。

营长摘下军帽，他的手在颤抖，身后的几人也一同摘下了自己的军帽。

营长站直身子，向士兵敬礼，然后轻声说道：“好，全体都有……归队！”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经离我们而去，不再出现。

年轻而朝气的男孩们，长眠在了异乡的土地上，静静的，永远的。

在未来的日子里，落叶、枯草还有查理曼的漫天大雪将陪伴着孤独的英灵。

秋天的风啊！

请将英魂带回故乡，带回母亲和爱人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