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岭,荡云山。
遥远的天空中,一点金光忽闪忽现。
乍一看去,像是一颗明亮的星辰。
但这是白天,并非黑夜。
在这种皓日当空的情况下,出现星辰,实在是有些奇怪。
不过,这“星辰”很快就起了变化。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破空声传来,不过是眨眼之间,原本米粒大小的金光很快变成一道金霞,朝着这边飞射而来。
没多久,金霞便飞到了荡云山附近。
光芒一敛过后,金霞散去,显露出一道人影。
此人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身穿一件青色长袍,颌下留着寸长短须,满头乌黑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面容沉稳刚毅,目光清冷如电。
正是刚从太岳山赶过来的陆游。
陆游在半空中悬停了片刻,他默默打量着下方不远处被一道凝厚的巨大白色光幕包裹住的荡云山,不由暗自点了点头。
此处,是平阳坊的所在。
平阳坊在建坊之初,出于安全考虑,就规划了一攻一守两座二阶大阵。
后来建设过程中,也确实布置了一座二阶上品防御大阵和一座二阶中品攻击大阵。
两者一攻一守,威力不凡,大阵全年不间断开启,使得坊市的安全性大大提高。
这也是最近魔修肆虐的情况下,大量散修和小家族修士都往平阳坊跑的原因。
说起来,平阳坊建成开坊之后,陆游这还是第一次过来。
略微扫了几眼过后,陆游神色一动,不再迟疑的就直接往坊市入口处飞射而去。
平阳坊原本有两个出入口,分别位于东南两个方位。
但最近由于魔修的缘故,临时关掉了南面的的出入口,只留下东面唯一一个出入口。
不过短短十余息时间,陆游就来到了东面一座宽高皆有数丈的巨大门楼牌坊前。
牌坊上面书写着“平阳坊”三个金色大字。
穿过牌坊再往前数丈,便有一道巨大的白色光幕彻底挡住了去路。
陆游站在牌坊下,一片青光从忽然头顶上射了下来。
他神色一愣,抬首望去,竟是镶嵌在牌坊上的一件青铜古镜射出的灵光。
在这灵光的笼罩下,陆游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就在他疑惑此物的作用时,不远处的光幕后面却是响起了刺耳的尖哨声。
只见七八名穿着打扮整齐划一的黄衣执法修士,全都都用惊疑不定的目光打量着他。
“前辈,平阳坊向来不欢迎筑基期修士的,您还是请回吧。”
为首一个须发半白,面容沉稳的老者盯着手中一块发着淡淡红光的玉符看了几眼后,连忙上前几步,隔着光幕,客客气气的冲陆游拱手说道。
原来,平阳坊的在开坊之初早就定下了规矩,只允许炼气期进入坊市,只做筑基期以下修士的生意。
而牌坊上面的青铜古镜,实际上是一件感应修士身上微弱灵压的特制法器。
一般的筑基期修士,即便修炼了收敛气息,匿藏法力的特殊功法,也躲不过这件法器的感应。
只要法器感应到了筑基期以上的灵力波动,坊市内的执法修士就会立马收到警报。
如此一来,基本上就杜绝了陌生筑基期修士想要混入平阳坊的可能,从而避免类似当年清河坊被血洗的惨案再度发生。
当然,这个制度只是针对外来陌生筑基期修士的。
平阳坊几家股东所属的筑基期修士自然不算在这个范围之内。
陆游闻言,也不说话,手掌一翻,一块金色令牌便出现在了手中。
此物,是平阳坊颁发给各家筑基期修士的特制身份令牌。
他大手一扬,令牌徐徐的向光幕飞去,到光幕近前时则猛地一顿,自行悬浮在了那里。
光幕后的老者盯着这令牌有些诧异的看了两眼,也没有验明真伪的打算,就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传讯符,然后用手指夹住放在嘴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紧接着,他手一扬,传讯符便化为一道白光冲天而起,朝着荡云山某处激射而去。
做完这些后,老者原地冲陆游施了一礼,然后神色恭敬的道:
“这位前辈还望恕罪,现在是非常时期,为防止魔修混入坊内,张前辈前段时间特意下过一道命令,在没有得到他许可的情况下,严禁私自打开阵法放任何筑基期修士进入坊市,即便是各家筑基期修士也一样。”
“晚辈刚刚已经给张前辈发去了传讯符,前辈不妨在此稍等片刻,张前辈想必很快就会过来了。”
陆游闻言,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随手一招收起令牌,就双手倒背的站在原地不动了。
等了没多久,约莫一顿饭的功夫过后,光幕内众修士忽然一阵骚动。
随即便见一道夺目的青虹自半山腰某处激射而来,很快就落到了近前。
光华散去后,显露出一道人影。
此人中年模样,身高七尺,一袭青衫,白面无须,一副书生模样打扮。
“张前辈!”
几名坊市执法修士眼见此人到来,一个个神色恭敬的束手而立。
中年书生神色淡淡的冲他们摆了摆手,然后目光一闪的往光幕外瞅了一眼,待到看清楚站立在牌坊下的陆游面容时,此人不由神色一惊,连忙冲陆游拱了拱手道:
“原来是太岳山的陆道友!”
中年书生作为平阳坊的镇守修士,虽然没有见过陆游,但手中有各家筑基期修士的画册,早已将这些人的外貌熟记于心,因此一眼就将陆游认了出来。
对于陆游这位二阶上品炼丹师,他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张道友!”
陆游望着光幕后的中年书生,抱拳回了一礼。
此人名叫张承志,是平阳县三大宗门之一的长春谷修士。
其筑基已有十五六年,修为至今仍是筑基前期。
根据当初各家共同定下的规定,平阳坊镇守修士每五年轮换一次。
张承志是平阳坊开坊十余年来,第三位镇守修士。
他在此地镇守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
陆游虽然没有见过此人,但对于这些信息还是知道的。
“让道友久等了,在下这就放你进来。”
张承志说罢,他便手掌一翻,取出一杆阵旗,然后随手掐了几道法诀,阵旗上一道濛濛青光激射而出。
青光没入眼前白色光幕中,光幕骤然灵光一闪,紧接着就自行裂开了一道裂缝。
陆游见状,身上光华一闪,便穿过缝隙,飞射而入。
白色光幕随之弥合如初。
遁光泯灭之后,陆游的身形就出现在了张承志面前。
“非常时期,还请道友见谅。”
张承志一见陆游进来,便有些歉意的解释了一句。
“道友不用说了,陆某明白的,这种时候平阳坊不能有失,自然是越严格越好。”陆游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道。
“感谢道友理解。”
张承志这才神色放松了下来,他可不想得罪陆游。
“两日前,我曾接到悬月门静夫人书信,说是要在平阳坊共同商量对付魔修的事宜,其他道友已经到了吗?”陆游目光往四周淡淡扫了几眼,随口向张承志问道。
“静夫人和南屏山的陈平道友已经到了,道友是第三个过来的,其他道友想必还在路上。”张承志答道。
“哦,静夫人和陈道友现在在哪?”
陆游听到这二人已经到了平阳坊,目光一闪后,神色平静的开口问道。
“二位道友此刻应该在洞府中静修,道友要见他们吗,在下可以带路的。”张承志笑了笑道。
“不了,所幸距离约定商议的日子还有几天,道友也给我安排一处稍微安静一点洞府吧。”陆游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道。
“好,道友请随我来。”
张承志自然没意见,就轻点了下头。
两人驾驭起遁光,原地冲天而起,直奔不远处的荡云山而去。
在张承志的带领下,陆游很快便来到了山顶一处被浓雾笼罩的洞府前。
“陆道友,这座洞府目前尚无人使用,就暂时作为道友的休息之所吧,此物乃是控制洞府内外阵法禁制的阵盘,另外还有一枚玉简,道友请收好。”
张承志说完,便微笑着将一个蓝色禁制玉盘和一枚白色玉简递给了陆游。
“好。”
陆游伸手接过玉盘和玉简,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便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道友先忙,在下就不打扰,先告辞了。”张承志拱了拱手道。
“道友请自便。”
陆游笑着回了一礼。
张承志随即便化作一道青虹破空而去了。
陆游盯着手中蓝色玉盘和白色玉简看了两眼后,便将玉简贴在额头查看了起来。
玉简里面的内容不多,基本上都是开启关闭洞府阵法禁制的相关法诀。
陆游略微看了片刻后就移开了玉简。
然后随手掐出几道法诀打入手中蓝色玉盘之中。
玉盘轻微一颤之后,紧接着便从中射出一道蓝光,径直没入眼前的浓雾之中。
片刻后,浓雾一阵翻滚,从中露出一条漆黑的岩石小径来。
陆游扫了两眼后,便大摇大摆的踏着岩石小径,进入了洞府内部。
一入其内,陆游便有些惊愕了。
这洞府外面虽然看着普普通通,但内里却装饰的富丽堂皇,犹如宫殿一般。
目光所及之处,头顶是各色明亮的宫灯,地面是雪白柔软的地毯,大厅内整齐摆放着各种名贵的紫木家具,连四面的石壁都整齐划一的被人用法术处理过,上面散发柔和的白光。
沿着大厅再往里走,各种书房,寝室,练功室,丹室等都应有尽有。
可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陆游随意逛了一圈过后,并没有逗留太久,而是很快就出了洞府。
没多久,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半山腰的盘山坊市大街上。
按理来说,在这种魔修肆虐的情况下,坊市的生意会萧条许多。
但因为这段时间先后有近千名散修和小家族修士进入平阳坊避难,导致坊市内各家店铺的生意不降反升。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虽然大部分修士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但坊市的生意确实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平阳坊原本总共划分了二十七份收益,其中黄石岭因为出了灵脉和地盘,所以多得了三份,一家独得七份收益。
自从白鹤道长和杨妙真夫妇在北荒之中陨落后,黄石岭很快就被陈家,悬月门和长春谷这三大势力事实上的瓜分了。
而原本属于黄石岭的七份收益,三家各分得了两份,剩下的一份给了陆家。
再加上陆家原有的四份,总共五份收益,占了整个平阳坊将近二成的份额,仅次于悬月门和陈家,和长春谷相当。
平阳坊的收益并不算多,但很稳定。
这几年陆家每年都可以从获得平阳坊三千灵石左右的分红。
虽然比不上阴山坊太岳阁和万竹山天星沙矿脉,但也算是陆家第三大产业。
不过,陆家作为平阳坊的第三大股东,在坊市内直接经营的铺子数量并不算多。
自平阳坊开坊的那一天起,十余年来,陆家也只不过是将原有的两间铺子增加到了三间。
这三间铺子当中,其中面积最大的一间,是一家综合性商铺,也叫太岳阁。
平阳坊太岳阁基本上各种修仙者所需要的法器,丹药,符箓,布阵器具等都有售卖。
只不过这里的物品最多只有一阶,只适合炼气期修士选购。
另外两间面积稍小一点的,一间是原材料铺子,专门售卖一些灵草灵药,矿石,符纸等原材料,另外一间则是开了一家酒楼。
三间铺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是由陆青石一人全权负责。
至于铺子里面的掌柜伙计之类的,一部分是就地雇佣的散修,另外一部分则是从陆家外事堂抽调过来的修士。
当然,这些能够被抽调过来经营管理铺子的修士,资质和修为都很一般,在外事堂一众修士当中基本上都属于垫底的存在。
沿着盘山街道找寻了一会儿后,陆游很快就见到了一座倚着崖壁而建的三层阁楼式建筑,上面挂着太岳阁的牌子。
他放出神识一扫,立马就发现了正在后院一间静室中打坐修炼的陆青石。
自从魔修肆虐以来,陆游早有命令,让陆青石待在平阳坊不要乱动。
因此,这段时间陆青石一次坊市都没有出过,一直待在太岳阁后院修炼或者炼丹。
只有当下面的人遇到无法处理的事情,他才会亲自出面解决。
陆游在太岳阁外随意打量了几眼后,便大步上前,走了进去。
……
一顿饭的功夫后。
静室中。
父子二人相对而坐。
“爹,家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陆青石给陆游沏了一杯茶,这段时间以来,随着大量修士涌入平阳坊,各种有关于魔修的谣言满天飞,他一直待在平阳坊,不知道外面的真实情况,难免对太岳山有些担忧。
“放心,家里一切都好。”
陆游抿了一口茶,神色淡然的道。
说来也奇怪,这伙魔修自从上次在太岳山周围屠戮了三个镇子的凡人,杀了白家几名炼气期修士后,后面就再也没有在太岳山周围活动过,以至于陆游一直想找这些魔修算账都不知道去哪里找。
而与之相对的是,平阳县其他地方就有些不秒了。
不但大量凡人城镇被肆意屠戮,就连不少修仙小家族都整个被灭门了,其中甚至还包括一个拥有筑基期修士坐镇的修仙家族。
这群魔修不但狡猾异常,而且神通手段极为诡异,实力殊为不弱。
据说就连悬月门和长春谷这两家在和魔修的激斗过程中都各自损失不小的样子。
这也是静夫人如此急切的要联合各家共同商讨对付这群外来魔修的真正原因。
陆游这次在收到静夫人的书信之后,出于安全考虑,他将白绍卿调到了万竹山坐镇,而谭向高则是留在太岳山。
这样一来,太岳山有谭向高,姜灵儿,何忘语和煞尸分身四大筑基,又有二阶攻防大阵,可谓是固若金汤,魔修若是想要打太岳山的主意那是想都别想。
而万竹山有了白绍卿的坐镇后,护山大阵一时半会也不会被人攻破。
若是魔修攻打万竹山,太岳山上的筑基期修士可以随时支援。
“爹,这群魔修实力真的如此恐怖吗?”
提及魔修,陆青石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嗯,根据各家提供过来的情报来看,这群魔修人数应该不少,修为也不弱,而且全部是清一色的筑基期修士,个个神通诡异,十分难缠,不久前,悬月门和长春谷这两家都在魔修手上吃了大亏。”
陆游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
对于这些筑基期魔道修士他其实并不怎么担心。
这些人哪怕再厉害,也只是筑基。
陆游自忖,以他如今的实力,即便是对方修为达到了假丹境,在他面前也撑不了几下,除非有什么三阶符箓之类的护体宝物。
只要被他撞上,这些魔修想要轻易逃走都很困难。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这群魔修背后,会不会有更厉害的魔修存在。
如此多的筑基魔修突然出现在平阳县,显然是有组织,有传承的。
这群人既然敢肆无忌惮的在平阳县大肆屠戮凡人城镇,灭掉不少本土修仙家族,用魂幡收集阴魂,背后必定是有所依仗的。
毕竟平阳县这么多本土筑基势力也不是软柿子,背后还有元阳宗这个结丹势力在。
“一群筑基期魔修就将整个平阳县修仙界搅得天翻地覆,看来不成筑基,终是蝼蚁啊!”
陆青石想起这次因为魔修肆虐而仓皇涌进平阳坊避难的大量炼气散修和小家族修士,不由摇头苦笑,有感而发道。
“不要多想,好好修炼就是了,终有一日你也能成为筑基期修士的。”
陆游瞅了自己这个身材有些富态的儿子一眼,神色平静的道。
“爹放心,修炼上我不会懈怠的。”陆青石一脸正色道。
他如今才四十三岁,修为已经达到了炼气八层。
再过十年,差不多就可以开始冲击筑基了。
这些年靠着大量炼制各种一阶丹药,消耗了无数原材料,陆青石的炼丹术也终于提升到了一阶上品。
如今光靠着炼丹,他每年都可以从家族赚取数百点善功。
再加上平常的一些俸禄和奖励。
十年下来,也差不多可以兑换一颗筑基丹了。
陆青石十分庆幸自己生在了陆家。
若是换做其他修仙家族,以他这种中品灵根的资质,别说是筑基了,就是提供资源学习炼丹术都根本不可能。
父子二人随后又聊了一会。
半天过后。
陆游起身离去。
临别之际,他还不忘叮嘱道:“魔修之事不用担心,应该很快就能解决,这段时间你就老老实实平阳坊修炼,哪里都不要去。”
“我知道了。”
陆青石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