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幅无尽的画卷,当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逐渐隐没,那片浩瀚的夜空,悄然苏醒。
沙峰之上,关磊架好了观测设备,拍了拍手上的细沙,对身旁的社员说:“这是咱们天文社第一次校外活动,直接跨越大半个中国来到了腾格里。”他仰望苍穹,眼睛微微湿润,“这是腾格里的星空,可以看到星星最梦幻又最真实的样子。”
有人坐在沙坡上插科打诨:“社长来之前特意背了诗集,不然应该只会说真他妈美呀。”
关磊跑过去揍人,方斐跟着捡乐,边乐边用挂在脖子上的小型望远镜观测星空,目镜中星光如银,寂静璀璨,方斐却慢慢压低视角,在沙海中寻到了一个背影。
沙丘的曲线在月光下呈现出银色的光泽,那人坐在远处的沙巅上,手边有酒,身影几乎融入暗穹,看起来莫名的冷寂孤独。
方斐放下望远镜,从营地的行李中拿出一条毛毯,走向那个身影。
沙漠的夜晚,温度骤降,沙山不好爬,方斐坐到张旭尧身边时已经气喘吁吁。
他将毯子围在张旭尧身上,习惯性地靠入男人怀里:“关磊请你过去看星星,他说目镜中最美的星星得让赞助人先看。”
张旭尧拥紧方斐,垂眸看他,五官都端详了一遍,又望进他的眼底:“我已经看到最美的星星了。”
突然有风,微微吹动流沙,沙丘上的波纹乱了,如同方斐的心。
青年慢慢凑近,轻轻啄着张旭尧的唇:“你现在怎么这么会说情话,都有点不像你了。”
男人任他亲吻,随口问:“我应该是什么样的?”
“严肃。”浅吻;
“教条。”轻咬唇瓣;
“寡言。”舌尖一勾;
言语间的每次停顿便会落下一个吻,方斐又吻过来,“还有凶恶。”
宽大的手掌慢慢搭上方斐的后颈,轻轻摩擦那处温热的皮肤,直到怀里的人舒服得卸下所有防备,才用力一扣,将若即若离的吻骤然压实:“今晚咱俩的帐篷扎得远一点。”
破碎的话含糊不清:“为什么?”
“免得我凶恶的时候,你把同学吵醒。”
张旭尧在亲吻中表现出的粗野很符合腾格里沙漠的气质,滚烫至极的气息喂进方斐嘴里,似乎只有吞咽才能承接如此疯狂的给予。
心跳声一下下砸在耳膜上,在声响最沉重的时候,张旭尧却离开了方斐的唇,他垂视了一会儿青年,缓缓回答了最初的问题:“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
腾格里的夜空澄净透亮,繁星如尘,仿佛触手可及。远远的露营地传来歌声,不算动听,被星辉一过,倒也别有韵味。
自张旭尧“示爱”之后,方斐便不怎么说话了,他把沙子握进手中,看它们从指间一点点流失,反复几次实在无趣了,又将望远镜放在了张旭尧的眼上。
“我看星星时感觉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整个人很放松,也很真诚,即便说一点假话都是可耻的。”
一直拿着望远镜的手忽然轻抖,“所以张旭尧,你到底爱我什么?”
张旭尧拂开眼前的望远镜,看向已经垂下眼帘的方斐,见他掌心依然拢了一团沙,慢慢的又只剩薄薄的一层。
“好看是吗?”方斐笑容难看,“我的确挺好看的。”
张旭尧握住方斐的腕子,将他掌心的那层薄沙晃落,一把拖进怀里,钳着他的下颌,左右端详:“是挺好看的,但是没有小时候给我挽袖子那个方斐好看。”
男人在疑惑的目光中柔软下来,用指腹轻轻拨动青年睫毛上的星辉,“方斐,我记了你很多年,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问我疼不疼、哭没哭的人。”
他看向璀璨的星河,群星浩瀚,银河横亘,在两人头上形成了偌大的穹顶。
置身于此,总会让人觉得自身渺小,顿生孤独:“第一次纹身的时候我只有十三岁,很疼。我表现得无所谓,却偷偷抹了眼泪,不是因为疼痛,因为我不喜欢这张皮,‘它’就像为我贴了张标签,穿着‘它’我就要被锁进笼子里,然后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被人一拳一拳的打死。”
“可是当时我没有办法,我只能穿着‘它’去搏命,然后每隔半年就去为‘它’补一次色,让那些针再一次刺破我的皮肤。”
“张旭尧……”方斐攀上男人的肩膀,指尖儿不小心碰到了他颈下的纹身,那是方斐曾经最爱的纹路,觉得性感至极的色彩,如今却像针一样刺痛了他的手指,一路疼到心底,疼得心慌意乱。
张旭尧将人拉近,安抚似地吻了吻方斐的鬓角:“别伤心,我从小适应性就很强,很快就与这身皮和平共处了,只是那天你问了我疼不疼,我才知道我也一直在介意没有人心疼我。”
“所以高中时我再次遇到你,你对于我来说确实是特别的,我当时也只是想好好培养你,直到……”
不知为何,方斐紧张了起来:“直到什么?”
“直到你高三毕业后的那个暑假,被一个校外的男生压在我车上接吻。”
方斐瞳孔骤缩,慢慢离开了张旭尧的怀抱,声音打着抖:“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是不是也不记得当时和那个男生说过什么了?”易拉罐的下半段埋在沙滩中,张旭尧提酒轻抿,声音幽幽,“你把他推开了,和他说你不喜欢接吻,他要是不接受,你们就分手。”
“是吗?”方斐退了退,又离张旭尧远了些,“我确实不记得了。”
“当时我就坐在车里,当我得知你喜欢男人时,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张旭尧一把扣住方斐的脚踝将他拖回身边,“我想把你锁在床上,永远不让别人觊觎你。”
这话听着熟悉,方斐忽然想到了冯屿白钱包中夹的纸条,他将事情的经过一诉,问张旭尧:“那张纸条真的是你写的?只是你要发疯的对象不是他,而是我?”
不知是不是微赧,张旭尧别开眼:“当时刚刚知道你是gay,我就出任务去抓他了,与他在海上漂泊了一个月,有时压不住情绪时会胡乱写些东西,那字条应该是他偷偷拿走的,没想到被他留了这么久,还成为欺骗你的道具。”
方斐沉默片刻,拿过张旭尧的酒喝了一口,轻声问:“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以前那些……男朋友的事情?”
张旭尧散漫扬眉,嗓音悠然:“因为你很喜欢亲我。”
方斐提起唇角,笑容却转瞬即逝,他又举起望远镜,挡住了自己的双眼,“人人都说我像我爸,可是我爸苦了一辈子,连次恋爱都没谈过,我不想走他的老路,一直受人欺负,又很想保护他,所以就学人家抽烟喝酒烫头谈恋爱,让自己看起来又坏又猖狂。”
望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