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时这一回发热来的凶猛,桂娘与春兰香姚两个在后罩房里置起了佛龛,烧香念佛祈祷盈时能早些好起来。
也不知是老天爷真被三人的虔诚感动了,还是盈时自己命硬硬生生扛了过去??烧了一整夜,第二日晌午,盈时散了热。
盈时醒来过后食欲渐渐恢复,桂娘见她眉目舒展的抱着粥小口小口的吃,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也使春兰香姚两个继续烧香拜佛的活计,自己则是盘算着如何给大病初愈的娘子做些好吃的养身子。
梁冀究竟哪里死的并不好估摸,可满打满算也满了三个月,盈时又是在病头上便是吃点荤腥也无伤大雅了。
“前儿,老夫人二夫人都送了些补品过来,老夫人还特意叮嘱了,叫大厨房一日三回将菜品煮好了往这里送。”
其实无非就是明摆着告诉满府里的人,三少夫人病情期间,无需继续顿顿清汤寡水。
想来老夫人这番态度转变与盈时病了有关,更与韦夫人前几日闹得那一出有关。老夫人不好继续万事不理,继续冷眼旁观,出来替孙媳妇维持面子了。
盈时才病好,她面上仍旧快快的样子,穿着一身豆绿心衣,一袭软烟罗的玉色纱衣,蜷着腿虚弱无力地靠坐在床围上。
内室里也不敢用冰,气候仍是热的厉害,她却还要被强迫着裹着一条披帛唯恐受寒。
盈时垂首喝了一小口鸡茸粥,转头将粥放去床畔香几上。
她其实对那夜还有些印象的,前边她还记得自己摔倒时桂娘她们将自己往床上抬的模样。
后边儿朦朦胧胧的,她只还留有一些破碎的片段,声音。
盈时想问,却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她觉得有些羞于启齿的。
盈时憋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那日我迷迷蒙蒙的感觉来了人?听到好像是公爷的声音?”
她尽力将自己的语气放平,仿佛只是忽然间想起,才随口这般一问。
她不说,桂娘也是嘴巴闭的紧紧的不说,她如今一说,桂娘手上动作一颤。
“您竟是还有印象?”桂娘放下手中的绣棚,试探着问。
盈时点了点头,说到此处颇有些忧心忡忡:“我昏昏沉沉先前还以为是在做梦。心里还奇怪,明明先前一刻还在陪着爹娘说话呢,怎得……………………………”
爹的声音怎的忽然就变成了他的声儿......
盈时少时常与桂娘说起父母来,问东问西总是滔滔不绝,后来长大了渐渐的问了少了,如今猛不丁桂娘又听盈时说起来,难免眼眶一酸。
桂娘岔开话题道:“前儿晚上您转眼间就烧的糊涂了,我给您喂了几回药您硬生生一口也喝不下去。我当时吓得不知所以,后来约莫是我们院子里闹得太大,惊扰了前院,公爷特意带着人过来给您瞧病。”
桂娘说着说着,半是感慨,半是后怕:“那夜娘子烧的浑身同个火炉一般,浑身都是汗,若是药再晚了几分,说不准您如今都烧傻了.......不过好在公交的法子有用,他使我们去寻玄酒来,沾湿了裹着冰一遍遍给您擦。先前我还觉得是在胡
闹,如今眼瞧您一夜就退了烧,可见那法子是真有用!“
盈时一听更是担忧,心想还真是梁的?
梁的真来了自己的房里给自己瞧病?
等等,沾了帕子擦?他没给自己擦吧?!
盈时有些焦急,连忙追问:“他来了我房里?他踏入内室了不曾?桂娘你怎也不拦着些呀?”
白日里如何,外院如何,干系都不大。
可等晚上垂花门一闭,内院与外院便是两个世界。
若是梁昀进了内院,这事儿绝对是藏不住的!
只怕谁都知晓了......盈时越想越是头疼,满心无措。
桂娘瞧着盈时着急的模样,心道这才哪儿到哪儿呢?这你就着急了?
若是知晓前夜是公爷按着您给您喂的药…………………
罢了罢了,也是自己没能耐,那夜早就吓得胆颤心惊魂不附体,哪里还有心思想着男女之妨?阻止公爷给娘子喂药的?
男人的手劲儿就是比女人大,她们三个压着盈时,可都是没灌进去。那药一到公爷手里,没两转就被喂了干干净净。
桂娘虽为了这会损坏娘子名誉的事儿头疼的紧,可却不觉得后悔,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子烧傻了去!旁的规矩再大,还能大过娘子的身子去?
不过她并不打算将这些话说出来,再惹盈时忧心。
如今想来倒觉得庆幸,好在上回将院子里的婢女清理干净了,府上暂时抽不出旁的婢子补上,前院管事便来商量着暂且先安排一批人,等买来新丫鬟们过来再将昼锦园里缺了的人一同补上。昼锦园中如今依旧是空落落的没几个仆人。
那夜情景,门一关只要自己不说出去,叫几个丫头们死守了嘴,外头谁也不知晓。
旁人若是要问,便说是那晚娘子病重,公爷带着小厮与郎中过来隔着门口问候了两句。
便是老夫人夫人生气要怪罪下来,总不能还怪罪去了被烧的浑然不知的娘子头上吧!
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不如就这般叫娘子继续稀里糊涂的火反倒烧不到她身上!
“您一切安心,奴婢不错眼的都盯着,公爷只是隔着窗瞧了您一眼,连郎中都没进去给您诊脉呢。”
盈时听罢,才算是缓缓松了一口气。
时值夏末。
窗外几株木花在这几日的雨水滋养下,静悄悄绽开了。莲花池边两排绿木含烟,疏影横斜。
想来是没出什么大事儿,盈时醒来的两日里每日里除了养病,绣花,隔着窗看看风景倒是乐得清闲。
自己这番一闹腾,韦夫人可是再不敢继续来折腾她了,便是老夫人那边也能不去。
日子过的颇为宁静,盈时身子好了也起了玩心,她趁着午后太阳被云层遮住之际,去廊边喂鱼龟,不一会儿将一池塘的鱼一个个喂的圆溜溜的,游都游不快了去。
“三少夫人,二少夫人来了。”院门前的小丫头跑来禀报。
盈时微怔,一抬眸,怎知竟见到萧琼玉领着两个脸生的女眷并着好些丫鬟进来。
“母亲叫我来看看弟妹,弟妹身子可好些了?”萧琼玉依旧一如往昔的模样,面庞清冷穿的素雅,一袭碧青素绫衣裙,罗衣领口间绣着几株半枝莲,发髻间干净的紧,不见多少首饰。
而她身后的另两个姑娘,打扮一个比一个华丽。
领头的姑娘生的端庄,圆脸柳眉,面如满月,穿十二幅雪缎织锦裙,裙摆衣领绣着朵朵花影,一举一动皆是大家风范。
另一个倒是罕见的漂亮,梳着飞仙髻,额头点着一颗鲜红的梅花印,樱唇粉腮,身段弱柳扶风,是个美人儿。
盈时收了心思与三人见礼,道:“有劳嫂子挂念,我身子好的差不多好了。不知这二位姑娘是?”
萧琼玉听闻,很是松了一口气。
她得了老夫人吩咐带着两位表妹来逛园子的,谁知这二位表妹精力挺大,一路逛了许久都不见歇息,甚至逛着逛着竞逛来了昼锦园,自己明里暗里说了三弟妹如今只怕不方便见客,二人却像是听不懂一般,一口一句:“这是园子前年我来的时候
好似还没有建成?“
“这位表嫂听闻是出身陈郡阮氏?不知性子如何?多大年岁?可能与我们姐妹说到一块儿去?”
萧琼玉忍不住心下嘀咕,这已经成婚的与未成婚的怎么说得倒一块去?
若真想说到一块儿去,方才不去与梁家两位未出阁的姑娘说话去?偏偏要叫她们媳妇儿陪着?
萧琼玉只得压着面上的不喜,却是心里通透的厉害。这是还没进门,便提前来见见未来弟妹了。
萧琼玉面上不动声色,好声好气朝盈时介绍起来两位姑娘:“雪白衣裳的是崔家的九姑娘,藕粉衣裳的是十一姑娘。昨儿崔家的大舅母并着表婶子带着这两位表姑娘表少爷们入京来了夜里落的脚,如今在西边院子里暂且住下,正同两位夫人陪在
老夫人院里说话。”
“老夫人知晓你身子还没好便也没来唤你,只吩咐我领着两位姑娘四处逛逛,不想这两位姑娘刚巧经过便想进来瞧瞧。”
崔九姑娘与崔十二姑娘便笑着与盈时说话,言语热闹纷纷:“这位便是三表嫂吧?我二人远在博陵时便听过三表嫂美名,今日见之果真是生的好相貌!”
可不是,二人自诩是见过各式各样的美人,谁料今日一见这位三表嫂都是惊愕不已。
病中初愈,不施粉黛,却是乌发如云,雪肤如瓷,新月笼眉,春桃拂面。
生的……………竟如此年轻娇艳不谙世事的模样。
妹妹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压下眼中惊诧的情绪。
盈时引着几人往莲池旁边的小亭中坐下,又吩咐香姚去取茶盘来沏茶,垂下竹帘遮挡外间滚烫的日头。
她心里想着两位姑娘都姓崔?是崔家哪一房的姑娘?是亲姐妹?
应当不是,生的可不太像………………
老夫人娘家侄孙女儿,大一些的便算了,小一些的十一姑娘生的这般漂亮,自己前世怎么没有印象?
离着过寿倒是还有几日功夫,她们怎么这般早就到了.......
没错,盈时与萧琼玉心中其实都是心知肚明,她们因何而来。
为的自然是那位少年成名,风华河东第一的河东梁郎??她们那位俊美无双还未婚的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