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住在平阳坊,与梁府足足隔着六条街,颇有一段距离。
听闻梁府少夫人亲自来拜访,苏家人很是重视,连忙吩咐人叫染了病的苏姑娘叫起来出来接待。
盈时去到时,只见宅院门前显得寒酸,她扶着春兰的手下了车,宅院内一应也都有些败落荒芜。
很快,一个清秀的身影便出来迎接盈时。
女子年岁看起来不小了,约莫十八九的年纪,这个年纪早该婚嫁,如今依旧待字闺中,本就是一桩稀奇事儿。
隔着帷幕,盈时瞧见那位姑娘额上戴着抹额,纵使敷了厚重的脂粉也遮掩不住面上脖颈间四处的红疹,瞧着很是吓人。
盈时唇角微弯,一来便是真心实意朝着苏姑娘赔罪,道:“昨儿宴会上惊扰了苏姑娘,是梁府的不是。祖母与母亲特意吩咐了叫我备上了礼,过来赔罪。”
苏姑娘想来受过良好教养,嘴中说着不敢,欠身请盈时落座,又唤婢女去给盈时沏茶奉上。
“这是今年新茶,少夫人尝尝。”
盈时端起茶来小抿了一口,喝出来是雨前龙井。
都夏末了,雨前龙井还保管的如此新鲜,想来是耗费了一番功夫。
盈时这是才发觉苏府只是外边瞧着有些败落,室内一应摆设布置都不差。
花厅芙蓉纹路的窗扉对开,金丝楠木的高几上摆着汝窑青白釉梅瓶。又见那位苏姑娘穿的是一件雪缎织锦裙,七重锦的绫罗纱衣,站在那里杏眼桃腮,尖尖细细的下巴,实在是一副很容易叫人怜惜的长相。
至少盈时带着再多的心思而来,如今见到这位苏姑娘这副模样性情,也都不好多挤兑她。
不过显然,苏姑娘不是个省油的灯,盈时倒是还没来得及旁敲侧击,反倒是苏姑娘胆子大,盈时打量她的同时,苏姑娘也偷偷打量着盈时。
苏姑娘似乎并不喜欢直视人,也许是自知理亏,早已不敢光明正大的见人。
她只是余光瞧见那位梁府少夫人喝茶时抬起手袖时露出的半截玉臂松松懒懒的垂着一支翡翠镯,她生的极白,莹白润透的肌肤仿佛会发光,竟叫同为女人的她看了神。
苏姑娘原先听到梁府有人来,她是满心害怕,唯恐萧氏真的受不过刺激了跑来与自己对上,自己终归是理亏。
可见到来人不是萧氏,却是面生的盈时时,她心中又是一闷。
只觉得这是瞧不上苏家。
苏家纵已败落,可曾经也是梁府西席,天地君亲师,如今自己蒙了难难不成萧琼玉还自诩高贵了不成?自己不来,叫一个寡妇弟媳过来?
她未曾表露自己的情绪,却已经听到盈时开口称赞:“早先便听说过苏姑娘父亲声望。人言苏少监博闻书翰,德行忠直,词藻出众,便是连府上老夫人听闻苏少监词藻美名,特家中两位少郎君聘请为西席。今日一见苏姑娘,观闻你言谈举止,
想必亦是家学渊源,祖传的本领。“
这本该是夸赞的话,任谁听了也会心生欢喜。可观苏姑娘起先眸中升起震惊,而后眼中闪过片刻的慌乱与羞辱。
盈时眼瞧着她满脸通红,指甲死死攥着帕子,恨不能将帕子攥出窟窿来。紧接着,这位苏姑娘倒是很快平静了下来。
她唇角牵动一下,像是耗费所有力气营造出一个毫不在意的微笑:“三少夫人赞缪了。我敬重二爷爷如兄长一般,三爷纵使早早去了,我心中带三少夫人也依旧如同亲嫂子一般。”
自己骂她一句祖传的不要脸,她便转身刺激自己死了丈夫。又是好一个兄长嫂子,本都是亲切的称呼,如今却因她们这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传到盈时耳朵里俨然全是情色滋味。
盈时只听她这一句话,便知这位苏姑娘是个有真本事的。
至少是萧琼玉如今怎么也比不过的本事。怪不得前世能悄无声息的没露面就叫萧琼玉与二爷吵架到小产了。
原本盈时还只是猜测,猜测梁直身上染的那香许只是二人厮混情浓时留下的。如今想来,怎可能留下那般重的香?
便是眼前这位心思深沉的姑娘刻意留下的吧!故意叫萧琼玉心里狐疑猜测,不费一兵一卒就杀人不见血。
如此想来,梁直是否无辜?
盈时深深看了苏姑娘一眼,脸上慢慢没了继续玩笑扯皮的态度,她甚至再没话里藏刀的性质,直言便道:“哥哥妹妹的,我一个隔房的媳妇总插不上手,只不过是老夫人说叫我来瞅瞅是哪个不要脸面的下作娼妇,偷人的丑事儿藏着掖着些别闹腾
的人人知晓,就当是养一个粉头罢了,梁家又不是缺了这些银两,二嫂子也是大度的性子,万万没有置气的理儿,苏姑娘说是也不是?”
盈时一句接着一句毫无掩饰的话说出来,虽然过分无礼了,可是这般直白的接近辱骂的话语,叫盈时心中堵着的气一扫而空,反倒是畅快起来。
仿佛连着前世的阴郁怨恨,都少了许多。
苏姑娘面上血色一点点褪尽,她唇齿间都被气得打颤了。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真假,哥哥妹妹,我、我不明白,莫要冤枉了我……”
盈时见她这副装傻充楞强装镇定的纸老虎模样,只怕不用她拿指甲戳,吹口气就倒下了。
她越看越觉得眼熟。
猛不丁想起来今早梁的质问自己时,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也如她一般可笑的模样?
盈时越想越觉心中羞愧,她甚至不敢再想下去,骂开了也就无需藏着掖着了,她眉眼弯弯也不想自作多情将隔房的事儿闹得太僵,只道:“苏姑娘还太年轻了,许多事情并非你这般想的容易。便是用你的小聪明膈应嫂子,逼走了嫂子也还有其他
的姑娘顶上,你这是何苦呢,好好的清贵娘子不当,何苦如此糟践自己呢?“
盈时面对苏姑娘赤白的脸,凝望着她眼中漫出屈辱的神色,只盼望着她是听进去了自己的话,梁直此事过后估计也知晓远着些她了。
可盈时又是失望了。
苏姑娘眼中屈辱的神色一点点消散,她见盈时说的如此直白自己竟也没了继续装模作样的心思,她嘲讽笑着说:“三少夫人原来也明白自己多管闲事?这事儿真要上门来也轮不到你上门来,你何苦自己找事呢?”
“二哥他对我如何我心里最是清楚。他答应过我父亲要护着我,他待我比待他的妻子更有耐心,我虽然没名没份,跟了他亏了我也认。倒是少夫人你?多可怜啊,年纪轻轻的守活寡,想必在梁家那般的家族中你也是处处受气无人相帮的。还不
如我自在呐。”
盈时被她说的一怔。
说不恼火是假的,苏姑娘深知打蛇打七寸,往日看着温温柔柔的,一张嘴可不简单,盈时胸腔里的火烧的几乎要沸腾起来。
可是比恼火更深的是失望。
盈时甚至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对什么失望。
隐隐的,她觉得自己的许多想法好似一下子又破碎了。
原先她还隐隐自豪着自己的聪慧,觉得今日闹得这番梁直挨了罚必会收敛一段时日,府上老夫人想必早晚瞒不住,日后二人见面的机会只怕也少了。
也不知二人是如何勾搭上的,总之见的少了情分想必就淡了。
萧琼玉这个孩子若是能生下来最好,盈时觉得自己能做的已经做到,至少后续如何她已是问心无愧。
可如今呢??盈时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她做的一切其实都没有用。
她以为她可能挽救了一个前世没来过的生命,叫二嫂这辈子也能有自己的孩子。她以为萧琼玉一定是开心的。
可她遗漏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事情,这般的婚姻,有了孩子当真是一件好事么?
前世萧琼玉后来知晓痴心错付的真相后,当真还期盼着孩子?
也许自己真的做错了,她不该自以为比萧琼玉多活一世,见多了负心汉,就高高在上以自己的想法去插手帮助旁人的人生。
盈时叹息了一声,竟不知为何有些感动起面前的这位苏姑娘来。
可不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她露出了一点恶毒的笑容,也不留情面的互相伤害起来:“那这般我要祝你同二爷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了。现下梁家还没个一子半女,你要是肚皮争气说不准明年就能进梁府来。你跟二爷既然这般相爱,怎么好日日离别?在一处府里同住日后叫
我也唤你一句小嫂嫂才是正礼。”“
梁府这个臭泥潭多几个烂人搅和近来,也挺好的不是么?
苏姑娘宁静的面容一点点龟裂,她以一种微微尖利的眸光紧紧盯着盈时,如同毒蛇一般。
盈时见她这般知晓她必然是不甘心为妾的。
也是,谁还能没点追求。只是这好端端的书香门第家的女儿,偏偏盯在旁人丈夫身上,也真是够下贱。
盈时再没说旁的重话,只淡淡命人将带来的礼物送下,便起身打道回府。
一路上她都想的失神,忽地看明了许多道理。
情爱上深受其害的永远都只是女子。
为何呢?
因为男人们无论如何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他们并不会付出自己太多的情感,所以情感根本伤害不得他们分毫。
梁冀是这般,梁直也是这般。
同妻子青梅竹马的同时,并不影响梁直有自己的第二份第三份感情。他们或许还能为自己的行为找到借口,总能对一切的败坏行径心安理得。
重来一世,自己总觉得被困在如何也逃不出的囹圄里。
可如今盈时才忽然间被点醒过来,困住自己的从来都不是旁的,而是自己的这颗被世俗束缚的心。
是她太将条条框框当回事了,心地柔软的人,总归是要比没心没肺的人吃更多的亏。
想要活得开心一点其实也不难,将自己的良心踩在脚底下,没心没肺的过日子就好了。
反正她前世已经足够对得起梁府了,替死人守了六年的寡。
这辈子,她如何做也不欠梁家的。
回程的路上,车声辘辘。
车外忽地滴滴答答落起雨来。
夏末的雨水总是来的急,时常快的像老天被捅出了个篓子,顷刻间电闪雷鸣,晴空万里的苍穹遍布乌云。
这般雷鸣电闪没人敢在外行路,车夫连忙将马车赶去了最近一处避雨亭外停下,不一会儿,滂沱大雨接踵而至。
天色随着乌云笼罩渐渐透黑,天际泛着淡淡暗红,风摇雨影,四处竹帘都被雨水摇晃轻动。
饶是盈时一路被香姚护着严实,四面八方的风雨依旧叫她发丝间凝上一条条细密朦胧的水珠。
盈时提着湿润的裙摆踏入避雨亭,上回染了雨水发烧的记忆还历历在目,她不敢再有半点糊弄,一入内连忙将衣袖卷上手臂臂弯处,拿着干净的帕子擦拭凝在肌肤上的水汽。
盈时平素惯穿素雅清淡的颜色,便是昨日老夫人寿辰上也只是一身水绿衣裙,今日却是罕见的穿的一身水红襦裙,搭上天水碧浅纱披帛,梳的是垂髫分绡髻,戴上两朵珠花,两边红绳绑着一缕乌发。
浸透了雨水后的衣裙裙摆手袖处颜色深了许多,胭脂一般醒目刺眼的红,衬托得裸露在外的那截白花花的细藕一般的玉臂,暗室中生出盈润光泽。
盈时听见身后石屏后的声响,她才后知后觉,转身迈去石屏后,却见后头石桌后一站一立着一对主仆,二人衣襟鬓角上点点湿润,想来也是染了雨才进来避雨的。
那人腰间一条玉带钩,宽阔的肩膀,山峦一般冷俊的容颜,清冷的眼眸。
有时候就是这般,越怕见到谁,越是来了谁。
盈时也不知自己与他究竟是哪儿来的缘分,这处根本就不是官道附近,自己为了早些回府特意绕着清净小路穿梭,一路客栈商肆旌旗迎风飘扬,哪儿不能避雨啊?竟也能这里偶遇梁昀。
早晨她还哭哭啼啼的一副悔恨模样,骗的他终于肯松口放自己一回,而如今竟然如此风光的招摇过市一点不见悲伤知错的模样…………………
若是梁的问起来自己怎么来了此处,不是叫自己回去思错么?自己该如何回答?
盈时想着想着,恰时一阵风卷着雨水吹近来,她迎面被吹了个正着,冰凉的风雨扑来她面上,叫盈时控制不住的鼻头一酸,一连‘阿秋‘了两声。
盈时连忙举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
梁的微微偏过头去,朝她指了指自己身里侧的石凳。
盈时立即明白过来,那处藏在里头,想来吹不来风雨。
她提着裙摆依着梁的身侧缓缓坐进去。
梁的往日外出时章平总会给他准备另一身干净衣裳,为的便是以备不时之需,想不到今日却是派上了用场。
章平得了梁的吩咐将衣袍给盈时送过去,盈时娇滴滴的乌瞳像是一对黑玛瑙,她粉白的手指接过对她而言十分宽大的衣裳,有些羞意:“我当真能...能穿兄长衣裳?”
梁的说:“你若想又染了病,自然可以不穿。”
盈时眨眨眼,她自然不会客气,她还想活得无病无痛呢。客套一番便从善如流的接过,连忙将男子外袍套在自己身上。
只是这般一穿上去,倒是惹人笑话了,盈时身量小,肩头更是瘦,如今套着男人藏青色的大氅,活像偷穿了大人衣裳的小孩。
尤其是袖口和袍角,几乎有四寸都往地上搭着,她一不小心间鞋履都踩在了他袍子上。
盈时发觉过来连忙将外袍往膝上提了提。
她这回学聪明了,不再对着梁装傻充愣,没等梁的问她便先一步回答自己来此的原由,侧面表达出自己是真心实意的改过自新:“母亲要我去赔礼去,我今日便带着人先去苏家,明日一早我便再去宋家,刘家…………………”
她当真是十分娇气,明明没沾到多少雨水,甚至如今还裹着厚实的男子衣裳,坐着避雨亭里最里头挨不着风雨的角落,却还是渐渐染上了鼻音,鼻尖通红像是抹了胭脂的模样。
水珠氤氲上她的眉眼,尤如隔雾海棠,朦胧而靡丽。
少女恰似柔花温玉,身上沾染了水汽的香甜,直直钻入他的胸怀。
梁的胸口间气息不禁上下浮动几息,他微微偏过头去,轻轻嗯了一声,不想再与她计较她的小心思。
这般的身子骨,沾了点雨水若是又生病了,谁敢真叫她去了。
他说:“明日还要落雨,日后这种事你差人去便是。”
盈时亦是含着鼻音,轻轻应声,而后又悄悄凝眸于他。
她看他冷着脸的模样,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不多。
盈时发现若是以往时,他会待她很温和,唤她弟妇。
可是最近许是知晓她做下的那些事儿,称呼她起来时常都是无名无姓的唤着,好似不耐烦一样。
没法子??谁叫自己的把柄被人攥在手里,还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家长。
因此只要他情绪上有一丝风吹草动,盈时都是止不住忧心。
盈时见他情绪冰冷,便软声试探问他:“兄长不怪我了吧?”
梁的不回答。
“我白日里越想越觉得难过,兄长这般说我骂我都没有错,我觉得自己做错了许多......我惹乱了祖母寿辰,还惹了兄长生……………”她越说,越有些底气不足。
梁的依旧是不说话,他鼻尖避无可避,全充斥着她身上的融融暖香,熏的他只觉得热。
若非外头雨水滂沱,他只怕早就远离了这处,出去好生躲避。
盈时见他不仅不回答自己,反倒微微偏头去了另一边,似乎是不想听自己说话,盈时登时更加害怕了。
她唯恐梁的又来找她算先前的旧账,他若是知晓自己今日去骂旁人家姑娘,且骂的那般难听………………
盈时不敢想下去,她????从自己袖口里取出那个被她保管许久的香囊。
原先想着这个能引得他愧疚的东西要在最危及的关头用上,早上那般凶险境地她都没舍得拿出来叫他愧疚,如今见他一副不吭声的模样,盈时反倒是眼皮子直跳。
不能继续耽搁下去了。
梁的察觉到盈时一直低着头,似乎在袖口里捣鼓着什么东西,他静默等着。
香囊湿了水,本就狭小的囊口更是紧窄,盈时伸手拿了好几次都拿不出来。最终她也失去了耐心不藏着掖着了,连带着那个桃粉色的香囊一并拿了出来。
“这东西我一直忘了还给兄长,若非我上午翻找东西时瞧见了,只怕都要忘了......”盈时心中刻意要卖弄,并不着急着说是什么。
反倒是当着他的面,动手将香囊系带一点点扩开,宛如玉莲一般的纤指伸入香囊里,费劲儿将里头的东西取出来。
她的姿势很慢,很优雅,或叫梁的瞧见了,罕见的口干舌燥。
那东西不大,一从香囊里掉出来就拿她掌心小心翼翼包裹着生怕自己看见,挺可爱。
盈时趁着章平同自己婢女说话背朝着自己的机会,将手朝梁的大着胆子边伸了过去,胆大包天的粉绵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手背。
梁昀微微闭住呼吸,鼻尖往后仰了仰,并不想被她像一个蠢货一般牵着鼻子走。
他声音干涩,蹙着眉问她:“什么东西?”
盈时眼睫轻颤了下,一下子又怂了,她却执拗的并不回答他的话,握成拳头的手掌慢慢朝他展开,粉白的掌心里孤零零躺着一颗玉扳指。
那是??梁昀古井无波的眼中闪过情绪涌动。
“兄长那日替我治病,怎可拿着自己的信物交给旁人?好在我发现的及时......”盈时眼角弯弯,手段百出的讨好着他。
梁的生平最厌恶诡计多端之人,最厌恶耍小聪明之人,最厌恶………………
一千一万个讨厌,真的遇见了这个总爱在他面前耍小聪明的小狐狸,他却是止不住的束手就擒,被她牵着鼻子走。
他嗓音低哑,“你用什么同他换下的?”
盈时适时的微蹙起眉头,闷闷地说:“不过一副耳坠子罢了………………”
一副耳坠。
梁的脑海中尤如走马观花,浮现出自己与她那一路的所有过往点点滴滴。
他那时为了避嫌,几乎都是力所能及的不去看她。
可如今回想起来,他却是清晰的记得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记得她梳的发髻,记得她穿的衣裙。
记得她伏在自己背上打瞌睡时,鼻尖温热的气息。
她的耳坠摩挲过他脸颊时,他的僵硬。
梁的攥紧的手背上,根骨分明,根根经络浮现。
又听耳畔她仍旧忧心忡忡地问自己:“我也是刚才才想起来的,兄长你不会又以为我是别有心思,故意来讨好你的吧?”
梁的下颚线紧绷,他声音沙哑而干涩,“不会。我说过我没有责怪你。你还小,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盈时双眸凝着他,她生了一副独得老天爷偏爱的面孔,偏偏总还不自知自己的美貌,卷睫长掩眼中的梨花春雨,嫣红的唇瓣徐徐启合,嗓音却是难过至极:“那耳坠其实是梁冀送我的。不过没了这个我还有他旁的东西做念想,再如何也比不得兄
长唯一的东西重要………………”
雷鸣划过苍穹,仿佛划开了一道银河。
遽然寂静间,梁的心间不知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碎裂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