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得了这消息,老夫人额头便是一整夜突突的跳。
偏偏早上她还得了另一个消息,梁的昨夜自请跪祠堂去了,据说是跪了一整夜,支撑不住才离开了。
好端端的,还病着,他跪什么祠堂?
这一桩桩凑巧的事儿叫她不得不往最坏处想。若是二人间真......可该如何是好?
若昀儿只是同婢女闹在了一处,出事后纳了便是,自己只有欢喜的份。
阮氏却不是婢女啊.......
阮氏是清白干净的世家娘子。
更是冀儿媳妇儿,他的弟妇!
这种干系,如何能见得了人?
老夫人放下闪过很多念头,甚至早上时就迫不及待想将盈时留下来亲口问她。
可盈时到底不姓梁,这事儿若是真是也错不在她,自己有什么脸去责问?
至于去问梁?
那孩子秉性高洁,若当真犯下此等丑事,他只怕心中正是熬煎,她还要前去质问这等事,这是要逼他又生出心魔不成!
老夫人只能按捺下焦急的心情,知晓这事儿决计不可传出去一点消息??否则便是辱门败户了去。
她只能暗暗隐忍着不发,心里想着甚至一直装聋作哑算了,不问便是什么都没发生。
可她生性就不是一个能装聋作哑的人。
且她也清楚的知晓,此事若不彻底解决干净,日后家中该成什么样子?兄不兄,弟弟………………………
日后昀儿的媳妇入府了这事儿能瞒过一辈子么?
若是不解决清楚,迟早要为梁府埋下隐患,贻害无穷!
不成,不成…………………该怎么办才好?
如此叫人上火的日子,又过了两日。
白藏气已暮,秋风吹雨过南楼,一夜间便是处处新凉。
入了秋,便是到了该吃蟹的时节。
秋至当日,天气难得清爽。风中隐约带来凉意,穿透了薄衫。
天空澄碧如洗。
桂娘在院子里榕树下搭了一个秋千架,闲来无事几个丫鬟们总喜欢跑上去荡秋千,盈时也不例外。
她趁着天气好,晌午过后便跑去秋千上荡悠。
梁府大厨房在外采买了一批新鲜的秋水蟹,秋水鸭。一个个生的极其肥美。
桂娘去大厨房挑了半回来,她指着一只秋水蟹圆鼓鼓的肚脐,笑说:“这些母蟹一个个都好大的个儿,壳都快撑开了,只怕满肚子都是蟹黄。等会儿随便拿着清水煮一煮,蘸醋吃,香鲜的只怕舌头都能吞下去!”
春兰香姚两个也跟着一同去了大厨房,如今两人亦是满载而归,一人手提一只大肥鸭。
“一只老母鸭拿去熬汤,下些山药玉竹鹿茸菇,熬一锅老鸭汤,到时候煮面吃才叫一绝!另外一只肥公鸭拿去烤了,上回街上买的果木炭还剩半包正好这回够用了。上上个月咱们腌的青梅也差不多软了,烤鸭沾着梅汁………………”香姚是人儿小小,说
起吃的来头头是道,说完还来问盈时意见:“娘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您是想吃烤鸭呢还是卤鸭呢?”
盈时自诩是个讲究的贵族娘子,听了这些粗糙的话也不由望眼欲穿,捧着腮口水直流。
她点头,顺着香姚的意思:“行,就按你说的去做,吃烤鸭吧。”
桂娘是个中好手,什么菜肴她都会些,这烤鸭自然也不在话下。
香姚兴奋的当即就去撸起袖子,要杀鸭拔毛。
桂娘说她:“赶紧去屋后头处置,当心叫娘子见了血!”
盈时听了,抿着唇笑了起来。
旁的府邸望门寡可不好守,多的是刁奴欺主,层层的规矩压死人。可经过上回盈时那般一闹,底下仆人们便也一传十十传百,知晓昼锦园这位女主子的不好惹。
连韦夫人也怕了盈时,等闲不理睬她也不叫她过去立规矩了,如今盈时的日子过的可谓有滋有味。
衣裳首饰胭脂水粉,事无巨细梁府每月都有定例,每个月属于她们院里的份例都吃穿不完。
缺了什么便往大厨房拿,偶尔嘴馋,就叫春兰香姚两个带着银子往京城里逛,京城什么好东西买不到?
若非盈时总觉得头上悬一把铡刀,过几年终将落下,她现在过的日子当真是十分畅快了。
带着自己的丫鬟嬷嬷们活得简单而惬意,这就是她简单的追求。
桂娘的蟹,春兰香姚的烤鸭盈时没口福吃上了。
陈嬷嬷来请盈时去前院花厅,说是今儿秋至朝廷休沐。
“傍晚便在花厅里摆家宴,老夫人差奴婢寻您过去吃蟹去。”
这几日过的悄无声息,盈时自以为已经平安度过了。
她仔细打扮了一番,薄施粉黛,穿上新做的秋裙,这才施施然往前院花厅而去。
她去到时,正值夕阳西下。
夕阳余晖如同一片璀璨的随风摇曳的金粉,暮云之下粉霞漫天。
仿如梦境般,少女穿着颜色鲜丽的销金裙,裙摆动间映着霞光的绚丽颜色,她一步步踩着花街玉石去到厅里。
花厅上首便是梨花木的两列围塌,四周墙壁陈设精致整齐。
老夫人韦夫人萧夫人几个围坐在围塌边说话,听见脚步声,众人侧头便见到霞光下的款款走近的女子,众人皆是一怔。
还是盈时先开的口,她解释道:“入了秋都是新做的秋裙,一水都没洗过。我头一回穿颜色有些亮了……………”
何止是有些亮了?简直肌肤胜雪,珠辉玉丽,娘子姣美的面容比屋外霞光都要耀眼几分呢。
一直以来盈时都鲜少打扮,穿的素净,往日每每宴会中总是往冷清人少的地儿坐着。也只韦夫人自诩自己火眼金睛,看出这位儿媳是个脾气火爆嘴巴能说的,可韦夫人对盈时的印象很不好,觉得她是一个生的虽有几分姿色,却既幼稚也不聪明
讨巧的一支嫩秧子。
今儿一见,却也是随着众人心惊。
萧夫人眼睛老辣,一眼便看出原由来,掩着唇朝老夫人笑道:“阿阮刚嫁来咱们家好像还不怎么高,瘦瘦小小的身子。如今才半年功夫就长开了,长得比刚嫁来时好像更漂亮了几分。”
盈时心说,每日里胡吃海喝的无肉不欢,能不长高么?
不过她是媳妇儿,可不是姑娘,早就不能娇纵肆意了。她听了这话只腼腆的笑着不说话。
老夫人看了她一眼,道:“原以为阿阮已经长成了,想不到嫁来梁家时,只怕还是个娃娃呢。”
娃娃是什么意思?是说她还未长成,还未来癸水的意思。这话自然说的盈时耳尖一红,久久散不去。
是啊,多可怜啊,还是娃娃呢,就要嫁来守活寡。娃娃年纪小不懂事,她们这群老狐狸们也是一个两个装聋作哑。
老夫人心中叹了口气,将眸光从盈时身上挪开挪去窗边。
窗边起了阵阵凉风。
那里有一个比盈时还早到一步的身影端坐在交椅上。
老夫人一早便注意着那边,自从盈时进来说了话落出声响,他不仅没有回头看,反倒是偏过头,眸光岿然不动凝望着窗外。
仿佛窗外那片平静的湖泊,忽地多出了什么奇世珍宝。
老夫人面上神情纹丝不动,朝着梁的道:“坐在风口作甚?来陪着祖母与你母亲说说。”
这话可真是古怪,一个男人,陪她们一群女人说话?有什么话可聊的?
萧夫人心里嘀咕,可也未曾继续多想??因为窗边那位年轻的公爷已是起身,长身而立信步走来。
天光下的他面如冠玉,双眼幽深若寒潭。
梁昀生的非常高,身型挺拔修长,穿着直缀大袖,行走间更显行云流水,广袖飘飘。明明才病愈的人,身子挺拔的犹如一把劈开天光的利剑。
老天总会来些奇妙的安排,比方说盈时有许多新裙子,可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出门时脑子一抽就选择了天青色的衣裙。
选了就选了吧,梁的也是与她同色的衣裳。
先前分开还不觉,如今离得近了,想不惹人眼都不成。
二人想来也是发现了,盈时死死揪着袖口,埋着头不说话,下巴都快埋去了胸前,唯恐旁人注意到自己。
梁的比起盈时的慌乱,则是镇定的多。素来波澜不惊的人,也只是略微紧绷了下颌线。
只是旁人瞧不出来,老夫人焉能瞧不出来梁的浑身不自在?那僵直的视线,就是不往阿阮身上看。
不过是穿了颜色相同给衣裳罢了,她与韦夫人还都是绛紫色呢,又能如何了?怎得阿阮是什么妖精不成?眸光扫一眼能要了他的命不成?
二人这幅模样,若说不是心里头有鬼,谁信?
老夫人悬着许久的心,终于一点点掉了下来。
心中虽然沉重,可当视线扫过二人身上时却又是说不上来的感受。
霞光穿透花窗,一缕缕投在二人身上。
男人身影高大,女人身段纤细玲珑,一个神姿高,醉玉颓山之貌,一个面若桃李,颜如渥丹。
宛如……………一对玉人。
......
晚上,对着烛光,老夫人紧蹙眉头,迟迟未安寝。
陈嬷嬷走进来劝说:“老夫人切莫思虑过多了,若还是安心不下,便叫来公爷问清楚吧………………
到时候若是不好插手,便也叫公爷自己做主,公爷可不是那等会被美色糊涂了的男子。
老夫人却是不问这个了,她想必心里有了定论,反倒是重重叹息了一声,“我这些时日心中常觉亏欠,先是觉得亏欠了我的女儿,为了家族将她嫁的那般远。她这些年想必也是恨我,与我连书信也不过寥寥几封。原以为等的儿娶了霞月,我一定
会好生疼爱霞月弥补她,谁知竟也没成。
“大姑奶奶不会怪您的,您是无奈,谁家姑娘都是这般过来的。”陈嬷嬷叹道。
“是啊,谁家都是这般过来的。可我们总还不算差,总还能熬过来,如今我觉得亏欠最多的竟是阿阮了??”老夫人忽然这般一句:“一个小娃娃,少时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父母早逝可怜的紧。我却因私心不愿退婚,半是哄骗撮合成了这桩阴亲,
*...*......“
如今才不知怎么办好哩!
“她心甘情愿嫁进来,便是知晓要守一辈子的寡,一辈子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我如何能不记着她的大恩?如今又怎能为了这事儿责怪她?我只觉得亏欠她不知怎么还才好,昀儿也是,这事儿如何的儿也要担责任的。可日后该怎么办?抬头不见
低头见的………………”
陈嬷嬷见自己主子竟是忧虑这个,思虑许久才小心翼翼劝说:“奴婢斗胆多嘴一句,若是老夫人不忍放三少夫人离开,想留着三少夫人长久待在身边,却又不知如何面对大爷同以后的大少夫人,也不是没有法子。只,只是…………..”
老夫人许久才问道:“你是说?”
“这事儿原也不罕见的,南边儿许多人家常见!两位公子得病没了一个,遗孀未曾生养的,与其过继恐日后多生事端叫家产便宜了外人,不如叫另一个儿子兼祧两房。便是咱们京中也有一家,刘家表姑奶奶的侄子不就是….………………
“到时候,都是公爷的骨血,他总不能厚此薄彼。孩子又都跟着亲娘身边,不用骨肉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