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西洲这个可恶的人,大概很明白自己的脸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总是企图用自己的脸去迷惑别人。
但沈星微认为自己有着很坚定的意志力,马上露出不满的表情,批评道:“你不要假惺惺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是医生让我这么做的,怕你高烧严重烧成脑炎。”
贺西洲却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沈星微心里犯嘀咕,觉得他可能已经烧傻了,看起来不太正常。她将毛巾搓了搓,又在他身上各处擦着,快速完成了医生临走前的叮嘱,之后站起身把桌上的水杯移到贺西洲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说:“水已经倒好了,还有些烫,你等一等,然后把
这一片退烧药吃了。”
贺西洲的嗓子实在痛,吞咽都如刀子在割,但看着沈星微似乎要走了,还是没忍住开口问:“你要走了吗?”
沈星微朝他看了一眼,见他的眼睛还是布满水雾,眼底似藏着希冀,表情看起来很无辜,她板起脸,看起来很铁石心肠,“你不要装可怜,我是不会同情你的,谁让你自己去酒吧玩感染了流感,我才不想被你传染。”
贺西洲神色里似乎也是想挽留的,但没有开口,只是盯着沈星微看,好像是打算在她走前多看个几眼。他唇线微抿,头发杂乱,衣领在沈星微擦拭的时候被揉乱,隐隐也能露出锁骨和精瘦的肩膀,碎发耷拉在眉眼处,给贺西洲的俊脸添了几分
稚气。
沈星微看了又看,觉得他这副模样也是作态,因为这是贺西洲的惯用手段,他就是这样招致了很多人的喜欢。
她轻哼一声,端着水盆转身离开,但并未将房门关上,这样能保持房间内通风换气,免得在空气里滋养病毒。
走肯定是不会走的,毕竟贺西洲的药架上还挂了好几袋,现在无人管他,沈星微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他自己扔在这里,至少给他换了药等打完了针再走。再者说,这房间空调开着,上下都凉快得要死,贺西洲又病得半死不活躺在床上,她完全可
以留在这里玩儿。
沈星微仔细洗了双手,又拿医用酒精在自己身上来来回回喷了喷,转而去了猫房。
刚走近鱼饵就听出了她的脚步声,迫不及待地隔着门叫,不停地挠门,沈星微打开门,鱼饵飞奔出来在她脚边蹭来蹭去。沈星微蹲下来摸了摸它,心知这几天它的主人都难以爬起来,它应该也没人陪伴。
猫碗放在地上,里面还剩大半碗猫粮,边上也洒了不少,像是一下子倒了很多给它慢慢吃的样子。猫砂盆是电动的,有很大的集便仓,所以这两三天并没有对鱼饵造成什么影响,只是没人喂猫罐头了而已。
沈星微给它拆了猫条猫罐头喂着吃,又打开了窗子通风,给它换了新鲜的水,然后在猫窝边上的地毯处坐下来,给戚羽回消息,简单讲了一下贺西洲的情况,让她跟袁泽那边说一下,暂时帮他请假。
解决了这件事后,沈星微就心安理得地与小猫玩起来,大半个小时之后才想起要给贺西洲换药的事。
期间贺西洲一直躺在床上,由于沈星微走时没有关门,房间里的冷空气极快流失,占了半面墙的大窗子开着,燥热的风穿屋而过,温度在不断高升。贺西洲的上半身被酒精温水擦拭过后感觉确实好受不少,高烧让他双眼发热,脑袋迷糊,手臂
上的血管传来持续疼痛,却又因为睡了太久而毫无困意,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敞开的门出神。
贺西洲总是不断想起刚才睁眼时看见沈星微那一刹的画面,她拿着毛巾,脸上是很小心的表情,没有察觉到面前的人已经醒来,大约是不想吵醒他所以动作很缓慢,然而正是这种缓慢,才会让沈星微这个平时总是臭着脸,看他很不爽的人有了
微妙的变化。
那双眼睛里好像藏了许多温柔和珍视,小心的模样也很可爱,在她抬脸对他对上视线的瞬间,贺西洲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他其实不是被沈星微讨厌,而是被她很认真地喜欢着。
不知道是不是生病让人凭空多了很多想象,也使他心防变得很薄弱,难以自控在那一瞬乱了节拍的心跳。
贺西洲闭了闭烧痛的眼睛,觉得痛苦又疲惫,想睡会儿,但是反反复复,都是沈星微那一刹那的神情。
“贺西洲!”沈星微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闷闷的,听得不真切。
贺西洲惊讶地睁眼,就看见沈星微真的站在床边,双手叉腰,眉毛紧皱,生气地冲他说:“你为什么不吃药?我不是说了水都给你倒好了吗?”
他没想到沈星微竟然没走,下意识想要坐起来,嘴角牵起一个笑,沙哑着嗓子问:“你没走啊?“
“故意不吃药在这里装可怜。”沈星微很严厉地指责他,然后拿去将已经凉了的水倒掉,重新兑了温水递给他,拿起桌上放着的药举到他面前,“快点吃!”
贺西洲表现得很听话,一只手扎着针不能动,一只手端着水杯,就有了很正当的理由张开嘴,让她喂。
沈星微力道不是很轻柔地塞进他的嘴里,脸上的怒气依旧没有散去,似乎真的因为贺西洲没有吃药很生气。见他喝了几口水把药吃下去之后,神色才有所缓和,又说:“你家一楼乱得像垃圾场,你快点想想办法。”
贺西洲都快要渴死,连喝了几大口,忍着吞咽的剧痛把水杯喝空,才说:“手机。”
沈星微理解他的意思,把他的手机拿过来,看着他打开之后给谁发了信息,然后关掉手机看她,床头的夜灯照在他的侧脸,照出眼底里的专注。
沈星微被盯得有些不自然了,从前并没感觉贺西洲的视线那么炙热,她转头略略躲避,往药袋上看了看,说:“你的班长今天找了人向我问你的情况,我刚刚给她回了信息,应该会帮你请假。”
已经大半个小时过去,但药袋只下了一半,剩下还有几袋不知道要打到凌晨几点钟,她想了想,然后自己做了决定,“我今晚要睡在你家,我看见你家有客房,我可以睡吗?”
问是这么问,要是贺西洲说不可以,沈星微就打算一拳把他打晕。因为她是出于好心帮他换药才决定留下来,如果贺西洲这么不知好歹,她觉得也不用再打针了,不如直接烧成脑瘫。
谁知贺西洲听了双眼一亮,马上就点头,甚至忍着嗓子的痛苦用语言发出肯定,“随便睡,睡我头上都行。
“你知不知道这个房间里全是你的病毒?”沈星微说着,就从兜里拿出了酒精喷雾,往周围喷了喷,好像把贺西洲当成一个巨大的病毒处理,不解气道:“真是活该。”
贺西洲都不知道从她的嘴里听了多少句活该了,弯着眼笑,好像真的挺开心的样子。
沈星微不知道他在开心什么,脸皮真厚。她转身离去,径直离开了贺西洲的家,打算回去拿套换洗的衣裳,然后顺路再给贺西洲买一些饭,当然,需要贺西洲自己掏钱。
她买了粥之后给贺西洲发信息,“喂,我给你买了粥,还买了一些口罩和酒精喷雾,一共72块钱,给我转。
发完之后又打字催促:快点。
很快贺西洲就发来了一万元的转账,并发了个谢谢的表情包。
沈星微吓得手机差点摔地上,看得眼睛发直,立马发语音骂他,“你脑子烧糊涂了?一共72,72懂吗?一个7加一个2。”
贺西洲发来信息,故意打岔:7加2不是等于9?
沈星微语音回:“你是不是有病?”说完又想起来他现在确实有病,还病得不轻。
贺西洲又回:保洁阿姨来清理干净后,你就用这个钱去结账,让她顺便把地毯换了。
鉴于贺西洲现在的身体状态,沈星微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收下了这笔大额转账,然后走了几分钟进了贺西洲的家里。保洁阿姨是个中年女人,打扮得干净得体,手脚很利索地在清理客厅,沈星微对她说把地毯换了,然后坐在客厅的餐桌旁看
着她打扫。
不是沈星微刻意要怀疑,只是这个屋子的主人躺在床上起不来,只有沈星微在客厅,贺西洲家里的东西应该都不便宜,她坐在这里看着,一方面是防止后续贺西洲丢了什么东西引起纠纷,一方面也是要看保洁有没有打扫干净,毕竟是花了钱
的。
保洁动作很快,话也不多,跟沈星微随口聊了两句之后就开始闷头干活,看起来不像是按小时收费的,而且对这个家的构造很熟悉,应该是经常来打扫。她将踩脏的地毯拖去卫生间洗了之后就算是结束了工作,对沈星微笑了笑,然后夹着自己
的包就走了,并没有提出要钱。
沈星微愣了一下,追上去说:“阿姨,你还没收钱呢!”
“不用,小贺直接在微信上就给我结账了哈。”保洁说道。
沈星微这才反应过来又被贺西洲给骗了,于是拎着粥怒气冲冲地上了楼,看见他闭着眼睛躺在那,手里攥着手机,于是走上前将粥往他床头桌上重重一放,“骗子,起来吃饭!”
贺西洲很快就睁眼,动了动,可能是想说话但是嗓子不允许,就低头在手机上给沈星微发信息。
沈星微的手机响了也震了,但她故意假装不知道,把饭盒打开说:“不吃就饿死你,我才不管。”
贺西洲又低头给她发信息,手机响了好几声,沈星微不理会,他就指了指沈星微的口袋,“看。”
“就不看。”沈星微存心气他,撕开一次性餐具的包装,把勺子插在粥里。抬头一看药水已经快要挂完,她就决定留下来等上一会然后给他换药。
贺西洲又给她弹了信息,见沈星微是故意不理,就放下了手机,转头乖乖地喝起粥来。虽然嗓子剧痛,但他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要不是这两天挂了营养液,他怕是要活活饿死。
沈星微站在一旁,看他拗着身体,以很怪异的姿势凑近桌边喝粥,打着针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倾斜着,挤得固定针头的胶布都松散。这样大的个头蜷在床头,低眉顺眼的,看起来真是可怜死了。
她把贺西洲的药先换了,然后端起粥碗,板着脸,语气也不算好地说:“你坐好,我喂你吃。”
贺西洲坐好,抬眸看她,吃了几口粥多少有些适应了剧痛,开口问她:“你在生气,为什么?”
“因为你骗我,你说转给我的钱是给保洁阿姨付账的。”沈星微舀了满满一勺粥,送到他嘴边,又说:“我不要你转的那些钱,我自己有钱。”
她看起来很认真再说这话,虽然口罩遮住了半张脸,但浓黑的眉眼被暖灯照亮,显得眼眸亮盈盈的,不难想象她此刻脸上那较真又可爱的表情。
贺西洲张口含住了粥,米的气味很香,在唇齿间流窜,米已经非常软烂,入口即化,咸香入味。
他咽下粥,说:“不是随便转给你玩的,是我现在需要照顾。”
“那也不用那么多钱啊。”沈星微说。
“我用,因为我是少爷。”贺西洲说:“喂一口,一千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