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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人越来越多,不断有人涌上街头,热闹喧嚣之中,只看到那边林有仪脸上的面纱不知何时掉了,引来那几位公子的惊呼。
“哟,归德兄,你这表妹的脸是怎么了?”有人惊问。
“不是说貌美如花吗?难道是脸上开了花?”又有人疑惑发声,明显带着几分戏谑。
短暂的尴尬气氛后,林有仪在谢问难看得不能再难看的脸色中羞愤而逃,她捂着脸往回走,看样子似在哭,身后还跟着二房的谢舜章和谢舜芷两姐妹。
而谢问还在四处张望,脸色瞧着并不好看,应是觉得自己折了面子,有心扳回一城。他左看右看时,林重影正巧妙地借着谢玄和摊贩将自己躲得严严实实。
谢玄低着眉眼,平静地看着明显在躲人的人,等到那几人恣意言笑着,拥着谢问走远后,他淡淡地道:“人已走。”
林重影仰着脸,羞涩一笑。
灯火阑珊中,这笑容璀璨如华光。
谢及人小,精力已有不济,这会儿的工夫,已揉了好几下眼睛。谢玄见之,吩咐那嬷嬷和护院,将他送回去。
他被护院抱着,还不放心林重影,“林四姐姐。”
林重影道:“你先回去,我等会同大姑娘她们一起回。”
来时她与谢家几位姑娘同乘一辆马车,回去自然也一样。
谢家剩下的姑娘们以谢舜英为首,正在不远处赏着灯。也不知是谁想起到了她,问了一嘴,紧接着便有人猜,她应该也是追林有仪去了。
她自是不知这些,打算在原地等人。
思忖一二,再次提及,“大公子,你真的没有闻到火油味吗?今晚人多,灯火又多,万一着了火……”
话还未说完,谢玄扔下一句“多谢提醒”的话,人已瞬间远去。
她想以谢玄之能力,若真有什么异常,必能查个清楚明白。
正如她所料,没多会儿,湖面上的画舫渐渐分开,然后四周的灯火暗了几分,她抬头望去,只见那些商铺屋顶上的灯龙在陆续熄灭。
灯笼摊的老汉老早就注意到她,频频看她。她略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自己一直待在别人的摊子后面,索性买了一个灯笼。
老汉极为热情,将灯笼取下给她时,还和她寒暄了几句。当老汉感慨今年的焰火定然会比去年多时,她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
因为各种混杂的气息中,那火油的气味始终未散。
蓦地,她心有所感,下意识往那些商铺屋顶望去。湖光灯火的映衬下,那里半明半暗,明明暗暗的角落时,隐约有道玉树临风的身影。
哪怕根本看不真切,哪怕太过模糊,她还是认出了那人。
是谢玄!
谢玄临风立于屋顶之上,清冷的眸中是一片火光,恰如一片火海。置身在这里,火油的气味尤为浓烈。
方才一路查来,所有的临湖商铺都被洒了火油,一旦灯笼失火,后果不堪设想。底下人头攒动,延绵数里,短时间内根本无法疏散。万一真如他所推测的那般,有人借焰火焚街……
突然,他目光一凝。
人群之中,林重影不知何时到了他所在的位置下方。只见她将手里的灯笼打翻,然后高举着不停地晃动。
灯笼很快烧起来,如迎风的火把。
这火光仿佛嵌进谢玄眼中,包括那张芙蓉面。
貌美者,他见过不知多少,但从未有哪张面孔如此让他印象深刻。天地间的人间灯火与繁华欣荣将其笼罩,似一幅浓烈的江山美人图。
火把烧得极快,没多会儿就烧得一干二净,林重影不确定屋顶上的人有没有看到自己,正准备再做些什么时,有人朝自己走来。
她不认识卫今,卫今却知道她。
当卫今表明身份后,她急切道:“卫公子,我听人说今晚还有焰火……”
“林四姑娘,郎君已有对策,他命我送你离开。”
一听谢玄已有对策,林重影放下心来。
她哪里能让卫今送自己,忙说不用送,自己可以走。但卫今奉命行事,自是使命必达。她推辞不过,只好同意。
两人刚走出百姓最为聚集之处,便听到有人惊呼“走水了!”
一时之间,想凑热闹看热闹的人齐齐往湖边而去。只见湖面上,有艘画舫着了火,映红了半面湖水。
因着多数百姓聚到了湖边,街上空荡了许多。不多时马蹄声起,一行骑着马的官差奔走相告,说是要搜查什么人,命所有铺子里的人全部出来。
原来这就是谢玄的对策!
林重影还来不及细思,空中骤然炸响,焰火升空所带来的绚丽照亮了半边天,与映红的湖水交相辉映,美不胜收。百姓们赞叹美景欣赏美景时,也不知哪里的焰火落下时还带着火星子,瞬间在浸染火油的商铺中掀起一片火海。
谢家人在荒乱中被分散,幸好丫环婆了家丁护院管够,主子们都无事,陆陆续续回了家。她看着原本停马车的地方已没了谢家的马车,终于明白谢玄为何会让自己的侍卫送她。
卫今将她送到谢家门口后,人就走了。
根儿亦步亦趋跟着,主仆二人一路无话。有好几次她都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知道,根儿不是她的人,不会听她的话,更不会按她说的去做,所以今晚发生的一切根儿应该会样样不落地禀报到二夫人,甚至是老夫人那里。
好在她是帮了忙,而不是添了乱,或是惹了什么事,便是二夫人和老夫人问起,她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快到寻芳院时,打眼看到有人走来走去,走近一看却原来是二房的丫环春花。春花说有人找根儿,让根儿去一趟。
先有林有仪哭着回来,后又出了那样的乱子,二夫人想找人多问问也是正常。
如是想着,林重影不疑有它。但当她独自没走几步,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谢问叫住时,她便知道自己中了计。
圆月高悬,无需灯光她也能大概看清对方的神情。
谢问应是喝了酒,原本多情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恣意,人前显露出的温润气质也变成了风流放浪。
他走近时,酒气越浓,混着好几种脂粉味。
月色下看美人,越看越心痒。思及先前把酒言欢时那几位好友的话,他通身的血气一阵阵往下涌。
“归德兄,你不是说那美人儿迟早是你的人,你还忍她作甚?”
“早些收了房,早些安心。正室未进门,妾室先入后院也是常有的事。”
“他们家的姑娘破了相,还不肯退亲,摆明是想巴着你们谢家不放,你提前受用自己的妾室,量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他一步步走近,脚步虚浮。
林重影觉察出不对和危险,整个人瞬间紧绷,“二表哥,夜深了,我乏得很。若是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你也早些回去歇息。”
说完这话,她提着裙摆就跑。
谢问一见她跑,几下冲过来,一把将她扯入怀中。
“影妹妹,我等不及了。”
“二表哥,你别这样,你再这样,我就真的活不成了。”
然而此时的谢问所有的理智已被蚀脑蚀心的欲望占据,哪里还听得进去求饶的话。男子与女子的力量悬殊在失控时更加明显,她根本挣脱不掉借着酒劲行不轨之事的人,那令人作呕的炙热气息让她无处可逃时,她发现自己居然还能冷静地权衡利弊。
眼下这种情况,装可怜和哭求根本行不通,呼喊也是不可能的,万一招来了人,她的处境更不堪。如果她为了逃脱而踢了谢问不该踢的地方,后果也是对她极为不利。
若不然,权当是被狗咬了?
“影妹妹,你好香啊,你怎么这么香…”
谢问埋首在她颈间,她已经放弃了反抗,努力摒弃自己所的有感官,恨不得将自己当成一块没有感觉的木头。
身心备受煎熬时,她死灰般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人,一个原本应该还没回来的人。那人如降世的神子,轻忽地落在人间的尘泥上,哪怕离得不远,与她仍是云泥之别。
月光如水中,他们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