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颤栗

小鬼飞出土地，当即给道白的火网网住，【神离】的离火烤得水猴哇哇直叫，不过到底是坎位的小鬼，身上淋淋的渗出水来，多少挡住些火焰，烫没了脸皮，还是让他挣破火网硬冲了出来，直扑向道白。

妖物陈道白见过，也捉过，鬼魅却还是头次遇见。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慌不忙，摸出装着【孚菰】的葫芦，丢了出去。

【孚菰】乃是天威，太阳的乾位阳气，正冲这阴鬼，固然威要借来，但陈道白恰好有【神离】这离火之威，哪怕他还没炼化【孚菰】，但灵气也可以直接使用，只是不够趁手且难持久，而且一旦使用，花费了月余功夫方采得的灵气便耗尽了威能，回归于天地之间了。

这时候，陈道白也不打算省这点了，生死之间，不容他去心疼吝啬。

“呔！”

陈道白厉声一喝，隐隐间仿佛有一声麒麟吟啸响起，把水猴子吓得身如筛糠，头如捣蒜，几乎就要跪地求饶。道白却不留情，一剑便斩灭了这小鬼。

藏在地下的邱昆没想到陈道白还有这一手，他自己虽没怎么受到【孚菰】的天威影响，但养的小鬼被斩，手中的龙齿木当即碎裂开来，连带着邱昆自己也呕出一口血来，面色白了好几分，俨然是被术法反噬，受伤不轻。

这时邱昆彻底不敢打了，心生退意，就要逃走。但为了对付邱昆，道白连自己突破的灵气都用掉了，怎肯善罢甘休？刚才地下的灵气波动瞒不过道白的眼睛，他高举【三尺竹】，雄浑的法力汹涌地灌入法剑之中。

“受死来！”

一剑劈下，这剑全无剑意可言，沈道云见了只怕要垂心顿足，唾弃道白暴殄天物的，但威力着实不小，竟劈开了地面。藏在土里的邱昆发觉不好，正要逃遁，却忽然发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阻碍了遁法，周边泥土如铁石一般难以遁开，他伸手一摸，竟是戴鹄给自己的那袋子灵石在作祟。

姓戴的动了手脚，和我玩阴的！

此时他才有所明悟，可惜为时晚矣，陈道白一剑斩下，他无可遁形，活活给斩成了两截。

论术法和经验，邱昆都比陈道白强许多，奈何输了一道极品灵气，再加上道白性格谨慎，邱昆又不善正面斗法，几次出手偷袭都被道白防住，最后用尽了招式失了胜算。

若单单只是输了也罢，却让人设下陷阱，连逃都逃不得，多少年刀口舔血、死中求活，今日竟死于一小儿辈手中，成就其的名声，邱昆如何能甘心！

邱昆既死，但陈道白还是没有放松警惕，谁知道邱昆还有没有帮手？他连庐舍都不敢回，只怕路上被人埋伏，也怕连累道紫和怜月，于是取出刚才一直没机会使用的传音符，呼唤四伯陈求法来援，然后干脆御气打蹋洞口上方的岩石，让落石将洞口堵了个七七八八。

做好这些，陈道白转头看了眼地上零落的青团和南瓜圆子，不由长叹一声，怜月辛辛苦苦做的，全被邱昆这厮糟蹋了。

这么一想，陈道白不禁对邱昆这个死人更加痛恨，害自己用掉了【孚菰】，又糟蹋了怜月辛苦做的食粮，一剑斩死这满手鲜血的凶徒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他运气把邱昆的两截尸体抓上来，尽管血肉模糊，肠子都流了出来，连身上储物的乾坤袋都给道白一剑斩破，里头的物什全散了出来。

邱昆这样的散修，身上很难有多少好东西，养鬼的龙齿木已经碎了，几根银针材质低劣，道白用不趁手，拿到坊市去也卖不了几个灵石，若不是邱昆多年祭炼，根本不足以伤到炼气修士。散修就是这样，手头总是拮据，所以能省就省，能贪就贪。有点灵石，都尽量用了提升实力。

不过也有一点好处，因为没有可靠的归宿，散修总是会把功法、术法的书简经策，和所有的家当都带在身上。道白摸了摸邱昆的衣袋，找到了【地行术】和【青木养鬼法】的书册，只可惜邱昆所修的功法被道白那一剑斩坏，是彻底废了。

【地行术】还算不错的术法，下菰郡因为靠近震泽，多震位、兑位的灵气，修士很少有主修艮位、坤位气的，连带着相应的术法也少，归来峰应该没有这道【地行术】，上交族中，也算是一件功劳。

而【青木养鬼法】就不堪了，一来养鬼的消耗本就不小，既要灵木，又需血饲供应，道白估摸着这只小鬼未必是邱昆自己养的，只怕是从他手下哪个冤魂处得来的；二来养出的小鬼威能实在有限，【青木养鬼法】为避【呼名治鬼】的折寿之厄，以木代身，省了代价，却小了威能，辛辛苦苦养的小鬼，陈道白一道【孚菰】定住，而后一剑轻松斩灭，在道白看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这其实是陈道白一叶障目了，他的剑是筑基修士沈千陵炼制的【三尺竹】，气是极品离位阳气【神离】，这才能一剑斩灭那只小鬼，换了陈求方陈求安这些炼气中期的修士来，可没那么容易做到这种事，莫说杀鬼，就是驱鬼都要费一番功夫。

原本陈道白以为这两本鸡肋的术法就算是最大收获了，可他不抱希望的一摸，却在邱昆的尸身上摸出了满满一袋子的灵石来。

灵石这好东西，就是一向老成的道白也不能不动心，他打开袋子点了点，竟有足足二十二枚灵石。这笔横财，可比道白那三十亩灵田一年收获的毛利还多，陈道白六年攒下的月例，都不到这袋子里的一半。

这让道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邱昆这样的散修，一般有灵石都会尽快花掉，提升自己的修为，这么大一笔财富留在身上，只可能是没来得及花完道白这颗人头的赏金。这笔没花完的赏金都都有二十二枚灵石，可想那雇主是有多想陈道白死，拿到这笔灵石还来不及开心，陈道白就背生寒意。

什么人会这么想要我的性命？

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沈家。

不论是沈去傲还是沈才思哪一派，似乎都有要陈道白性命的理由，其实单单“麒麟儿”这句称呼，就已经构成道白的索命符了，沈家要扼杀威胁自家地位的天才，这个理由还不足够吗？再加上沈去傲和沈才思两派的明争暗斗，不管是栽赃嫁祸还是寻衅引戈，在丰泰神君的大祭上就便被卷进这场沈家内斗的陈道白，早就身不由己了。

想到这里，陈道白不禁庆幸，自己足够谨慎，用了传音符召唤陈求法来援。若非如此，他冒然出去，谁知道外头会不会有个沈家筑基在那儿等着。

陈道白心思谨慎，一袋灵石的端倪就想到了这么许多，可任他聪慧过人，也绝想不到这一出是陈君谋在演苦肉计。不过这也正是陈君谋的高明之处，他这一出，任谁都会猜测沈家是幕后主使，便是沈去傲和沈才思两人知道了，也会猜疑是对方做的，反正谁都不会承认，注定是无头公案，而越是没有结果，人们就越会相信是沈家干的。

至于陈家由此能获得什么样的利益，除了陈君谋，暂时无人能知晓。

不到半个时辰，陈求法火急火燎的赶到，按着传音符的指示，找到了道白闭关的山洞。

看到洞口塌陷的乱石，陈求法心中一惊，赶忙高声叫道：“道白，四伯来了！你可在里头？受伤没有？”

听到陈求法的声音，道白没有马上回应，反而起了疑心。从归来峰到此，便是陈求法紧赶慢赶，半个时辰肯定也不够，来得如此迅速，莫不是有诈？

道白不作回应，可把陈求法急坏了，他运气施法，刮起大风，将洞口的碎石卷走，还剩一块大石头刮不动，他直接上前徒手搬石。

见洞口即将被打开，道白上前按住了巨石。

“若是四伯当面，便请答我，当年我上山，四伯拿来试我的是哪一道灵气？”

陈求法一怔，然后迅速明白了道白的意思，心中一边感叹道白的小心谨慎，一边答道：“是【夜哭】，你说看到了一道黑色的气，我诈你是紫色，昔年往事，历历在目！”

听到这儿道白才放下心来，确认真的是陈求法来了，立刻帮着挪开了巨石。

看见道白安然无恙，陈求法这才松了口气，赶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平安无事就好，无事就好！是什么人来害你？”

“侄儿遭人偷袭，一时惊弓之鸟，慌乱无状，还请四伯恕罪。”

道白要下拜告罪，陈求法赶紧扶住了他。

“你这样谨慎是对的，未知贼人寡众，不能掉以轻心，这般处置，我只会夸你，如何会怪你！”

道白谢过了四伯，然后领着他来看邱昆的尸身。

“这人自称邱昆，郡中的散修我都不认得，还要请四伯来认一认。”

陈求法瞅了一眼，邱昆被斩成两截的惨状和地上的剑痕叫他暗暗心惊。若是他出手，杀个邱昆或许费些功夫，但也不算什么难事，可道白一个炼气初期，竟然杀了邱昆这恶名远扬、血债累累的炼气中期，这可就不简单了。

“确实是邱昆，此人常接一些杀手活计，在散修中算是恶名远扬，偏偏还能活到今日，手段很是不凡，却想不到死在你手里。”

陈求法捋着胡须，欣慰地赞叹，道白倒还是一如既往的谦逊。

“侄儿只是侥幸而已，此人手段阴险，术法又刁钻，若非我的灵气胜他，今日鹿死谁手恐怕难知。为了保命，我把用来突破炼气中期的【孚菰】也用掉了，好在这人身上还有些东西，总算没白白浪费一道灵气。”

道白将从邱昆身上搜出的战利取出来给陈求法一一看了，【地行术】和【青木养鬼法】倒也罢了，陈求法积年的炼气后期，见过的好东西可也不少，两道一品的术法，至多算是锦上添花，但抵不过道白突破受阻的损失。

可那二十多枚的灵石，却叫陈求法微微吃了一惊，这些灵石对他也不算多，陈家炼气修士每月发放两枚灵石的月例，六十斤灵稻扶持，一个月下来陈求法手上经手的灵石可就得近百枚，二十多枚灵石的横财虽然不少，却不足以让陈求法动心，关键还是在于，遮蔽灵石是从刺杀道白之人身上搜出的。

几乎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陈道白一样的顾虑：究竟是什么人，愿意花费这么一大笔灵石，也要派邱昆这个凶名远扬的杀手来取陈道白的性命？

他想到的答案和道白一样，但不同的是，他不敢多想下去。

沈家的积威太重，陈求法本能的不敢去想沈家要杀陈道白的后果。

他面色凝重地望向道白。

“这事情，没别人知道吧？”

“我斩了这人，头刻钟便传讯于您，连紫丫头也不知道。”

“那好，我带着这厮的首级，护着你一起回归来峰，山门有老祖坐镇，除非有一掌之数的筑基打上门，否则定然无人能害你！”

现下归来峰确实是最安全的地方了，陈君谋是筑基后期的高修，又是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狠人，寻常筑基对上这位陈家老祖难有胜算，而下菰郡内要出动一掌之数的筑基，只有沈家能做到。

但沈家能同时调动这么多筑基修士来打归来峰吗？绝无可能！且不提沈家内部两大派系的明争暗斗，一旦他们做了无故攻打麾下附庸家族的事情，那潘朱二家要如何想，下菰郡的人心要如何想，上头的千竹门又要如何想？万一再在陈君谋手里折了一两个筑基修士，搞得自家伤了元气，内忧外患，只怕沈家末日就真不远了。

因此，但凡沈才思有些脑子，都不会用这种蠢办法，至多是利用邱昆这只黑手套来借刀杀人。而只要沈家不直接动手，下菰郡内，以陈君谋的修为功力，便敢保无人能伤道白一根汗毛。

不过性格谨慎的道白还是不够放心。

“四伯，有件事侄儿还是疑惑，照理说我传讯到归来峰，您再御气飞过来，来回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何以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

陈求法吁着气，面露庆幸之色：“说来也是巧，云峰山潘家有意同我家联姻，家主潘启智今日亲自来了归来峰，要相一相你十一兄道清。这位毕竟是筑基修士，不能失了礼数，老祖就吩咐我下山去银泰坊吊壶碧桂村的好酒，你的传音符到时，我离此地恰好不远，便急忙赶来了。”

这确实是巧了，但这时候的道白再怎么也不会去想，此事背后会是自家老祖之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