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意往前的脚步声葛然一顿。
她回过身,只见油画布的屏风后面坐着一个清瘦挺拔的身影,他搭在扶手的骨节上盘着多串沉香,松松垮垮的悬在他的指间。
听到对方的说话,他也依旧维系着之前的姿势,面朝着苏清意离开的方向侧过,微微抬眸,颔首。
显然他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在听她的谈话了。
明显到让坐在对面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苏清意静静的看着他。
她今天在店里等了他一天,到头来却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了他。
她若无其事的扬起唇角:“江总。”
陆景尘也在端详着她,她今天应该是精心打扮过的,平时黑直的长发,此刻微微卷曲的披散在肩后,那双本就漂亮的眼睛越发的明媚动人。
那个人对她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结果却是这样。
陆景尘仿若未闻道:“吃饭了吗?”
苏清意盯着他没有回答。
茶室里昏暗的台灯照在他深邃浓郁的脸上,依旧是那双悲天悯人的眉眼,肃穆清冷又满目慈悲。
并不像是在看她笑话的样子。
苏清意想起在寺庙的时候,他也是这个样子。
所以,变得从来不是他,只是她的心境而已。
故而放缓了语调:“你今天好像很忙?都没有时间看手机。”
陆景尘不相信她不知道自己刻意避着她的事实,只是她方才遇上的事让他说不出一句回绝的话,默认了她的答案。
可是苏清意光是扫到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知道他只是不想让她更难堪而已。
淡淡笑道:“我今天去不是想要泡你,只是想问你店面的事。”
“我知道,”他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道:“所以我的意思是都不谈。”
不管是恋爱还是店面,但凡是和她有关的事,他都不谈。
“为什么?”苏清意问道。
“没为什么,”他神色如常的移开视线道:“我不喜欢和你打交道而已。
话说到这份上,换作其他人估计都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可是苏清意丝毫不为所动,温声问道:“那你还问我吃饭没有?”
陆景尘对答如流:“一码归一码。”
的确。
她和他又没深仇大恨,不至于连一句招呼都不能打。
“那我说没有,你要请我吃饭吗?”苏清意问道。
他眼睑微垂,不知想到了什么,收起悬在指端的串珠站起身道:“走吧。
苏清意被他忽然站直的身形吓了一跳,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她原本以为自己穿着高跟鞋的个子已经很高了,结果他还比她高出半个头。
在昏暗的茶室如一座山立在她的面前。
感觉到她的恍惚,他自然的垂下眼睑,浓密的长睫如羽翼般展开降落,原本清冷上扬的眼尾,多了一丝耐人寻味的深邃。
和他对视的?那。
苏清意感觉自己的心跳再度漏了一拍。
非礼勿视。
非礼勿视。
苏清意背过身,不自觉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她不知道一个男人怎么做到连一个眼神都这么勾人的。
偏偏他还一点都不自知。
罪过啊罪过。
陆景尘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是在下楼的时候,不自觉盯着她细长的鞋跟,直到她平稳落地,才不露声色移开视线。
“你想吃什么?”走出茶室后,陆景尘主动开口问道。
苏清意想了想:“苏式汤面?”
陆景尘低头搜索着附近美食的手指一顿。
侧眸向她看去。
似乎不相信她的要求会这么简单。
她仿佛没有看出他在想什么,依旧是那张云淡风轻的眉眼,“恩?”
“没什么,陆景尘收回视线道:“哪家店?”
“东市云记。”
“好。”陆景尘在导航里输入店名,还没等他搜索,苏清意已经出声打断,“不用导航,你跟我走就行了。”
陆景尘再次应了一声。
收起了手机。
灯火通明的青石板路上人来人往,她双手背在身后,不慌不忙穿梭在人群中,始终和他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并没有过多交谈的意思。
陆景尘习惯了她在人前的冷淡,也没有贸然开口。
出了西市,周遭的游客渐渐少了,苏清意才淡淡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陆景尘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回答。
她也没有再追问。
到了面馆。
彼时正值饭点,店里坐着不少人,苏清意点了餐以后,便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陆景尘跟在她身后结了帐,听到“总共二十四块钱”的时候,不由抬头向她望去。
她依旧是那双云淡风轻的眉眼,静静的坐在人群的角落,透着一股与世无争的恬静。
陆景尘有些看不透她,径直走到她对面的位置的坐下。
两个人看着对方,一时都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苏清意率先打破沉默道:“怎么了?”
陆景尘没有回答,而是开口问出了在心里酝酿已久的问题:“你还需要多少钱?”
苏清意微微一怔。
随即回过神来,他果然什么都听见了。
故而也不瞒他,意味深长的翘起腿,托着脸道:“怎么?要借我吗?”
陆景尘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道:“我替你还。”
苏清意从他问的时候,就猜到他大概要说这个,只是没想到他会说替她还,而不是借给她。
不由愣了一下:“你知道我欠了多少钱吗?”
“大概听到了一些。”他毫不避讳道。
苏清意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她不确定他听清楚了没有,毕竟就算放在京市能一口气拿出六个亿现金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可她并没有想在这个问题上和他深究。
而是用翘起的足尖蹭上他的小腿道:“然后呢?”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腿。
清冷的眉眼一如既往的端正肃穆:“你好好的。”
苏清意唇角的揶揄陡然一淡。
但是转瞬即逝,继续用鞋腹去蹭的小腿:“好好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好好生活,做你想做的事。”他本来还想说,让她不要被这些事绊住了手脚,可又觉得那是属于她的隐私,故而没有多言,只是再度移开了腿。
苏清意静静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
放下搭在膝盖上的小腿,扭头看着墙壁上的宣传牌道:“我想做的事啊??”
“恩。”陆景尘应了一声,正想说话,只听她透着一丝的失望的声音,和他平淡的语调同时响起:“可是你都不让我做。
陆景尘瞬间听出她言辞间的深意。
盯着她那张云淡风轻的侧脸,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苏清意依旧仰头看着墙上的广告牌,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你看,别人替我还债,是想要包养我,你不能帮我还钱,又什么都不图吧?”
陆景尘眸光深邃的看着她。
张了张唇,正想要回答她这个问题,只见她回过头道:“要不然我以身相许,给你生三个儿子吧?”
Bt:“......“
哪怕习惯了她的“恩将仇报”,他的后槽牙还是有瞬间的咬紧。
“我看着像是在跟你开玩笑吗?”陆景尘问道。
“可是哥哥,我父母真的欠了很多钱,”苏清意也不想和他开玩笑,可是他更不想拂了他的好意,让他难堪,“属于把我父母卖了都还不起的那种。”
她希望他能听懂她的潜台词适可而止。
可是他却听出了另一个潜台词:“六个亿?”
苏清意没想到他真的听清楚了。
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而她的沉默,在他看来是一种默认。
他略微沉吟,而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道:“这样,你给我一个联系方式,然后把卡号发给我。”
苏清意一度以为他没明白,再次向他重复道:“哥哥,六个亿呢。”
“我知道。”他神色一如既往的平淡。
苏清意听不出他话里的真假,但还是接过他的手机,打开微信,添加了自己的账号,将手机还给他的同时,暗自在他对话框扫了一眼,基本都是中年男人的头像。
方逐在里面都显得年轻了。
苏清意不动声色收回视线。
他接过手机,正准备收起的时候,店家端着面过来了,索性直接放在了桌面上。
苏清意这才慢慢觉过味来。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方逐说过的话,他那个人看起来对什么都不上心,但其实最见不得人间疾苦。
“江景野,苏清意挑起碗里的面,轻声问道:“我可以问你,准备去哪里凑这笔钱吗?”
“想想办法总会有的。”陆景尘也没有多做解释。
苏清意知道他那个古玩店是不赚钱的。
方逐的工资都是每个月卖多少拿多少,没个固定的,大多数都是替人收东西和修东西挣得钱。
可是他总有办法搞到钱。
方逐也不知道他的钱是哪里来的,但是能感觉到他是那种想要挣多少钱,就能挣多少钱的人,只是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没那方面的欲望。
觉得钱够用就行了。
苏清意隐隐感觉他的钱来得可能没那么正,所以才会三缄其口,而他挣得钱也基本没用在自己身上,大多都渡给了人间疾苦。
所以,苏清意也不知道要该评价他这个人。
但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会用江景野的名字隐居在这样一个小县城,他本来的身份可能无法让他过上这样平静简单的生活。
这种感觉就像是牺牲他想要的生活,送她去过她想要的生活。
苏清意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只是脑海中不自觉回想起在京市的种种,忽然觉得要是早知道未来是这样的生活就好了,当时或许也就不会觉得那么难以忍受了。
不自觉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陆景尘淡淡扫了她一眼,“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帮我凑到这么多钱,我要怎么还你。”
“能还就还吧。”
“不能还呢?”苏清意不解的看着他。
他神色如常的抬起眼睑,没有回答。
可是他的表情就像是在说,不能还就算了。
苏清意静静的打量着他。
但凡换个人,她都会觉得对方在要她,偏偏这个人又生了一副真给得起这笔钱的皮囊,也不像是会拿这种事和她开玩笑的样子。
“那......代价呢?”在苏清意普世的价值观里,她就觉得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件事,任何事都应该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
“不会......把我卖了吧?”
“把你卖给谁?”他气定神闲的抬起头,清冷淡漠的眉眼像是在问,把你卖给谁能值六个亿?
苏清意就更搞不明白了。
难以置信道:“那你就平白无故帮我还六个亿?”
“已经准备好不还了?”他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往碗里加了一点儿醋道。
苏清意倒不是这个意思。
毕竟她没真打算向他借这么多钱,只是他真的愿意帮她还这笔钱,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那......你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吗?”
他想了想,“可能就是在这里的时间少一点儿吧。”
“那不要了。”苏清意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绝道。
这次轮到他看不明白,向她强调道:“六个亿不要了?“
“恩。”
“那你要怎么还这笔钱?”
苏清意也不好现在和他说已经没有欠债,顿了顿道:“想想办法总会有的。”
陆景尘听到这句话就知道她是不想说了。
故而也没有在这种事上多费口舌,低头提醒她道:“我在这边你也见不到我的。”
苏清意见他打定了主意不再见她,就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借她六个亿了。
但是终于想明白,他为什么会请她吃饭了,估计和断头饭差不多了,难怪他听到二十四块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看,估计在替她惋惜,都在吃断头饭了,还不选个好的。
苏清意不禁深吸了口气。
想要说点儿什么,却见在周围的人都在暗暗打量着他们,又悻悻闭上了嘴。
她鲜有这种哑口无言的时候,直到她走出面馆,都没有说一句话,而她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苏清意看着屋檐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准备走进雨中,忽然一只手从后将她拽了回来。
陆景尘手里拿着刚刚从隔壁超市买得两把雨伞问:“你准备就这么淋着回去?”
苏清意隔着朦胧的夜色静静看着他的眼睛。
他依旧是那副端正清冷的眉眼,哪怕打定了主意不会和她见面,但不会让她觉得难受。
陆景尘将手里的雨伞递给她。
她没有接。
他也没有多言,识趣的撑开雨伞,支在她的头顶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苏清意这才跟着他往外走去。
沿途的巷子里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
但是雨不急,哪怕苏清意穿着高跟鞋也不显得狼狈,反而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悠然。
或许知道这是和她的最后一面。
他也放缓了脚步,没有催促她的意思,整个人弥漫着一股气定神闲的漠然。
苏清意也没有任何靠近他的意思,哪怕撑在一把伞下,也和他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没有碰到他。
两个人就这样无声的走了一段路后,苏清意率先打破沉默道:“江景野,你这样和女孩散过步吗?”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起这茬。
淡淡扫了她一眼,“怎么了?”
那大概是有了。
苏清意垂着眼睑没有回答,伸手挽着他撑着伞的手臂道:“这样呢?“
陆景尘神色如常的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清意透过昏黄的路灯望着他的眼睛道:“可是我没有。
“我在京市的时候,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笑话,因为我妈爱财,腆着脸把我往别人家里送,我在别人家里就是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每天早上四点钟就要起来,然后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回到没有电和暖气的房子里。”
“我那时候特别不想看自己哭,就摸着黑雕木头,削得自己满手血都不肯停手。”
陆景尘原本准备制止她的手,在听到她这句话的时候,陡然停了下来。
随即向她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指看去。
她在帮他涂药的时候,他就感觉到她指腹的厚茧,有着与她外表不同的坚韧。
“我要是能早点知道未来是这样的就好了,”苏清意盯着路灯下并肩而立的两个影子道:“或许那时候的我就会对自己好一点儿,而不是用那种方法来麻痹痛苦。”
她说这句话的眉眼是平静甚至是温柔的。
可是他看见的却是那个在寒冷漆黑房间里,因为没有能力,只能欺负自己的小姑娘,本来制止她的那只手,却无声接过了另一只手丽的伞,由着她环住了自己的小臂。
哎。
苏清意望着他略显紧绷的唇角,无声的叹息了口气,她就说这个男人心好吧。
“等我再长大一点儿的时候就明白,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伙着别人去欺负自己。”苏清意神色平静的凝视着前方,清丽的脸上透着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
他眼睑微垂。
似乎默认了这句话。
“所以我现在对自己很好很好。”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手无声的顺着他袖口的沉香,扣住了他冷白修长的指节。
深的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神色显然不认同她此刻的做法,但又什么都没说,没有回应,也没有抽离。
他微微一怔。
深
他心好,见不得人间疾苦。
可苏清意不是什么“好人”,他对她越是宽容,她就越是得寸进尺。
见他没有明确拒绝,便又轻轻将自己的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被她倚着的肩背有?那的僵硬,但是转瞬即逝,清冷肃穆透着显而易见的紧绷,可是他已经错过了拒绝她的最好时机,只能由着她这么靠着。
苏清意从他的反应来看,觉得他一定没被人这样靠过,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得寸进尺的调整着脑袋,在他肩上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不得不说,这男人长得正。
连
肩膀都这么正,光是这么靠着都觉得可靠,不自觉的生出一丝倦意。
她都不敢想,这晚上枕着睡能多舒服。
陆景尘对她的想法全然不知,只觉得这路比他想象中还要长,上次从古玩店出来都没有这么远,而苏清意带着他在巷子里绕了将近一个小时,最后实在走不动了。
才不得不在家门口的路口前面停了下来。
陆景尘不动声色打量着门前似曾相似的路灯。
隐隐像是看出了什么,但是又什么都没说,径直抽回手,准备离开。
“江景野,苏清意觉得他一定是看出了什么,只是难得拆穿她而已,于是主动向他坦白道:“我保证这次我最后一次....泡你。”
她到底还是要脸。
没有直接把“占他便宜”四个字说出来。
陆景尘神色如常盯着她。
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说到这儿,苏清意才真的流露出一丝紧张,面露不安的试探道:“你以后别......不见我行吗?”
陆景尘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她有时候真的让人琢磨不透,每当觉得她这个人没心没肺的时候,又总会看到几分她的真心。
让人觉得她也没有那么罪不可恕。
所以,他真的很不喜欢和她打交道。
陆景尘打量她许久,终是没有把话说死,轻不可闻的应了一声。
便转身准备离开。
苏清意再度叫住他道:“你真的要帮我还六个亿吗?”
陆景尘虽然不满她刚才的行为,但是一码归一码,回过身道:“恩。”
他穿着浅色的盘扣衬衫,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清瘦的身形挺拔修长,清冷上挑的眉眼端正肃穆,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说一不二的塔什干,不像是那种会随便开玩笑的人。
苏清意欲言又止的咬了咬唇。
他见她面露难色,主动问道:“怎么,要得急吗?”
苏清意摇了摇头,颇为难为情道:“其实......我父母没那么多。”
他微微愣了一下,而后自然的垂下眼睫道:“那是欠了六千万吗?
苏清意没有否认。
他依旧从容:“那更不用着急,六千万的话,周转的时间会更快一点儿。”
苏清意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解释。
只觉得按他这样搞下去,她指不定真想和他生三个儿子了,光是想想就觉得让人害怕。
见她沉默,陆景尘主动说道:“你回去就把卡号发给我。”
但凡换个人,苏清意都要问对方是不是做小?借贷的才能这么热心。
她暗自深吸了口气道:“的确是欠了六千万,但是我已经还完了。”
“还完了?”他颇为意外道。
“恩,”苏清意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一点儿,不想让他觉得是在有意的欺骗他,“帮人盖房子。”
怕他不信,又特别补充道:“在京市,二环。”
陆景尘起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过了几秒钟才嚼出一丝似曾相识的味道,京市,二环,六千万。
“
盖什么房子?”
“徽派建筑。”
陆景尘瞬时反应过来,原来那个古怪又雌雄莫辨的工匠就是她啊。
难怪她会在寺庙里会他点长明灯,他一度以为只是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他那时候也没想真的帮她,只是助理告诉他,她手里还有别的活,所以工期会慢一些儿,得知她是因为缺钱,才会同时接这么多活,便让助理问她,要多少钱才能心无旁骛的做这件事。
她当时给出的就是这个价。
哪怕在京市,这也算天价,可是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他觉得好,那么世俗的衡量标准根本影响不了他。
一
口就让助理应了下来。
没想到会是这样。
苏清意见他一直看着自己没有说话。
觉得他大概是生气了,自知理亏道:“对不起,我没想骗你,我只是......“
“没什么,”陆景尘淡淡打断她道:“走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清意觉得自己现在才说真的把他得罪了。
但是她挽也挽了,牵也牵了,也没什么好埋怨的,只能硬着头皮道:“你从左边的口子出去,十分钟就能回到之前那个面馆。”
可就是这么十分钟的路程。
她硬生生又又靠又牵着他的走了一个小时。
陆景尘闻声回头,借着不远处路灯,又深深的向她看去。
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她裹着米白色的披肩,逆光而立,旗袍下凹凸有致的身形在此刻一览无余。
可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神色如常的往前走去。
可是苏清意觉得他应该短时间内应该都不会太想见她了,然而她的心是软的,仿佛被无数温柔的东西填满。
忍不住望着他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道:「妈妈,真让我碰到愿意替我还六个亿的男人啦」
苏清意的朋友圈发布不到三分钟。
裴岭的微信就没有消停过,导致他牌都打不下去,松开楼在旁边女孩腰上的手,拿起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你们看这背影像不像边啸啊?」
「
有点像,但是太暗了,有点看不清」
「别猜了,顾成不在就户都吗?让他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群里只有七八个人,但是短短几分钟已有几十条消息。
裴岭粗略的看了一眼就退了出来。
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关注苏清意的朋友圈,他但凡真想找她麻烦,别说边啸,就是边啸他哥来了都护不住她。
他只是觉得犯不着跑那么远就为了和一个小姑娘较劲。
还是那句话,有本事就回京市来,其余的都是扯淡。
正准备放下的手机时候,他发现群里有人@他了。
是顾成。
顾
成也对他们的话做出回应道:「我对她的事没兴趣,你们应该@裴少」
到这份上,裴岭再沉默就不合适了。
被迫看了一眼他们发了群里的照片,黑黢黢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照片里的江南景色,让他突然想起了前不久刷到过一个视频。
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人,撑着伞缓缓从桥下走来,腰是腰,胸是胸,光是背影都能感觉到那股独属江南美人的温婉。
他神色凛然,单手敲击着屏幕道:「让边啸吃点好的」
群里顿时哄堂大笑。
纷纷发了一个大拇指的表情,紧接着就是一派恭维的话,他习以为常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手机。
再没有关注过。
**
苏清意回去后不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快早上十点了,她粗略算了一下,这一觉睡了差不多将近十一个小时。
她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撑了一个懒腰,简单的洗漱后,便换上衣服出门了。
她知道找陆景尘这条路算是走不通了。
只能按照市场价和方逐谈了。
方逐收到她的消息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有时间随时过去,他今天都在店里。
苏清意大多数时候也不是话多的人,到了古玩店便直接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的文件袋,见一楼没人,便径直上了二楼。
她都不知道是实在没人来,还是店里的东西都不值钱,基本就没见人特意在楼下守过,透着一股就没打算好好做生意的松弛感。
苏清意一边腹诽一边向着楼上走去。
一抬头,就看见坐在餐桌前的陆景尘,他穿着一件灰白相间的圆领毛衣,领口露出一件低领的白色衬衫,搭配着一条宽松的深蓝色牛仔裤,透着一丝慵懒随性的清贵,与窗外翠绿的青山呈现出相得益彰的悠然。
苏
清意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盯着他低垂着眼睑的侧脸有?那的恍惚。
陆景尘也没想到这么快会见到她。
斟茶的手指一顿,握着磨砂的茶壶淡淡向她看来。
苏清意故作镇定的扬起唇角。
随即向一旁的厨房里走去
。
“苏小姐,”相比起他的冷淡,正在厨房里煮面的方逐就要热情的多,“你吃饭了没有?我给你煮点儿。”
“不用,我吃过了,你吃你的。”苏清意站在门边,礼貌的摆了摆手。
“那你在客厅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
苏清意点了点头,转身往客厅里走去。
陆景尘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她,见她没有和自己说话的意思,才回过头,垂下眼睑,继续忙着自己手里的事。
很快,方逐端着一碗面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径直她走去。
陆景尘气定神闲的喝了口茶。
听见两个人在谈店面的事,便端起斟好的茶杯,向苏清意走去。
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都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他将一杯茶放在苏清意面前,拉过旁边的电脑椅,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
清意看着面前的茶杯道了声谢。
陆景尘俯身拿起她准备的平面图,看着上面标了星号的几个位置:“你看上的就是这几个位置?”
苏清意不知道他为什么有愿意和她谈了。
一
时之间没回过神。
“恩?”见她不说话,他又挑眉问了一遍。
苏
清意这才回过神道:“恩。”
他仔细看了一下,而后放下手里的图纸道:“你想要我给你谈多少?“
苏
清意小心翼翼竖起两根手指。
他深色的瞳仁若有所思的转动了一下,觉得两万块不值得她这么大费周章,非要等到他回来,方逐就可以给她拍板:“二十万?”
苏清意没有否认。
他也没多言,而是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是把我也算进你的利润里了?”
苏清意依旧没有否认。
他的眼神一下就变得复杂了起来,他之前不愿意和她谈,是知道她说的那几个位置做木雕赚不到钱。
一度以为她是被周叙给忽悠了,才会想要入场。
毕
竟周叙是被省里评为非遗传承人,享受了政策补贴的,其他人想要复制他的路,都会亏本。
可是得知她就是给自己盖房子那个古怪工匠以后,觉得她想做这个也还无可厚非,她还这么年轻就已经可以完美复刻古建筑,不管多少梁柱都能做到不用一颗钉子,而且她懂设计,懂手艺,懂木料,她的能力足以承载她的野心。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也是她利益的一部分。
从一开始就准备砍他一半的房租,让自己帮她承担一部分的风险。
而
她也深知他作为一个商人是完全没必要这么做的。
所
以才会想和他打感情牌,执意等到他回来。
苏清意被他盯得心里发虚。
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多少有点过分,所以话锋一转:“我现在不这么想了,就按市场价来谈。”
可是市场价的话,她第一年是绝对不会挣钱的。
指不定还会亏本。
陆景尘垂着眼睑,陷入了短暂的沉思。
方
逐一看这样就知道是没自己什么事了,向着苏清意眨了眨眼睛,便安心吃起了自己碗里的面条。
苏清意扫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怎么说呢
。
见陆景尘这么为难,她反而有些于心不忍了,张了张嘴,正准备劝他不用这么纠结的时候,他忽然抬起头道:“跟我走。
苏清意一时没回过神。
方逐生怕她赶不上似的,连忙推了她两下道:“景哥让你跟他走呢。”
由于他吃里扒外的样子做得太明显,陆景尘不由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心虚的收了下脖子,但推着的苏清意的手却没停。
苏清意也瞬时站起了
身
。
想要问他去哪儿,
但是见他一脸不悦的表情,也不敢问,毕竟这种“明知道被她算计了,还要替她数钱”的感觉放谁身上都不舒服。
苏清意没想要激怒他的。
跟着他下了楼,便慢慢开口道:“我没有让你一定要卖人情给我,这做生意嘛,就是谈嘛,你觉得我开得条件不合适,咱们可以谈嘛。”
陆景尘当然知道生意都是谈出来。
只是这生意沾了人情就不好了。
因为他总会考虑她的立场,既想保全了自己的利益,又不想伤害了她的利益,所以根本无法谈。
陆景尘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
清意也不敢多言。
“骑车过去。”陆景尘走出古玩店,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淡淡开口道。
“恩?”苏清意还没反应过来,陆景尘已经骑着了一旁的黑色电瓶车,这个电瓶车比王珍凤的要大一些,乍一看跟摩托车似的,但是又比摩托车小,被他这么一骑,就跟过家家似的。
可他没有任何和苏清意开玩笑的样子。
几
乎是坐上去的同时,就递了一个头盔给她。
苏清意接过后,自然而然扶着他一侧的肩上坐了上去。
他微微愣了一下,但是转瞬即逝,仿若未闻的抬头冲着楼上的窗户喊道:“方逐,钥匙。”
方逐很快从敞开的窗户探出头。
却没听清他说什么,见他坐在电瓶车上面才知道说的是钥匙,又连忙收回脑袋,取了钥匙从窗户丢了出来。
陆景尘眼疾手快的接住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里。
苏
清意光是他|插钥匙这个动作既能看出他比自己还不熟练,但是骑得还算不错,等到驶出一段距离后,苏清意才不动声色扶住了他的腰。
陆景尘微微一怔。
可她很好的把握了分寸,没有任何靠近他的动作,甚至背贴着后备箱,有意和他拉开了距离。
虽然让他觉得不自在,但也不好说什么,
。
只是加快了行驶的速度
苏清意发现这个男人真是肩宽腰窄,平时穿着衣服的时候,感觉高高瘦瘦的,其实身上哪哪都挺有肉的,而且一处比一处紧。
就连这腰都抬不起来一点儿。
苏清意想象不出他不穿衣服是什么样,自打她认识开始,就没看过他超出手腕之外的皮肤,平时就连领口都系得严严实实。
浑身总透着一股不容亵渎的端正肃穆。
苏清意感觉自己那句“最后一次泡他“还是是说早了,那才哪到哪啊,怎么就能替未来的她作保证呢?
怎
么说呢。
还是太年轻了。
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再怎么后悔也是徒劳,索性也不多想了,等到达目的地了,就主动松开扶在他腰上的手,从车上走了下来。
陆景尘见她还算言而有信,故而也没有多言。
将车在路边停下以后,向着一旁门窗紧闭的店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