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方斯在德赛家一直待到四点才离开,反复拒绝了莫蒂一家的热情邀请,只想回去好好睡一个回笼觉,以尽快适应加莱的新生活。
可回到自己的府邸,阿方斯躺在刚刚收拾出来的床上,却反而睡不着了,脑子里一下子涌现了千头万绪:
德赛一家、莫蒂一家、加莱、加莱的各种人物甚至是他从未见过的祖父、甚至还有他亚眠的家跟他那将他赶出门的兄嫂…
晚饭的时候,对于基本都是鱼肉、且口味偏咸的加莱口味晚餐,阿方斯不但没有表达任何不满,反而还夸奖了一句“别有风味”;比起鱼跟咸,德赛家那莫可名状的肉酱、不明其理的乱下调味料的烤肉更让人无法适从…
“阿尔弗雷德先生,我们初来乍到,您一定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也打算先逛一逛加莱,了解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跟商业环境,过几天再去工坊吧。”吃完晚餐,阿方斯放下餐巾,对身边的阿尔弗雷德轻声道。
“您想要了解一下加莱,这是应该的,但您毕竟是刚到加莱,不如我或者老安达(园丁)陪您一起?”阿尔弗雷德想了想回道,加莱虽小,但也一样鱼龙混杂,让阿方斯一个人出门,也不知道会不会遇上什么麻烦。
“嗯…也好。”阿方斯略微思索了一下,便笑着回道:“那就让老安达给我做导游吧,这几天陪我逛逛这加莱。”
“我会安排好的。”对于阿方斯的从善如流,阿尔弗雷德欠身点头,转身去给阿方斯安排了。
阿方斯则就此起身前往书房,专心的查看阿尔弗雷德已经准备好的一些关于工坊还有仓库的账本跟货单;现在他太需要从这个很少见诸于文字的时代了解一切可以利用的信息了…
翌日,因为还没有18世纪以后那么精致有花样的早茶,而法国更没有英伦绅士那么讲究,所以一份白面包、一个煎蛋、一条烤肠加一杯可可的早点是最简洁而高效的。
用过早点后,阿方斯就穿着简单的常服、戴着三角帽、配上持剑贵族才允许配置的佩剑,跟着老安达踏上了加莱的石子路,慢悠悠的在加莱的大街小巷里兜兜转转,了解这儿的一切。
“老爷,您瞧,那就是荷兰的阿兹特商会,我们的客户之一。”老安达兴奋的指着路边一个比杂货店好不到哪去的小门店给阿方斯介绍道。
阿方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如此寒碜的阿兹特商会,老安达却还是略显炫耀的口气?在阿方斯看来,要么自己的工坊生意惨不忍睹,要么就是整个加莱的商业环境都惨不忍睹…
直接心凉了一半的阿方斯从此刻开始就知道必须另辟蹊径了,所以接下来他明显对舶来品更加感兴趣:
观察商品的种类,商店的库存量,出入的客人数量乃至于大致使用的语言、货币、服装…
就连身边不那么聪明的老安达,也查觉到阿方斯对什么都感兴趣,唯独对本业的“船锚”相关完全不感兴趣…
中午,他们找了一个苍蝇小馆随便吃一点东西,阿方斯又让老安达找来了鹅毛笔跟纸张,随手在纸上记录了一些自己认为可以利用的信息跟数据;
饭后又继续逛了一个下午的阿方斯基本走完了大半了加莱,又买了一些小礼品,在回到宅子后分给了包括阿尔弗雷德的四位仆人,便自行回房间继续钻研他的大业。
晚餐的时候,阿尔弗雷德似乎在等待阿方斯的提问,毕竟从老安达的反馈上看,他也察觉到阿方斯心中已经放弃船锚生意且试图另起炉灶的动机。
但阿方斯确实没什么可问的,经过今天一天的研究,他悲哀的发现,惨不忍睹的船锚生意,大概还是当下生意最稳定的生意:
技术含量几乎没有、价格稳定且统一、供应商稳定、又是港口城市且所有船都需要!
虽然利润很薄,但从阿方斯祖父一代至今,几十年瀚海沉浮、船锚工坊依旧没有亏损;
即便阿方斯确实没能力,守着这船锚工坊,起码还可以吃一百年!
但,价值三千利弗尔的工坊年盈利连三百利弗尔都没有,对于志向是汪洋大海的阿方斯而言,确实是个鸡肋;要想真正做大,找到一个靠谱的生意已经迫在眉睫!
既然从商品上无法突破,阿方斯自然想着从技术上面寻求突破,而这,就需要找到可靠的专业人员了;所幸这是一个汇聚了欧洲列国商人的港口,总会找到技术人员的,剩下的只是挖墙脚的问题…
阿方斯又独自在加莱逛了两天,第一天特意往商会跟工坊区兜了一圈;意图找到合适的专业人员,但是如此大海捞针,确实很难捕捉理想的对象。
在隔天他又转变了目标,去了码头跟那里的水手酒馆,打听了一整天的消息;这才听说,路易十四的大臣科尔贝尔已经开始经济改革,国家开始扶持手工业发展,要在法国各地开设新工场仿制威尼斯的镜子、花边、英国的长袜、荷兰的呢绒等。
从阿方斯已知的未来看,科尔贝尔的手工业扶持是成功的,这些工场也确实大大改善了法国的财政状况;
但很可惜,阿方斯知道,无论当前还是未来,这些工场没有一个在加莱,甚至亚眠也没有;别人家的饭再香,也轮不到自己吃,所以阿方斯还需要继续另辟蹊径…
…
来到加莱的第四天,阿方斯终于乘着马车,跟着阿尔弗雷德来到了自己的工坊:莫勒金船锚工坊!
安托万先生自1645年开始担任莫勒金船锚工坊的负责人;换句话说,阿方斯今年几岁,安托万先生就兢兢业业的管理了这家在本地已然知名的工坊多少年。
传统、严谨、兢兢业业,这是安托万先生的气质,也是工坊给阿方斯的感观;可以说,这是一家有美德的企业,只凭气质就该它成为百年企业!
只可惜,在这波涛汹涌的大航海时代,保守已然成为原罪,三十年不曾更新的设备、传统到牙酸的手工制作,让阿方斯第一时间就发现这家企业有多么的积弊难返…
“莫勒老爷…”安托万先生有些拘谨的看着阿方斯,这个可能比自己的儿子还要年轻的新东家;心里却有几分担忧:生怕他会如自己的儿子那样冒失,说一声要变革,然后砸了自己的饭碗…
“这个工坊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阿方斯微微一笑对着安托万先生道:“工人应该也有三十多人吧?”
“是的老爷,这里加上外面的空地超过1/6亩(1法亩=5200平方米),有12个熟练工人跟20个学徒,每天都能有两个船锚的成品交付。”安托万先生稍微放松的回道,从这位莫勒老爷的表现看,应该是对工厂有一定认可的。
阿方斯点了点头,他是了解过这种古老船锚的制作方式的,也从现场粗略估算了一下,安托万先生对人手的安排几乎到了满打满算的地步:
一个熟练工配备两个学徒,一个鼓风一个打下手,然后全靠熟练工自己打造这船锚;这儿一共十组人,另外两个熟练工人是大匠,同时也兼任着顶替休工的熟练工人的作用。
不过就算是如此精打细算,工坊的年收入也不到三百利弗尔,船锚生意的利润之薄也可以想见。
“大家这么忙,我就不发表什么演讲了,安托万先生,作为工坊的持有者,我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家族的贡献。”阿方斯笑着把安托万拉近一些笑道:
“请您从账上支取一笔钱,全都买熏肉吧;两个学徒发一磅,一个熟练工发两磅,再给您自己发五磅,就算今天给大家加餐。”
“这…太感谢莫勒老爷了。”安托万先生欣喜得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熏肉也不贵,一磅肉一利弗尔,这里一共才33人,一个五磅,十二个两磅,二十个半磅,加起来才39磅熏肉,不过39利弗尔的价格;
但其中表现的态度却很喜人,那就是阿方斯认可他的工作,也认可工坊,自然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对工坊开刀了。
“这是大家应该得到的。”阿方斯笑着回道,转头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又再度降低了声调对着安托万低声道:
“当前工坊的设备太落后了,足足三十几年没有更新过,实在不符合它当下的名望。
安托万先生,我刚刚离开家里,什么都不懂,所以就需要您这段时间费一点心思;了解一下需要更新哪些设备,大概多少预算,整理成清单给我;
具体您可以跟阿尔弗雷德先生进行沟通,毕竟我没有任何经验,能信任的也只有你们。”
“在下一定不负老爷的期望!”安托万感动得就差宣誓效忠了,却不知阿方斯其实是打着温水煮青蛙的主意:只要找到新的生意,然后借着换设备的机会,直接进行升级甚至是转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