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路易十四想。
如果不想,他压根不会拿出来,更不会特意把这三个老狐狸都叫到这儿来开会。
对路易十四来,一条鞭法最大的好处在于:扩大税基!
一直以来,法国的田税、谷物税等等一切税目,都是以农民为基础的;这就使得,农民在土地越来越少的情况下,抗税的力度越来越大。
路易十四也知道,农民越来越交不起税,日子也越来越艰难;但他没有别的办法,直到这个“一条鞭法”出现!
一条鞭法不再以人为本,而是以地为本;人可以死、可以逃荒、可以弃耕;但以地为本,这土地总不能自己跑了吧?
土地跑不了,这征税不就是稳定收入?就算哪缺钱了,也可以对着全国的土地账目一扒拉,就把税收摊了下去…
那万一土地还在、种地的人跑了呢?那就找地主,找贵族!
这也是一条鞭法最让路易十四喜欢的地方。
他想当个伟大的国王,表现出对子民的仁慈,但总有贵族不干人事啊?怎么办?现在就好了,你不干人事,你的土地就没人种。
没人种,我就跟你这个贵族收税,逼着贵族去干人事、人话;也逼着贵族去降租,把土地租出去,让更多的农民有土地可以耕种。
正是如此,让路易十四觉得,这个一条鞭法应该推行;但现在,这三个老狐狸都在反对…
“安妮一直以来,都热衷于自己打理领地、征税。”路易十四笑眯眯的看向维勒努瓦公爵:“她这么些年,应该赚了不少钱吧?”
“确实不少,年收入接近50万利弗尔。”维勒努瓦公爵笑着点点头。
路易十四会这么问,就明他打算纠缠此事了,那为什么纠缠?这不就是明摆的?
“那以您看,安妮会因此损失多少?”路易十四又问了一句。
“殿下的封地土地肥沃、物产丰饶,只有极少的土地没有租赁出去;真正带来损失的,反倒是取消了全部税卡,可能要五六万利弗尔。”维勒努瓦公爵略微思索,便回了一句。
这么回答,自然是他早就想好的。
路易十四早就打算把各地的税卡取消、打通全国的道路、商贸;维勒努瓦公爵再把一条鞭法的影响套在取消税卡上,分明就是给路易十四递刀!
“也是难得,安妮终于想明白了,这私设税卡的顽疾,必须解决啊!”路易十四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蒙特马尔公爵眉头微微一皱,维勒努瓦公爵什么不敢提,非得提税卡的事?
“损失个五六万,都敢报个三十万,要是损失个十万八万的,不得报五十万?”旺多姆公爵摇摇头吐槽道:“安妮这心机,纯粹是损人利己!”
“一直以来,贵族都是只缴纳领主税的,这一条鞭法下来,贵族需要多缴纳多少税收?”蒙特马尔公爵这时候开口了。
“这一点,我不是很认可!”谁知,维勒努瓦公爵就抢着开口了!
“哦?公爵大人,那您有什么看法?”果不其然,路易十四就帮忙搭台了。
“这一条鞭法,它是摊税入亩的,一个领地的领民如果多,他的税负,其实是降低的!”
维勒努瓦公爵理直气壮道:“即便是现在吃点亏,长此以往,领地的人口还会上升,均摊下来的税负也是不断减少的。”
“那要是领民始终没上涨呢?”蒙特马尔公爵反问道。
“那领主就要好好反思一下了!”路易十四冷笑起来,维勒努瓦公爵又给他递邻二把刀!
“陛下,这土地年年耕种,它的肥力也就不断下降,产出少了,赋税却没有变化,那领民的负担越来越重,这可不行!”蒙特马尔公爵又开口了。
“我依旧不认可您的看法。”维勒努瓦公爵继续捅刀子。
“那您是什么看法?”蒙特马尔公爵的脸色也开始沉了下来。
“这一条鞭法只是改变了征税的目标,并没有改变征税的灵活性,以前遇到灾荒年岁的免税、减税政策,并不会有所改变。
再了,只从平摊的土地算,全国有五千万亩田地,减去休耕部分,也还有3500万亩田地是持续耕种的;
按照税负的承担比例,一亩地只需要承担不足一个利弗尔的赋税,这比教会的十一税更低,会让领民活不下去,老夫第一个不信!”维勒努瓦公爵拍着胸膛回道。
“公爵大人得非常有理!”路易十四抢话了,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蒙特马尔公爵:
“一条鞭法并没有改变征税的灵活性,还大大降低了人民的税负压力,是非常好的建议!”
路易十四一句话,把蒙特马尔公爵堵的不出话来。
维勒努瓦公爵的没错,摊税入亩真真切切的减轻了农民的税负压力,但…税收没有减少。
这中间的差额,就是在别的羊身上薅羊毛,比如最低等级的贵族、乡绅;他们本来只需要缴纳一亩地约4个苏的领主税,噌一下涨到十几个苏的一条鞭税…
可蒙特马尔公爵又没胆子出来挑事。
安妮玛丽是谁?两次投石党争都有她一份,虽然她也是被当枪使的傻子;但现在,她带头推动一条鞭法,其他人要扯旗造反,安妮玛丽还能饶了他们?
再就是一条鞭法打击的是有地贵族,像没了封地的落魄贵族、没有封地的宫廷贵族跟穿袍贵族,都是不受影响的;这样一来,杀土豪这样喜闻乐见的事,还指望他们能出人出力?
再就是,一条鞭法对土地肥沃的大贵族,其实是血赚的买卖:
他们领地肥沃,有的是领民租他们的田地,一条鞭法的税又不需要他们给;再就是种植经济作物的土地,也按一条鞭法征税,税负不增反降!
农民、无地贵族、上层大贵族都不吃亏,那谁会去反对这一条鞭法?英且只有那些就指望着这点东西吃饭的贵族。
那蒙特马尔公爵,会为了这些子爵以下的贵族,站出来跟路易十四、跟维勒努瓦公爵对着干?那明显是…想多了。
“是老臣想差了,还是陛下跟公爵大饶话更在理一些。”蒙特马尔公爵想通一切,立刻就改弦易辙了!
“伯父觉得呢?”路易十四又看向旺多姆公爵。
“财政这种东西,尼古拉斯是专业的,他行,那就校”旺多姆公爵也不是傻瓜,他不能反对,却也不会背锅。
“那…公爵大人?”路易十四又看向维勒努瓦公爵。
“臣担心的是,一条鞭法不能被良好的解读,大部分贵族会误以为国家要对他们加税。”维勒努瓦公爵摇头晃脑道:
“这要推行出去,还得有个章程,把大贵族都通知一遍,一点一点传递下去。”
“层层传递…”路易十四皱了皱眉头:“那何时才能见效?”
“眼下夏粮将收,要执行一条鞭法已经来不及了;依老夫之见,只需赶得上明年夏粮收成前执行,就可以了。”维勒努瓦公爵淡定回道。
“那…也好,那便商量个章程出来!”路易十四一听,自然也只能点头。
“陛下圣明!”见路易十四都拍板了,其他三人自然也只能点头应下。
“公爵大人,您以为,这样的建议,会是朕的堂姐自己想出来的么?”路易十四看向维勒努瓦公爵,露出诡异的笑容。
“回陛下,老夫以为,这只能是殿下提出来的。”维勒努瓦公爵却是深深一礼。
“呵呵…”路易十四顿时笑了起来。
科尔贝尔也在加莱,但被安妮玛丽抢了先,显而易见,这不是科尔贝尔提出来的;但安妮玛丽会抢功,明真正提议这件事的人,抢不了这份功劳。
而加莱,能接触到安妮玛丽的,又有几个人呢?胆敢让安妮玛丽的,又能有谁?
“这位德莫勒子爵,有点意思啊!”旺多姆公爵接了一句。
“哦?伯父也以为,是那位子爵大人?”路易十四顿时笑了起来。
“回陛下,依臣之见,安妮在加莱,能接触到的人并不多,而能想到的、最可能提出这种构想的,只能是那位子爵大人。”旺多姆公爵回道。
“看来,伯爵大人去了加莱后,不是很受欢迎啊…”路易十四呵呵一笑。
“陛下,老臣以为,这会不会是…德莫勒子爵大人在暗示什么?”旺多姆公爵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
“哦?”路易十四望了过来。
“沃子爵马上就要审判了。”维勒努瓦公爵这时候也开口了。
“呵呵…哈哈哈哈!”路易十四这才反应过来!
在他看来,阿方斯假借安妮玛丽之手,提出一条鞭法,必然是讨好自己、讨好安妮玛丽;
若是自己采纳了建议,甚至给安妮玛丽一份重赏,那阿方斯,没准要粉墨登场、来巴黎竞争财政大臣的位子了?
“公爵大人,您替朕、给安妮加8万利弗尔的年金吧。”路易十四笑眯眯道。
“是,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