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平稳驶入青园,在地下停车场停下。
靳越下车,看着司机陈样:“车你开走吧。”
陈样刚被招进公司,只替靳越开了两天车,还摸不准他的脾性,只觉得他冷漠得挺吓人。因此,靳越会这么说他还挺惊讶。
只不过这么贵的车,万一开出什么问题,他可赔不起,于是摇头:“不用了老板,地铁方便,明早我再过来接您。”
靳越点头:“你记得进系统提加班。”
陈样笑着“诶”了声,摆摆手,走了。
靳越进电梯,摁了十层。
这处房产是他在国外的时候,陈胤之替他一手置办的,陈胤之吐槽过,这么好的地段,高层视野才好,为什么偏得买十楼。
当时,陈胤之被他一句“楼层太高,消防安全隐患大”给堵了回去。
在听到他要求装上高楼逃生缓降器时,更是无语至极。
靳越打开指纹锁进屋,阿姨已经在屋里忙活了。
靳越扯下领带挂在玄关,过去一看,阿姨正擀皮,旁边还放了一块五花肉。
靳越眉一扬:“不是让您做养胃粥?”
阿姨笑说:“你是不知道,粥啊,其实并不养胃,我给你做点小馄饨。”
靳越看见肉就犯恶心,“那煮点面皮吧,吃不了肉。
说完,他到客厅药箱里摸了三颗解酒糖塞进嘴里嚼着,进屋洗澡去了。
头发上烟味挺浓,他莫名想到那晚,迟逢手指夹烟,吸烟的模样。
靳越拧了下眉,打开淋浴头,水至上而下浇上他头顶。
等他出来时,阿姨做好了一碗馄饨、一碗面片汤。
挺固执,又挺周到。
阿姨在中岛台的另一侧擦洗着,他坐下,吃了一个馄饨。
味道挺不错。
阿姨说:“小老板,您应酬挺多?”
靳越答:“不算。”
阿姨不相信:“前天不就吐身上了?那衣服我替你洗了啊。”
靳越想起来,是迟逢吐他身上的那件,本来他丢到袋子里,是准备拿去扔的。
他没解释什么,这阿姨手脚麻利,手艺也不错,之前他在国外的时候她会定期过来打扫,没有手脚不干净之类的毛病。
他回国之后一时间找不着更合适的人,也就一直用着了。
阿姨收洗得差不多,开始摸出手机刷视频网站。
超大声的洗脑bgm让靳越听得脑袋生疼,于是几口解决掉馄饨,那碗面片汤倒是没怎么动。
阿姨收拾好之后便离开了。
靳越窝在沙发里,摸出手机看了眼。
陈胤之又发过来几条消息。
【你真被偷家了。】
【图片】
【图片】
靳越点开一看,第一张是一张大合照,迟逢戴着个登山帽站在边上,衬得脸更小。
她紧挨着个男人。
另一张是一群人正在爬山的照片,不知道是谁拍了张迟逢的特写。
在她身侧,皮肤黝黑的男人扶住她手臂,两人不知道正说着什么,笑得挺开心。
他面无表情将照片切小,回过去:【发给我干嘛。】
陈胤之根本不听,问他:【进不进群,我拉你。】
靳越:【不进。】
几秒钟后,手机震了几下。
靳越点开手机一看,“陈胤之”邀请你加入了群聊……………
群里的人发的消息震得他挺烦,他划拉到最底下,瞧着显眼的“退出群聊”几个字,想了想,没点,而是指头一动,往上头点,设置了免打扰。
随后,靳越拇指划动,点了下“点击查看更多群成员”,瞧着在他头像前面那个小蝴蝶头像。
他没犹豫,点开头像,又点开她朋友圈看了眼。
只看见一条横杠横在中间。
他莫名冷笑了一声。
看什么呢,她早把他删了个干净。
从那天去徒步过后,迟逢和贺长风就有一搭没一搭地联系着,只不过两人都挺忙,说好的“下次一起吃饭”变得遥遥无期。
等过了两周,两人终于在周一晚上约好时间,转天下午下班一起出去吃饭。
周二一早,迟逢又没睡好,迷迷糊糊下楼,一出电梯便瞥到外头拉好的黄色警戒线。
她余光瞥见几个买菜回来的大爷大妈正和保安聊着天。
她没功夫听,看了眼时间,加快脚步走去地铁站。
朱思琳正好下夜班,发消息跟她说:【你们常林苑今儿好像出事了。】
迟逢回:【出什么事,我刚看见拉了警戒线。】
【十八楼跳下来个姑娘,跟咱年纪差不多大。】
迟逢后背发麻。
她从小就对鬼神怵得慌,小时候连鬼故事都不能听,想到自己刚刚从那边走过,她人都快没了。
迟逢:【看警戒线的位置,估计跟我住一栋楼。】
朱思琳:【吓着了吧,晚上来我这住?】
迟逢:【好,你可真是世界第一好。】
等到了学校,周林溪也跟她讲起了这事:“你住常林苑的哪栋?”
迟逢答:“13栋。“
周林溪拍拍她:“倒霉孩子,出事了,有个小姑娘跳楼。
迟逢点头,呼气:“看见警戒线了。”
周林溪又说:“我有个朋友有套房子在那,租客也是个女生,吓傻了,刚打电话给我朋友说要退租。”
“退租?为什么。”
周林溪挺无奈:“她说人掉下来,差点砸到她。”
迟逢笑了下:“真的假的?”
周林溪笑:“肯定是假的,人是半夜跳的,谁半夜还在楼底下溜达?肯定是吓到了。”
迟逢鼓囊了下腮帮子:“该说不说的,我都挺想退租。”
周林溪点头:“是挺让人怵得慌。”
这个话题三两句被揭过,等中午,她和周林溪去门口吃完饭,回办公室休息。
迟逢站在桌子旁消食,瞥见早已被她设置免打扰的高中班群居然跳了小红点。
好长时间没有人往群里发消息了,她挺奇怪,点开一看,愣住了。
体委在群里发了好几条消息??
【朱婷婷同学因家庭矛盾难忍重负,于今日凌晨四点跳楼自杀。】
【她没什么朋友,但怎么都是咱班的一份子,我和班长商量过,打算今晚组织大家去殡仪馆吊唁下她。】
【自发的哈,不要求强制去,要去的在群里接下龙。】
迟逢垂着眼,盯着屏幕瞧着,整个人几乎站不稳。
周林溪今天中午也不打算回去,正想把躺椅拖出来,一转头,一眼便看出了迟逢的不对劲来,忙问她:“你怎么回事。”
迟逢抬眼看她,眼睛霎时红了:“我们那栋楼,今天跳楼那个女生是我高中同桌。”
周林溪半张着嘴,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安慰才好,拍了拍她:“我去,为什么啊......”
迟逢摇头,但心底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朱婷婷家境不好,又有个弟弟,对她来说,念大学已是不易,全靠助学贷款、奖学金以及平日辛苦兼职撑过四年。
就是那么省的一个人,偏偏在迟逢出事的时候,默不作声给她转了五百块钱。
只有迟逢知道,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五百块钱,可能已经是朱婷婷一两个月的生活费。
群里短暂安静后,迟逢跟在体委和班长后面,第三个接龙。
周林溪听迟逢大概讲过几句之后,拧着眉说:“重男轻女啊?是不是她爸妈逼死的她?”
迟逄小声说:“她怎么就想不开......”
她挺难受,周林溪拍着她背安慰着,可周林溪不知道的是??
她曾经也差点活不下去。
等她收拾好情绪时,连忙给贺长风发了条消息过去。
【抱歉,高中同学去世,今天得去一趟火葬场,下次我请你。】
贺长风表示理解:【没关系,节哀。】
下班后,迟逢抓上帆布包便往地铁站去。
她路上点了个外卖,到家后,匆匆扒拉几口,换上了一套全黑的衣服。
天还没黑,迟逢拨通了体委的电话。
体委跟迟逢不熟,接起时并不知道是谁:“喂你好。
迟逢说:“黄恒宇,是我,迟逢。”
体委“啊”了一声,挺惊喜:“你今天在群里发消息我都没想到,大家都以为再也联系不上你了呢。”
事实是,根本没人会联系她。
迟逢问了他具体位置以及他大概几点会去之后便挂了电话,查着路线,准备出发。
迟逢到殡仪馆守灵堂的时候,朱婷婷的妈妈瘫坐在地上,形容枯槁。
女人本就瘦小,这下受了打击,浑身的筋骨仿佛都被抽了,不管谁进来,她都没反应。
迟逢将手上的菊花放到一旁,想了想,还是没掏出包里的红包,她抬眼扫了一眼朱婷婷的遗像。
朱婷婷向来不怎么爱笑,这张照片也是。
迟逢跟体委对上眼后,一同出门去,体委瞧着她,叹了声气:“她大学同学联系过我,待会儿过来,现在的几个同事也会过来,倒是咱们班,都没几个接龙………………”
迟逢瞧着他,问:“你现在在哪上班?”
黄恒宇说:“体校,当个小教练。”
迟逢点点头:“挺适合你的。”
黄恒宇又问:“你呢?电视台?”
迟逢摇头:“在中学教心理,婷婷发生什么事了,你清楚吗?”
“你转行了啊?”黄恒宇挺讶异,又压着嗓说,“她们家挺重男轻女的,你知道吧?“
迟逢点头:“知道。”
“她毕业这三年以来,赚的钱全都给她爸妈了,她弟弟好像还生病了,全指望她。这次是她想换个手机,这个月就没给家里打钱,结果她全家齐上阵,去她单位闹了一通......”
迟逢拧眉,转头去看屋内仿佛已经崩溃的女人。
也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的女儿悲伤,还是为自己的摇钱树消失而感到难过。
没过一会儿,又来了几个高中同学,甚至别班的也有。
大家看见迟逢,颇有背着她窃窃私语那意味。
迟逢站在一侧,偶尔依稀听到几句。
就知道……………他们谈论她的时候,定然少不了和某个名字扯上联系。
她站在一旁,安静玩着手机,直到身边逐渐热闹起来,一场细微的骚动似乎预示着什么。
她抬眼一看,靳越、陈胤之、顾莹还有周晓芸正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迟逢将手机塞进帆布包,在他在人群中找到自己之前,先背过身去。
体委和班长忙于招呼着一波又一波人。
没人发现,她正把自己藏起来。
她对着墙,脑子里回忆以前和靳越谈恋爱的时候,他好像根本没穿过西装。
刚刚她没敢看仔细,只扫了一眼便移开视线。
但也知道,他似乎是刚下班,身上穿的是熨贴挺括的西装。
莫名想看一眼。
迟逢估摸着时间,觉得他应该进去了,她转头,往灵堂里悄摸看了眼。
陈胤之正弯腰,给地上的女人递过去几个红包。
靳越站在旁边,正好整以暇瞧着她。
??像是算准了,她肯定会看向他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