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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了。这句话甚至比咒骂还要伤人。过去意味着不在意,他不想要原谅,不想要遗忘,他希望对方执着下去,即使是恨也好。
对方似乎不想再与他纠缠,把身上的包卸下来,把指南针、水壶、纸钞,和压缩干粮拿出来,递给他。“走吧。”
祁染攥紧手指,没有接,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走?去哪里?”
“之前行军的时候,我来过这里,一直往南走,有个镇子,你去那里,就能坐到车了,”顿了顿,对方又说,“之后,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还是要赶他走。
他还是不想再看见他。
见祁染不接,对方就把物资放到地上,转身离开。
祁染盯着地上的东西,陷入了深深的绝望。一切都坍塌了,他被埋在废墟里,只能望着离去的背影。
他用最后一丝力气,朝那个背影大叫:“那你呢?你要去哪?之后你打算做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大步往前走去,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第58章回归
天光逐渐亮起。
钟长诀在山林中行走着,阳光透过高耸的树冠,斑驳地洒在脸上。
回忆刚刚苏醒时,那些争吵、冷战、离别,像龙卷风中的碎片,搅得他头痛欲裂。现在,风势消减,尘埃落定,意念之海也逐渐平静下来,接受了这一切,或者说,只能接受这一切。
他抬起头,望向密密匝匝的树丛。
旧日的生活已经坍塌,然后呢?然后他就可以走向欣欣向荣的新生了吗?
不,前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种无比广袤、广袤到虚无的悲哀。
祁染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你要到哪去?
他没有回答对方,并非是因为赌气,而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他要去哪里?他能去哪里?
他走在人生的旷野里,四周荒无人烟。
他所拥有的东西,身份、职业、目标,无一不是钟长诀的。
但他不是钟长诀。过去几年,他以为自己是而已。
他不是钟长诀,也不想做钟长诀。可剥离这个外壳,他还是什么?
他有什么所求之物?有什么生存意义?他要在哪里停下,如何生活?
他的全部社会存在,都围绕钟长诀而生。有谁真的认识他本人吗?有谁真的承认他的存在吗?
有,唯一的一个,可他已经不敢再面对他。
他又变成了孤身一人。
然后呢?他要去做什么?
难道就这么永无止境地走下去?走到能量耗尽,机能毁坏,在虚无中结束这顶替他人的一生?
他对此一无所知,只能茫然前行。
他就这么走着,走到天光渐暗,树木渐渐稀疏,露出一片开阔的山坳,上面散落着古朴的砖瓦房,像是个小村庄。见惯了高楼大厦后,猛然看到这上世纪的遗迹,有种怪异的穿越感。
这是哪里?
他不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他只是挑了与祁染相反的行进方向,然后一直往前。
他在树林边缘停住脚步,突然察觉到身体的空虚——他已经连续两天没有进食了。
设计师还是依据人体特征,给他设置了摄取能量的需求。真讽刺,他在思想上已经不把自己认作人类,可身体上还像人类一样依赖外界。
就暂时在这里歇一晚吧。
在走入村庄前,他将急救包中的纱布取出,密密匝匝缠在头上,遮住大半张脸。无论如何,他现在不想被当作钟长诀。
村庄似乎还保留着人工劳作的传统,随处可见荷着农具的老人。他们有着黄黑色面孔,头发蜷曲,衣服上缝着三角纽扣。钟长诀忽然明白了这地方的古朴气息从何而来。
这里是巴良人的村庄。巴良人信奉新教——原灵教的一个分支,他们认定人类的欲念是招致灾祸的根源,因而崇尚远离都市的简朴生活。
这很好,他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密集的人群。
有个老人发现了钟长诀,看到他脸上的纱布,紧张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
“能让我在这里住一晚,吃点东西吗?”他说,“我会付钱的。”
老人倒没有拒绝,把他带回了西边的一座小屋。
砖房内部倒没有想象中简陋,电灯、取暖器,该有的家电并不缺,只不过不新罢了。钟长诀在房外看到了发电机和蓄电池,平常的用电大概来自那里。外界传闻巴良人拒绝现代科技,像远古人一样茹毛饮血,看来是夸张。
“睡这儿行吗?”老人指着一张低矮的长条桌,看起来是用于晾晒东西的。
钟长诀说可以,老人就取了布来擦,又转身说:“我去拿被褥,不过家里只有一床空余的,很旧了。”
钟长诀刚想说没事,里屋传来一个声音:“我来拿。”
钟长诀感到疑惑,他进门有一段时间了,如果家里还有其他人,早该出来见面了。
不过,他很快知道了原因——房里有轮椅滚动的声音。
老人神色里有些担忧。钟长诀说:“我去吧。”
老人摇了摇头:“让他拿吧。”
钟长诀往里屋望去,一个年轻人正用双手按着轮椅,想抬起上半身,姿势看起来痛苦又费力。
他的腰部以下全是空的。
钟长诀皱起眉。军队会给每个截肢的士兵配备假肢,普通士兵的配额不高,型号比较落伍,但应该都是有的。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老人解释道:“医生说他残肢的长度不够,骨骼也没愈合好,需要特别定制,但那种太贵了。”
钟长诀望着自己的手,他的一截躯体,恐怕抵得上几架高射炮的价格。然而,士兵们却坐在轮椅上,带着空荡荡的裤管艰难求生。
年轻人一手撑着轮椅,一手打开上层柜子,把被褥抽出来。简单的一个动作,看着让人心惊胆战。那僵硬的身躯,仿佛一根稻草落下,就会折断似的。
抽出一大半,被褥摇摇欲坠,终于在最后一次扯动中滑落下来。这冲击力打在年轻人身上,他向后摔去,好在身后就是轮椅,接住了他。
被褥一部分落在他怀里,一部分滑到地上,他赶紧收拾起来,整理好。整个过程中,脸上唯有一种苍凉的平静。
在他转身前,钟长诀退了回去。
年轻人坐着轮椅出来,老人把被褥从他腿上抱起,说:“吃晚饭吧。”
把被褥铺好,老人开了灶,炖了一锅蔬菜浓汤,又把房梁上的香肠取下来。年轻人滑动轮椅,去拿餐具,再回来放到桌上,全程一言不发。
钟长诀很熟悉这表情,他从无数个相似的年轻人身上看到过。拿到勺子的一刻,他问:“是哪一战?”
年轻人的手稍稍顿了顿:“利瓦。”
那大概是联邦最荣耀的一战,失落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