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迂腐。
钟长诀望着他,感受到的不是震惊,是心痛:“你说过,以暴制暴换来的不是和平,是成倍的暴力。”
“暴力有时候是必要的,”祁染望着他,“现代战争法,就和榭克战斗一样天真。”
这话出口的一瞬间,房间陷入了寂静。
两人久久地对望,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这句话是如此熟悉,这次争吵是如此熟悉——几年前,在油松岭的那一晚,类似的场景就发生过。
当时,这句话是从005口中说出的,但两人都知道,那只是他在模仿钟长诀。
重生者看着面前的祁染,感到浓重的悲哀。
对方给他自由,让他重塑自己的人格。事实证明,这人格的理念,很像江念晚——或者说,是从前的江念晚。
他放任自己向他靠近,他以为,他们会永远站在一致的位置。
可是,当他终于抵达时,对方却变了。
变成了钟长诀。
第68章军令
钟长诀受命翌日,长桌会议还没有召开,夏厅就公布了《能源配给法案》。
该法案是《战时紧急法案》的一部分,法案规定,从今日起,民众要按照配额领取物资。比如,每人每周可领取一斤面包,半斤牛肉,半斤猪肉,一升牛奶,两个鸡蛋,蔬菜和水果根据季节和供应情况有所不同。如果家中有老人、孕妇、孩子,配额会相应变化。
同时,政府还采取了宵禁制度,晚上九点后,除了必要的公共设施,全城熄灯。
法案震惊了社会各界,毕竟自市场经济兴起,政府就没有这样强硬地介入食品贸易。
祁染在工作间隙,瞥了眼新闻,叹了口气。
配给制度也是无奈之举。首先,谁都不知道轰炸后,克尼亚会作何反应,必须节约所有资源,投入战备;其次,因为垄断,食品价格已经一路飙升,政府出来分配物资,防止囤积,能保证平民的基本需求得到满足。
不过,即便如此,生活依然越来越艰难。糖很难买到,不得不用甜味剂代替;厕纸供应不足,只能拿旧毛巾充数;一天只有两小时有热水,很难洗澡。祁染去医院帮忙,有时稍微晚回来一些,就只能擦擦身子。因为冻感冒或发烧,是更麻烦的事。
在一切困苦中,最艰难的,莫过于看着钟长诀在道德地狱里煎熬。
他知道自己在设计一个屠杀任务,那些飞行员就是挥刀之人,他们航迹线会带着数十万平民陪葬。
现在,他们是国家的英雄,但后世重述这场战争时,他们就会变成屠夫。
更可怕的是,当他站在他们面前,向他们告知这个计划时,得到的不是惊诧,是自豪。
他们感谢长官,给了他们为祖国、为亲人报仇雪恨的机会。
克尼亚人罪恶滔天,死不足惜。
钟长诀看着他们年轻的面庞,感到绝望。
他的上司要屠杀,他的将士要屠杀,连他的爱人,他见过最正直、最善良的有识之士,也要屠杀。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可如果他是唯一的正常人,是否他才是疯子?
祁染理解他的痛苦,可这理解不是感同身受。祁染只是因为爱他而安慰他,劝解他,希望他不要自责,不要痛苦。
“你是军人,”祁染说,“你只是接受命令,即使你抗命,还有另一个人执行,这过错并不在你。”
在他们上一次争吵时,祁染就说过这句话——“军人当然要服从命令”。
过去的炸弹又爆了一次,钟长诀只能苦笑:“这确实是最好的借口。”
执行命令,对于军人来说,就好像程序执行指令,不必思考,不必质疑。
它是枷锁,也是托词。有了它,一切责任都可以推卸。
我是军人,我服从命令,要屠杀的不是我,是上司,是政府。
我没有错。
古往今来的大屠杀,就是如此轻易地发生了。
可是……
“发布命令的不是我,但接受命令的是我,”钟长诀说,“我可以选择不接受的。以往那些人,都可以选择不接受的。”
“战时抗命,那是叛国罪,就算不枪决,前途也完了,”祁染说,“谁愿意为了保护敌国的民众,葬送自己的人生?”
“可你仍然有选择,”钟长诀说,“如果选择放弃人性,遵从命令,就不要把过错推到军队,推到上司,推到政府身上。承认自己是屠夫,这是最起码的道德底线。”
祁染紧皱眉头,眼前晃着托养所的废墟:“是他们先屠杀的,是他们先挑起了战争!你为什么老是苛责自己?”
钟长诀沉默片刻,说:“我以为我们不想做屠夫,我以为我们追求更高的道德标准。”
祁染不说话了。
他曾经是这样想的,这是他遗留在身后的价值观,他当然明白它的合理性。
世界应该是这样的,但“应该”之所以产生,往往就是因为现实并非如此。
内心深处,他其实感佩对面人的坚守。
他从废墟里爬出来一次,就彻底改变了人生观。对方见过比他更多的尸体、更多的废墟,却依然保留着当初的理想。
他在道德水平最高的时候,创造了005。时过境迁,他已经变了,对方却还是原来的样子,最理想、最真挚、最热烈的样子。
机械永恒,人却是善变的。
祁染明白对方的道德困境,他也曾经站在那一边。可是,如果一切终究要发生,那么至少,他希望对方不会溺死在自己的理想中。
可惜,他把它设计得太完美了。
“面对命令,我是有选择的,我可以选择放弃,”钟长诀说,“如果下一个人这样想,再下一个人也这样想,所有人都这样想,屠杀就不会发生。”
祁染看了他一会儿,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是啊,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抗命?如果牺牲前途,屠杀还是要发生,那就太不划算了。还是我做吧,至少还能保住我的人生。
几乎所有人都会这么想吧。
“所以呢?”钟长诀问,“所以就能心安理得了?”
祁染望着他陷入痛苦的泥潭,抬起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皱纹。
“中世纪教廷砍了这么多无辜民众的脑袋,”祁染说,“从没有人说这是刽子手的错。”
钟长诀抽动了一下嘴角,摇摇头,闭上眼睛。
几年前,他绝不会想到,祁染会为了安慰他,说出这种话。
他脸上流露出难得的落寞,望着昏黄的灯影。宵禁将至,世界马上会陷入黑暗。“好人的陨落是最坏的。”
祁染愣了愣,低下头:“你还是那么喜欢戈齐。”
戈齐是著名的反战诗人,祁染经常给005朗读他的作品。
也许,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