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心词始终没有找到机会摆脱这几个侍婢,最后借口累了,进了一家茶楼。
茶楼临街,从上方俯瞰,能将整条长街乃至不远处鳞次栉比的屋顶尽收眼下。
骆心词正出神地想着法子,忽见听嘈杂的吵闹声传来,她俯身一看,见茶楼下方聚集了一片人群,正中央是一个锦衣少年和一个黄衫姑娘,两人身后分别跟着众多家仆侍婢,两相对峙,像是产生了争执。
只听那锦衣少年声音响亮道:“我不与你这笨手笨脚的小丫头片子争,你也别得寸进尺,赶紧让开!”
“你瞧不起谁呢!”黄衫姑娘语气愤怒,“我在塞外与人比骑射时,没少赢得彩头,你未必就比我强!”
骆心词刚觉得那少年有些眼熟,就听侯府侍婢惊讶道:“是黎阳小公子。”
江黎阳。
骆心词瞬间从窗口退回,她可不想再与这不待见她的任性小公子扯上关系。
侍婢也都知晓江黎阳对她的态度,看了看她,没说什么请人上来喝茶之类的话。
骆心词无意看那二人的热闹,却拦不住两人的声音,听了会儿,明白过来,是两人因为谁骑射更厉害较上劲了。
吵了会儿,江黎阳道:“行行行,你厉害,我不和你争。”
他最后一句话语气阴阳,俨然一副“好男不与女斗”的态度。
这彻底激怒了黄衫姑娘,她怒道:“你敢比吗?输的那个给对方做流做马,你敢吗!”
骆心词正想着这姑娘都被气得口齿不清了,又听江黎阳道:“敢是敢的,不过先说清楚,‘做流做马’,这个‘流’——”
他嗓音拖得很长,“——是什么?”
人群中突地爆发出大笑,就连雅间中看热闹的侍婢都笑得停不下来。
见骆心词与连星满目茫然,侍婢笑着解释:“那姑娘是塞北都护范大人家的千金,年前刚入京来。兴许是在塞外接触的人比较乱,口音杂了些。小姐你不知道,年节宫宴上太后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范灵……”
说到这儿三个侍婢又笑了起来,过了会儿才止住笑继续,“其实她叫范柠。”
骆心词与连星面面相觑。
解释的这会儿功夫,下面的争吵更加激烈,听着是范柠被江黎阳逮着口音上的短缺,落了下乘。
骆心词觉得一个姑娘被人当街嘲笑太过难堪,犹豫着是否出面转移江黎阳的注意力时,街道上嘈杂的响动中多了一个新的声音。
“这么巧,在这儿碰见小公子了。”
这声音没有江黎阳与范柠的吵闹声响亮,经过街边行人、摊贩的重重阻碍,传入骆心词耳中时已经削弱许多,她听不太真切,但仍是觉得有些耳熟。
那人又说:“一刻钟前下官刚见着了宁王,宁王殿下正让人寻你呢。”
这一句清晰了很多。
骆心词面色一变,倏地站起来,扶着半开的窗口往外看去,将雅间中的侍婢们全部吓了一跳。
唯有连星知晓她这是听出了什么,慌忙一起看去。
只见街道上多了个身着官袍的年轻男人,他挡在范柠面前,面上带笑,客气地与江黎阳说着话。
威严的红色官袍证明了这人的身份,百姓敢聚众看江黎阳与范柠的笑话,却天生畏惧官府,见状纷纷散开。
连星看着那被威严官袍衬得分外周正的男人,明白了,这人必然就是周夷。
她没见过周夷,但听过他的大名,那是林州文成馆中最出色的学生,不论是才识,还是为人处事之道,都远胜其他学子。
连星转向骆心词,见她两手紧抓着窗棱,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的周夷,胸口剧烈起伏。
曾经人人称赞的未婚夫婿,如今是意图谋害她全家的嫌犯,想也知道骆心词的心情很难平静。
她轻轻碰了碰了骆心词的手臂,骆心词侧目,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迅速垂眸遮眼中情绪,两只手也缓慢地松开窗棱,从窗口退开。
“小姐认得那人?”侍婢问。
连星机灵地抢先,“那是谁?瞧着是来为范小姐解围的,人倒是挺不错。”
侍婢道:“那是去年秋日高中榜眼的小生,名叫周夷,殿试后直接入了翰林院,深得几位大人的青睐,前途不可限量呢。”
“这么俊,该不会被榜下捉婿了吧?”
侍婢笑:“倒是有几户人家动了这心思,不过这位大人说他在祖籍已订了亲,不好强求的。”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连星称赞。
两人的对话为骆心词争取了冷静的时间。
她舒缓了下情绪,用生硬的语气道:“这人与我有何干系?我气的是江黎阳!当街嘲笑一个姑娘,他未免太过分了!”
听着像是看见江黎阳欺负人,想起自己被骗的事,这才失态的。
三个侍婢互相看了看,谁也没说话。
待雅间里的危机过去,骆心词再往外看,江黎阳已要带人离去。
走出数步,他又转身回来,喊道:“五日之后比试箭术是在城南校场,不是城兰,范灵,你可别记错地方了。”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离去了。
范柠气得愤恨跺脚,周夷则是低声在旁安慰。
两人的交谈声很低,被街道上的杂声淹没,骆心词没能听见。
过了不久,范柠面色有所好转,带人离去,周夷也上了马车,渐渐消失在骆心词的视野中。
街道恢复寻常的热闹后,骆心词坐在楼上饮下两盏茶水,将情绪彻底抚平,带着侍婢回了府中。
府中依旧只有一个久居佛堂的韶安郡主,无人过问骆心词外出的所见所闻,让她得以静下心来细思今日之事。
夜晚,屋中侍婢已退。
连星将外间烛台全部熄灭,凑到床边悄声问:“接下来小姐打算怎么做?”
骆心词蹙着细眉,犹疑道:“我不知道该不该与周夷相认……”
幕后凶手派人去杀害骆家六人,无疑是不想与他们扯上关系,周夷既然不隐瞒已有婚约的事,凶手应当不是他。
连星道:“周夷为人坚贞,如今又在朝为官,能帮上小姐许多。小姐觉得他可信,就与他相认呗。”
骆心词抬了抬眼,黑多白少的眼眸中蒙着一层彷徨。
连星被她看得哑然了一下,猜测:“小姐不能完全信任他?”
“其实……”骆心词慢吞吞地掂量着用词,“我与他……不熟。”
“啊?”
骆心词道:“这桩婚事就舅舅为我定下的,定亲至今,我与他只见过五次,就连交换信物,都是在舅舅的陪同下……”
当年骆裳的婚事就是骆家舅舅定的,一个决定,误了骆裳的一生。
骆家舅舅悔恨,所以在给骆心词定亲时,格外的谨慎。
周夷入京赴考前,周家人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