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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刚一说完,祝怀雯就“嗷”的一声嚎,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
任俊的眼睛也红了,摘下眼镜,擦拭着眼角,又一拳打在墙上,嘴里呜咽出声。
傅佳颖一直搂着祝繁星,眼泪止不住地掉,祝繁星看着他们,却只是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信,我不信,我爸爸不会死的!他早上出门还好好的,他不会死的……………”
“星星,星星,星星你冷静一点。”傅佳颖徒劳地安慰着她。
任俊强忍悲痛,问警察:“他现在……………人在哪儿?”
警察说:“在县殡仪馆,直接拉过去了。”
祝怀雯哭天抢地:“大哥啊!我的大哥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我要去看他,我要去看他!”
“不!我爸爸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你们一定是搞错了......”祝繁星脑内一闪,又看向警察,“那我妈妈呢?我妈妈!她叫冯采岚,还有陈念安,我弟弟,他们在哪儿?”
警察又翻了一下名录,说:“冯采岚在抢救,就在这儿,具体情况要去问医生,陈念安......是个小孩吗?他被送去钱塘的医院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是外伤,我这里记录的是他去了九院。”
三个人,早上一起出的门,到了晚上,竟去了三个不同的地方。
祝繁星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想去殡仪馆看爸爸,又放不下妈妈,惦记陈念安,又觉得他没有生命危险,自己去了也帮不上忙。
任俊给大家分了工,让祝怀要去殡仪馆处理祝怀康的事,他和傅佳颖陪祝繁星守在医院,等冯采岚的消息,还得抓紧时间通知冯采岚的近亲属。毕竟,这里的所有人都和冯采岚没有血缘关系,如果要签字,他们谁都没有资格。
祝繁星拿到了冯采岚的手机,上面沾着血迹,冯采岚就是用这个手机给她打的电话,她说的每一句话,祝繁星都记得,会记一辈子。
任俊打通了冯采岚哥哥冯智光的电话,冯智光惊呆了,说自己马上出发,大概天亮后能赶到医院。
冯采岚一直在手术室抢救,医生找过他们,问他们谁是伤者家属,祝繁星冲到前面:“我是!我是她女儿。”
她稚嫩的脸庞和高挑的个子会让人判断不准她的年纪,医生问:“你成年了吗?”
祝繁星摇摇头,医生说:“需要伤者的成年家属过来,直系亲属,有些事,只有他们能做决定。”
于是,就只能等。
7月19号早上九点多,冯智光、郭丽菊和冯家姥爷终于赶到了医院,医生确认过亲属关系后,对他们说,冯采岚伤得很重,胸椎骨折,脊髓损伤,肋骨骨折,锁骨骨折,双下肢开放性骨折,最严重的是颅内大出血,如果继续抢救,哪怕救活
了,她大概率也会是个下肢瘫痪的植物人,即使能够苏醒,也会有癫痫、智力下降等后遗症,往后的生活必定不能自理,也许要终身卧床。
听完以后,冯智光三人都沉默了。
祝繁星难以置信:“怎么会这么严重?车祸后她还给我打过电话,那时候她都能说话的呀!”
医生指指自己的脑袋:“可能是因为当时刚受伤,脑内的血管还没破裂,或者是破了一点点,只有少量出血,后来就......嗯,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什么意见?什么意见?祝繁星看向冯智光。
郭丽菊拉拉丈夫的胳膊:“还......治吗?”
冯智光想了想,问医生:“这要是治,得花多少钱啊?”
医生说:“这可说不准。”
冯家姥爷看向任俊:“这位老板......”
任俊:“叔叔,你喊我任俊就行。”
“哦,任俊啊,就是说......”冯家姥爷犹豫着开口,“这车祸是谁的责任你知道吗?这有没有钱赔的?要是有钱赔,那我们还能给采岚治一下......”
任俊说:“我问过警察了,这个车祸是连环撞击,很多辆车遭殃,事故的责任认定还没出来,估计要很久,至于赔偿,应该要更久。现在所有伤者治疗花的钱,肯定是医保加自费。”
冯家姥爷:“哦………………这样啊。”
邬丽菊推了冯智光一把,不停地给他使眼色。
任俊说:“就我目前打听来的消息,事故一开始是在对向车道发生的,而怀康的车是在这一边的车道,这边车道的车都没有责任,全是受害者。有一点我需要说明,如果有赔偿,祝怀康和冯采岚是以两个人的身份分别接受赔偿,因为他们还没有
登记结婚。也就是说,假如怀康能赔到三十万,那冯采岚就也能赔到三十万,这个三十万是我举的例子,不要当真。那么,赔给冯采岚的钱,我跟你们保证,怀康这边的家属不会拿,同时......”
祝繁星瞪大了眼睛,听到任俊说,“因为他们还没有登记,所以,冯采岚后续治疗的钱,怀康这边的家属也不会掏,毕竟他还有两个孩子,你们应该可以理解。”
祝繁星扑了过去,抓住任俊的胳膊:“任叔叔,你在说什么?我愿意掏的!我愿意给妈妈治病的!”
“星星!”任俊严肃地看着她,“你还小,这种事不需要你来出主意,冯采岚的爸爸和哥哥都在这儿,他们自己会做决定。”
“可是如果爸爸还活着,他一定会给妈妈治的!”祝繁星孤立无援,第一次因为自己未成年的身份而感到绝望,听来听去,不管是医生、冯家姥爷、冯智光还是任俊,所有人都是一个意思??放弃治疗。
任俊抓住祝繁星的胳膊:“你不觉得冯采岚这样活着会很痛苦吗?听听医生说的话,植物人!下肢瘫痪!终身卧床!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就算醒来了她也可能认不得你了,智力下降,癫痫,就只能待在养老院里,二十四小时要人服侍!你明
不明白?“
“可是我已经没有爸爸了......”祝繁星嚎啕大哭,整个人都在往下瘫,“我不想再没有妈妈!妈妈可以活着的!我愿意给她治,我真的愿意给她治!”
“你爸爸根本就没有存款了!”任俊红了眼睛,死死地扣住女孩的双肩,“去年买房,他钱都用完了,还欠了一百万的房贷,你拿什么去给冯采岚治?!“
祝繁星被吼得愣住了。
大概是气血攻心,她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任俊硬起心肠,果然没让祝繁星再参与后续事宜的处理。
她才十五岁,一个未成年,就是大人眼里的小孩子,她能做什么呢?除了添乱,一点忙都帮不上。
等祝繁星恢复意识,已经是当天深夜,她躺在县医院的病房里。
傅佳颖守在病床边,告诉她,冯采岚走了,因为冯智光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
2009年7月19日中午11点38分,冯采岚在昏迷中停止了呼吸,据说走得很安详,一点都不痛苦。
祝繁星都没能见她最后一面,人没了以后,冯智光就让殡仪馆把人拉走了,因为她在异地去世,追悼会都没法办,就那么稀里糊涂地一烧,装进一个小盒子里,当天就被冯智光带回了老家,说要在老家办葬礼。
听完这些话,祝繁星没有再歇斯底里,眼泪流得够多了,喉咙都喊哑了,似乎悲伤冲破了一个临界点后,听到什么坏消息,她都能接受了。
她想起佳颖阿姨不久前说过的那句话??星星,你还不懂人性。
说的没错,她果然不懂人性。
在医院住了一晚,7月20号早上,见祝繁星的情绪平复了一些,祝怀雯领着她去了县殡仪馆,让她和爸爸见一面。
祝怀康安静地躺在那里,居然并不可怕,除了皮肤呈灰白色,其实就像睡着了一样。
他没有特别严重的外伤,死因是车辆上断裂的金属戳到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祝繁星想,爸爸可真倒霉啊。
她当然哭了,哭得撕心裂肺。不可能不哭的,躺在那里的人可是她的爸爸,最疼爱她的爸爸,对她有求必应的爸爸,从来不打她骂她的爸爸。
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祝怀康有很多亲友同事,任俊和祝怀雯商量,还是把祝怀康拉去钱塘的殡仪馆,过几天好好地开个追悼会。
至于跟进事故责任认定、后续赔偿等事宜,任俊揽下了这个重任,他是祝怀康最好的朋友,二十六年的兄弟,责无旁贷。
祝家亲友这边,无人关心陈念安,除了祝繁星。
县医院和殡仪馆这边暂时没什么事要处理了,任俊开车送祝繁星回家,半路上,祝繁星任俊,谁在照顾陈念安,任俊说:“好像是他舅妈。”
“任叔叔,我想去看看他。”祝繁星的声音怯怯的,近乎于哀求,“你能带我去九院吗?”
任俊思考了一会儿,同意了。
在钱塘市第九人民医院的骨科病房,祝繁星见到了面目全非的陈念安。
他的头发被剃光了,脑袋上裹着纱布,胸膛上也裹着纱布,左腿,左臂都打上了石膏,被吊在半空中。
车祸中,陈念安被撞破了脑袋,医生说他有脑震荡,所以一直没有完全清醒,哪怕醒过来也是浑浑噩噩的状态。
祝繁星坐到他的病床边,看着男孩那张鼻青脸肿的脸庞,都要认不出来了,鼻子一酸,眼泪就簌簌地往下掉。
她想,他还不知道呢,他的妈妈走了,是他们的妈妈,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他醒过来,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有多伤心?
邬丽菊在边上啃苹果,问祝繁星:“哎,星星,我问你个事儿,现在你爸爸和采岚都没了,那虎仔读书怎么办?还作数吗?”
祝繁星茫然地看着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你怎么能不知道呢?”邬丽菊说,“虎仔的户口已经迁到钱塘了,转学手续也办好了,那他下个学期去哪里读书?难道回老家啊?“
祝繁星:“......”
她抬头看向任俊,任俊一直站在床尾,接触到女孩的目光后,对郭丽菊说:“按照法律法规,陈念安就是应该回老家的,现在,他的外公外婆,或者你和你的老公,都能做他的法定监护人,他再留在钱塘读书,不合适了,不然你说说,谁来照顾
他?星星才十五岁,而且开学后她要住校的。”
邬丽菊知道他说的没错,但还是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那钱塘学校的教育质量好呀,采岚人都没了,是不是应该让虎仔接受更好的教育?怀康千辛万苦地给他办了转学,哪还有转回去的道理?这不是浪费嘛!”
祝繁星觉得她说得很对!向着任俊点了点头。
任俊笑了:“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谁来照顾他?”
邬丽菊哑口无言。
任俊说:“冯采岚会有赔偿的,我估计能有几十万,这还不够你们养孩子吗?那可是冯采岚用命换来的钱!”
邬丽菊撇了撇嘴,仔细一算,觉得这样也行。
可祝繁星不这么想,她心烦意乱地坐着,总觉得这样不对。这时,病床上的陈念安动了一下,他的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哼了一声。
祝繁星急忙凑过去,问:“虎仔,你醒了?”
陈念安眼神呆呆的,也不知看没看清她,抬起没受伤的右手,像在摸索什么,嘴里又含糊地叫了一声,祝繁星仔细去听,终于分辨出他说的话。
他说:“花花,花花………………”
“呃......”祝繁星不知道玩偶花花掉到了哪里,爸爸的那辆车被撞烂了,任叔叔去领过东西,后备箱里的行李大多撒在了高速公路上,能带回来的忽略不计,自然没有花花。
陈念安眼角闪着晶莹的光,接着滑落了一滴眼泪,祝繁星喉头哽咽,握住他的右手,说:“花花在的,我去帮你拿,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她给病床上的陈念安拍了一张照,又向任俊要钱,说自己去给陈念安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任俊给了她五百块,祝繁星立刻冲了出去。
她不是盲目地去找,她有目的地!祝繁星打车去了光耀新村附近的一栋写字楼,她记得,这儿的一楼有一家早教机构,满宝在这里上过课。
巧虎早教!
祝繁星拿着钱冲向前台,一眼就看到陈列架上那几只玩偶??穿着红衣服、蓝裤子、笑容可掬的黄皮小老虎,她指着它们,说:“姐姐,我想买个巧虎娃娃!”
前台女孩惊讶地看着她:“可是......我们这个娃娃不卖的呀。”
祝繁星拿着手机给她看:“我求求你卖给我,我弟弟受伤了,伤得很严重,我给你看,我给你看照片,你看他的样子!他属虎,特别喜欢小老虎,他小名就叫虎仔,我求求你卖给我吧!”
照片上的孩子太吓人了,前台女孩短促地叫了一声,没再犹豫,收了钱,拿了一个巧虎娃娃给祝繁星。
祝繁星打车回医院,快到目的地时,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祝小姐吗?”
祝繁星还没被人这么称呼过,说:“我是,你是哪位?”
“你好祝小姐,我这里是元祖蛋糕呀,前天,就是上周六,你在我们这里订了一个生日蛋糕,说是今天下午四点来拿,现在已经快五点了,你大概什么时候过来呀?”
祝繁星:“……...
她把这事儿忘光了。
今天,要拿蛋糕,今天,是陈念安的生日,十一岁的生日。
祝繁星抱着巧虎,问:“我晚点儿来拿,可以吗?”
“可以的,我们九点关门,你九点前过来就行。”
“好的,谢谢。”
出租车开到医院,祝繁星下车后直奔病房,郭丽菊去食堂吃晚饭了,任俊守在病房,他告诉祝繁星,陈念安又昏睡过去了。
祝繁星慢慢地走到病床旁,把那只巧虎放到陈念安的右手边,又抓起他的右手,搁在娃娃上。
陈念安的手指动了一下,大概是指腹有了熟悉的感觉,他轻轻地抓住了巧虎。
祝繁星笑了起来,笑中还带着泪,她俯下身,嘴唇凑到陈念安耳边,轻声说:“小老虎,生日快乐,你会好起来的,我们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