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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安吃完了一整碗面条,连面汤都喝得精光,祝繁星还不饿,把厨房收拾干净后,问:“虎仔,你腿这样子,是不是还不能洗澡?“
陈念安不自在地点点头:“嗯,我平时就是拿毛巾擦一下。”
祝繁星看着他坐在椅子上寸步难行的样子,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说:“你先等我一下,我去物业看看,能不能借个轮椅回来,要不然你太不方便了。”
她去了物业办公室,那边的确有两架备用轮椅,祝繁星借了一架回来,扶着陈念安坐到轮椅上,试着往前推,果然方便许多,她高兴地说:“搞定!我先帮你擦洗一下吧,弄好了你可以早点休息,今天你肯定很累了。”
陈念安大惊失色:“我可以自己洗的!”
祝繁星纳闷:“你都这样了,怎么自己洗啊?我帮你吧,还能给你洗个头。”
陈念安面红耳赤地看着她:“星星姐姐,我真的可以自己洗的,在老家我都是自己弄的,你不用帮我……………”
哎呦,这是害羞了?
祝繁星看得想笑,说:“你别难为情啊,我经常帮满宝洗澡的,你和满宝有什么区别?”
陈念安瞪大眼睛:“满宝才五岁!”
“你也没比他大多少嘛。”祝繁星说,“这样吧,你裤子别脱,我帮你擦一下上身,再帮你洗个头,后面的事你自己弄,怎么样?”
陈念安好一阵纠结,最终答应了这个提议。
祝繁星推着他进到客卫,陈念安说想尿尿,祝繁星只能扶着他在马桶前站好,自己暂避,一会儿后,男孩在里头喊:“姐姐,我好了。”
祝繁星推门进去,看到男孩正在用没受伤的右手拉裤子,他穿着一条松紧带裤腰的中裤,石膏腿悬空,右腿单腿站立,因为左臂还绑着绷带,做什么都很费劲。祝繁星站到他身边,帮他把裤子拉好,陈念安一副受了打击的样子,小声说:“我的
腿快好了。”
“我知道,这不是还没好么。”祝繁星又把他按到轮椅上,将轮椅转了个圈,推到盥洗台前,扒掉陈念安的上衣,让他把脑袋伸到水龙头底下,好帮他洗头。
衣服脱掉后,祝繁星愣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想法来??十一岁的男孩子,果然和五岁小孩不一样啊,满宝还是一只肉嘟嘟的小猪,而陈念安已经是个骨骼舒展的小少年了,只是还没开始窜个子。
热水哗哗地流着,祝繁星手势轻柔,给陈念安搓出一脑袋泡沫。陈念安心情复杂,受伤后,姥姥照顾他比较多,但姥姥平时很忙,要去地里干农活,不可能时时陪着他,所以大多数时间,他只能孤独地躺在床上养伤,头痒了,想洗个头,也不
好意思说,后来干脆让姥爷给他推了个光头,就现在这点儿头发,还是这些天刚长出来的。
祝繁星的注意力却不在陈念安的头发上,她看到了他前胸后背的伤疤,都是车祸时留下的,足以证明那场车祸的惨烈。伤疤已经结痂了,长出了粉色的新肉,陈念安的左额头上方也有一道疤,好在伤的位置可以被头发遮住,不算破相。
挺俊俏的一个男孩子,她想,要是破相了,会很可惜。
洗完头后,祝繁星帮陈念安擦身,男孩子身上真的很脏,还有股难闻的味道,像是很久没好好清洗过了,祝繁星绞着热毛巾帮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擦得他龇牙咧嘴,上身都发红了,才勉强停手。
“好了,接下来你自己洗吧。”祝繁星给他拿来另一块毛巾,说,“掬着热水,别偷懒,把小鸡/鸡和屁屁都洗一下,每天拉屎尿尿,这些地方最容易长细菌。”
陈念安:“…………”
他羞得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想不通星星姐姐怎么能如此正大光明地说出这些话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祝繁星拉上全屋窗帘,进到陈念安的房间,帮他换好床单被套,二十分钟后,陈念安总算把自己搞干净了,穿着一件新T恤,笨拙地划动轮椅从客卫出来。
祝繁星推他进房,陈念安看看周围,熟悉的布置,没什么变化,只是书桌上多了一个相框摆台,是一张唐装全家福。
“照片印出来了?”他问祝繁星。
“嗯,印出来了。”祝繁星说,“那种挂墙的大照片我没让他们做,换成了几个小摆台,这个摆台归你了,想妈妈的时候可以看看照片,我房里也有一个。”
陈念安拿起相框仔细地看,很快,眼睛里又蓄起了两江水。
“好啦,今天就先休息吧。”祝繁星从他手里抽走相框,摆回桌上,扶着陈念安躺上床,给他盖好被子。
“尿壶我放地上了,省得你半夜去卫生间尿尿,书桌上有矿泉水,还有饼干,渴了饿了你就自己吃点儿。”祝繁星拍拍他的头,“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我听得见。”
“嗯。”陈念安说,“星星姐姐,我有一只小老虎在包里,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我每天都要抱着它睡觉的。”
祝繁星愣了几秒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惊喜地问:“那只巧虎吗?你带过来了?”
“咦?你知道它?”陈念安惊讶地看着她,“我的花花不见了,我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这只老虎,我都不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你知道是谁给我的吗?”
“笨蛋!”祝繁星往他脸上弹了一下,“还能是谁?我呀!你舅妈没告诉你吗?”
陈念安惊呆了:“我问她了,她说不知道!”
“你舅妈就是个随口说瞎话的人,你等着,我去给你拿。”
祝繁星蹦跳着去到客厅,从包里拿来那只巧虎娃娃,塞到陈念安怀里,陈念安还处在震惊中,问:“真的是你送给我的吗?”
“对啊,我骗你干吗?那天正好是你生日,就当生日礼物了。
陈念安算了算日子,眉毛挂了下来:“可你的生日已经过了,我都没送你生日礼物。”
“哎呀,别想这些了,早点睡吧。”祝繁星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说完后,她帮陈念安掖了掖被子,正准备离开,陈念安又叫住了她:“星星姐姐!”
“干吗?”祝繁星回过头来。
陈念安躺在小床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抿了抿唇,说:“很久没人陪我说说话了,你能......再陪我一会儿吗?”
祝繁星的心瞬间软了下来,拎起迷彩服的领口微微一笑:“可以呀,不过能不能让我先去洗个澡?我身上也很臭呢。”
陈念安笑了:“你去洗吧,我等你。”
祝繁星快速地洗完澡,换上一套睡衣,连头发都没吹,轻手轻脚地推开陈念安的房门,想看看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结果,就对上了男孩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他抱着巧虎,一直在等她。
祝繁星吁出一口气,脱掉拖鞋爬上床,靠躺在小床外侧,陈念安往里头挪了挪,给她留出更大的空间。
“你怎么跟满宝一样,还要哄睡的?”祝繁星笑着开口,用食指点了点男孩的鼻尖。
陈念安说:“太早了,我睡不着。”
的确很早,还不到八点,祝繁星说:“行吧,那我就陪你聊聊天,正好,有些事我也想问问你。”
“什么事?”陈念安浑身一震。
“别这么紧张。”祝繁星说,“我就想问问你,妈妈的葬礼办过了吗?”
陈念安放松了一些,眼睫垂了下来:“办过了,半个月前办的。”
已经办过了啊......祝繁星心里一阵惆怅,又问:“你参加了吗?”
“没有。”陈念安很沮丧,“我都出不了门,他们不让我去。”
“那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说到这个,陈念安居然有点尴尬:“知道,他们,他们......他们把妈妈和我爸爸......葬在一起了。”
“哦,这样啊。”祝繁星曾经想过这个可能性,就没太意外,说,“你爸妈当初也不是离婚,去世后葬在一起,也是合理的。”
陈念安问:“你不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是考虑到我爸爸吗?”祝繁星大度地摆摆手,“哎呀,这都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我不生气,真的,我还想去给妈妈扫墓呢,这样的话,到时候可以一起拜拜你爸爸,我知道你爸爸也是个大好人。”
陈念安松了口气,浅浅地笑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行吗?”
“行啊。”祝繁星想了想,问,“那妈妈的葬礼办了,你爷爷奶奶来看你了吗?”
“来过一次,舅舅和他们吵起来了。”陈念安闷闷不乐,“舅舅想让爷爷奶奶把我接走,我爷爷其实是答应的,但我叔叔不答应,我叔叔说,除非把妈妈的赔偿款给他们,他们才会把我接走,我听见了,他说,一手交钱,一手接人。”
**:“......“
无力吐槽。
“唉......”陈念安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我们那个地方吧,不管是谁,老了以后都得听儿子的话,因为指着儿子养老呢,我叔叔不答应,我爷爷就也没办法。”
“不答应拉倒,谁稀罕了!”祝繁星嗤之以鼻,“再说了,你也不见得想过去吧?”
“我当然不想过去。”陈念安说,“我都不认得他们。”
房间里黑漆漆的,两人一时无话,就在祝繁星以为陈念安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又开口了,语气悠悠的:“星星姐姐,你说,妈妈和祝叔叔走的时候,会不会很疼?”
祝繁星面色沉静,望着虚空:“听警察说,我爸爸是车祸刚发生的时候,一下子就走了的,我想,他应该不疼,至于妈妈,她是在手术台上走的,当时是昏迷状态,应该也不会疼。”
“不疼就好。”陈念安喃喃道,“我就怕他们走的时候遭罪,星星姐姐你知道么,我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都疼,尤其是左腿,可疼可疼了。”
祝繁星摸摸他的脸:“我去医院看过你,你知道这事儿吗?”
“不知道。”陈念安摇摇头,“我舅妈说,你从来没来过,说你们很生气,因为我害死了祝叔叔,她还说,妈妈走了,你们就不要我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没有的事,你舅妈骗你呢,我没怪你,真的,这件事和你一丁点关系都没有。”祝繁星拿过他手里的巧虎,说,“不过,我的确只去看过你一次,给你送了这只娃娃,它叫巧虎,是一个教育品牌的吉祥物。哦对了,那天晚上,我回家后,还吃了
你的生日蛋糕。”
陈念安到底还是个孩子,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止住眼泪,好奇地问:“你吃了啊?好吃吗?”
“好吃啊!”祝繁星说,“明年你生日,我给你买个一模一样的蛋糕,赔给你。”
陈念安说:“你不用赔给我,明年,我想和你一起过生日,在你生日那天过。”
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祝繁星笑起来:“好啊,咱俩生日离得很近,以后可以轮流过,今年20号过,明年就26号过,这样,每年买一次蛋糕就行了,多省钱!”
陈念安傻乎乎地笑了几声,又想起祝繁星提到了“钱”,问:“星星姐姐,你还有钱吗?”
“有啊,怎么了?”
陈念安犹豫着:“你能……………给我买两根拐杖吗?”
祝繁星一口答应:“可以啊,明天就给你买。”
陈念安忙说:“买最便宜的就行,我腿快好了,买贵的那种浪费钱。”
祝繁星摇头:“太便宜的也不行,我上网查过了,你腿上石膏拆了以后,还得用拐杖练习走路,要用好一阵子的。
陈念安皱起了眉,问:“我会变瘸子吗?”
“不会!”祝繁星说,“到时候我陪你练走路,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能跑能跳,一点儿后遗症都不会有。”
“你要住校的。”陈念安说,“姐姐,你今天请假回来,不要紧吗?”
“不要紧。”祝繁星说,“这个礼拜就是军训,又不是上课,请假没关系的,我正好能偷个懒,这么热的天,谁想军训啊?“
陈念安又是一阵傻乐,他对祝繁星的住校生活十分好奇,问:“你在学校吃饭,吃得好吗?”
祝繁星说:“还不错,我们学校食堂的菜品种蛮多的,也不贵,我觉得还挺好吃的。”
“姐姐。”陈念安仰脸看着她,说,“我会做饭。”
祝繁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我会做饭。”陈念安认真地说,“如果我能留在钱塘上学,我可以自己做饭,你给我一点买菜钱就行,我还会刷碗,会拖地,会抹桌子,你再教我用一下洗衣机,我就会洗衣服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祝繁星表情夸张:“你比我还能干啊?我都不会做饭。”
“我也就是会做一点简单的菜。”陈念安又害羞了,“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我想过了,以后放了学,我就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我不会去外面瞎跑的,这样,你在学校就不用担心我,我会努力读书,每天都会好好做作业,保证不看电视!”
祝繁星乐坏了:“你想得好详细啊。”
“我是说真的。”陈念安说,“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可以照顾自己的。”
“行行行,我相信你。”祝繁星拍拍他,“好啦,咱?聊很久了,你还不困吗?”
陈念安说:“是有点困了。”
“困了就睡觉,闭上眼睛,别再说话了。”
“哦。”陈念安乖乖闭上眼睛,祝繁星学着妈妈哄满宝的样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身子,陈念安迷迷糊糊地说,“姐姐,这张床好舒服啊…………”
“那可不。”祝繁星说,“我爸爸特地挑的儿童床垫,很贵的,一张要好几千呢,我那张床垫都没你和满宝的贵。”
陈念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没多久,他睡着了。
祝繁星又等了几分钟才离开房间,她饿了,去厨房给自己煮面吃,小锅子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站在灶台前,祝繁星出了一会儿神。
她回想着刚才和陈念安的聊天,心里居然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似乎通体舒畅,神清气爽,这种感觉,在家里出事后,就没在她身上出现过。
这一个多月,祝繁星其实过得很压抑,虽然经常和任叔叔、佳颖阿姨、姑姑,或是别的亲戚朋友见面,但她知道,在那些人面前,她只是一个“小孩”的身份,是被保护、被支配、被同情的对象,没人关心她的内心诉求,她也没有任何决策权,
连爸爸的墓地都是姑姑挑的。
任叔叔为了维护她的利益,做出了许多只对她有利的决定,她知道他是好心,但不可否认,有些决定其实伤到了她,会让她在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军训后去到学校,她又把寝室关系搞砸了,其实姑姑走了以后,她是可以补救的。她的性格像爸爸,人缘向来很好,只要她愿意,不可能交不到朋友,但她就是懒得去补救,觉得每天没人打扰,一个人清洁静静的也挺好。
她在家没人说话,在学校也没人说话,一个多月了,她就没像刚才那样,毫无压力地和另一个人聊过天,她会逗他开心,哄他睡觉,会对他倾诉心事,像个大人那样给他发出指令,又毫不客气地从他身上汲取能量。
因为那是陈念安,一个比她小四岁的孩子,和她一样,也是个孤儿。和啥都不懂的满宝比起来,陈念安已经很懂事了,和他聊天,祝繁星非常舒服,能感受到男孩子对她无条件的信任,还有依赖,就像当初,她无条件地信任、依赖冯采岚一模
一样。
她得把陈念安留下。
她想,她一定要竭尽所能,把陈念安留下。
留在钱塘,留在身边,她已经没有了爸爸妈妈,又送走了满宝,她不想一个人生活,她得给自己找一个伴。
一个新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