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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安终于确认,自己的手机和钱都被偷了。
幸好,背包和箱子还在,他垂头丧气地拖着箱子去了卫生间,上完厕所后躲进隔间,再也忍不住心中委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愧疚又自责,还很愤怒,不明白小偷为什么要来偷他,那些人怎么这么坏?看着他丢了手机,还要偷他的钱,是想赶尽杀绝吗?
最对不起的就是姐姐,为了送他回老家,姐姐请了半天假,给他买了特产,又陪着他在车站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最后老家没回成,还让姐姐损失了两千多块钱。
陈念安从小尝尽人情冷暖,却是第一次被社会上的陌生人毒打,真是三观尽碎。在这一刻,他甚至产生了极端想法,他想,他留在钱塘,住院要花姐姐的钱,读书、吃饭、穿衣要花姐姐的钱,他活着就是姐姐的拖累,不如死了算了。
还好,这想法只在大脑里闪过一瞬,陈念安的理智很快就回来了,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是有点意义的,至少,在姐姐住校时,他可以帮忙管满宝,在姐姐回家时,他可以给姐姐做饭。
所以,他还不能死,他都没报恩呢。
陈念安抹掉眼泪,离开了卫生间,站在街头,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他想,他得回家。
但他没钱坐车,连两块零钱都没有,怎么办?
其实,陈念安完全可以向人求助,去火车站找警察,或在马路上找交警,换成一个机灵、胆大的小孩,大概会直接在公交站台问路人讨几个硬币,够坐车就行。
还有更高端的办法,就是打一辆出租车,直接开到光耀新村,让小区门口理发店的阿祥叔叔帮忙付钱,事后再把钱还给对方。
可是,那么多的解决办法,陈念安都没选。
他不傻,只是太老实了,在突然遭遇如此严酷的打击后,他浑浑噩噩,仿佛钻了牛角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他要回家。
没钱坐车,就走回家,走不动了,就爬回家。
无论如何,他要回家!现在就回家。
火车东站位于城东,而光耀新村在城西,这是个阴天,没有日照参考,陈念安看过十字路口的路牌,确认过东南西北的方向,他拖起箱子,毅然走上了往西的道路。
祝繁星考了一下午的试,晚自习时,老师们给大家讲解卷子,直到九点半后回到寝室,她才有时间看手机。
从中午到晚上,没有老师来叫她接电话,说明一切都很顺利,在祝繁星的预想中,陈念安应该已经抵达五峤村,她会看到几条他报平安的消息。
然而,没有消息,一条都没有。
祝繁星傻眼了,盯着手机翻了半天,QQ没有,短信也没有,她以为是Q/Q出了问题,把手机关机后重启,结果还是没跳出任何来自陈念安的消息。
这不正常,不应该这样的!
祝繁星吓坏了,先给陈念安打电话,手机关机,再打给董叔叔,连打三个,对方都没接,她又给冯家姥爷留下的那个号码打,这次有人接了,是邬丽菊。
“谁啊?星星?”郭丽菊说,“这么晚了,我都要睡觉了,你有什么事啊?“
祝繁星说:“舅妈,虎仔今天不是搭车回老家么,他到家了吗?”
邬丽菊的语气轻飘飘的:“虎仔?没有啊,他后来没坐车。”
祝繁星懵了:“没坐车?为什么?我都把他送到车站了,他为什么没坐车?”
邬丽菊说:“好像是钱被偷了,付不出车费,人家就没让他上车。”
祝繁星:“啊??“
寝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听祝繁星打电话,等她结束通话,几个女孩才围到她身边,问:“祝繁星,发生什么事了?”
“你们先让我想想,让我想想。”祝繁星坐在床上,强迫自己冷静,她想,既然陈念安没坐车,那他应该回家了,对,回家了!
祝繁星立刻给202室打电话,俞奶奶家装着固定电话,他们是明天的飞机,这一晚还在家。
刘爷爷已经睡了,从被窝里爬起来接的电话,祝繁星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明白,刘爷爷的瞌睡都醒了,说:“星星,你先别着急,我穿个衣服下楼去看看。”
老两口有一把102室的备用钥匙,是祝繁星给他们的,几分钟后,刘爷爷回拨电话,说:“我去看过了,家里没人,念安应该没回来过,三双拖鞋都摆在鞋架上呢。”
祝繁星要疯了,陈念安不见了!
他被偷了钱,没回老家,又没回光耀新村,手机还关机,这都快十点了,他会在哪儿?
难道因为钱被偷了,一时想不开?
不不不,不会的,他没这么傻。
被拐卖了?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也会被拐卖吗?
碰到变态了?
还是......迷路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自己都不能在寝室干等,祝繁星果断地拨打110,把事情经过说给接线警察听,又给赵老师打电话,说自己要请假,出去找弟弟。
EXT“............“
寝室里的女孩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是一个想法,祝繁星的那个大弟弟好像不怎么省心,上回打架,这回失踪,三天两头地出意外,也太不懂事了。
正在祝繁星收拾着背包,准备出门时,她的手机响了,她飞快地接起电话,对方说自己是城北某街道派出所的民警,陈念安在他们所里,让她去接人。
祝繁星:“......”
刚才那么着急,她都硬忍着没哭,现在听到了好消息,她反倒憋不住了,眼泪哗哗地流下,是喜极而泣,她不停地向警察表示感谢,说自己立刻过去。
寝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放松下来,室友们长出一口气,李思莹给祝繁星递纸巾,说:“别哭了,人找到就好。”
“他跑城北去了。”祝繁星擦着眼泪,都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傻瓜一样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么会跑城北去的?”
王林琳说:“天黑了嘛,可能就是迷路了。
“嗯,那我先去接他,明天回来。”祝繁星背上包,红着眼睛对大家说,“谢谢你们。”
从二中打车去那个派出所,祝繁星花了七十多块钱,可想而知那地方有多“北”。
在派出所的一间会客室,祝繁星终于见到了陈念安。
房间里开着暖空调,男孩脱掉了羽绒服,无精打采地坐在一把椅子上,脚边搁着他的箱子和背包,手里端着一个便利店盒饭,正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穿着羽绒服时,他看起来棉鼓鼓的,现在只穿着毛衣,祝繁星发现,他其实还是很瘦,肩膀窄,脖子细,就是个还没发育的小孩儿,孤零零的样子叫人心疼。
祝繁星喊了他一声:“陈念安。”
陈念安抬起头来,看到她,眼泪就下来了:“姐姐。”
祝繁星快步走到他面前,摸着他的脑袋,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陈念安羞愧地低下头去:“我迷路了......”
他的确迷路了,本来一直在往西走,走着走着,天黑了下来,不知怎么的,他拐上了往北的路,半道上问过人,可路人也搞不清光耀新村在哪边,陈念安就这么边问边走,越走越远,走到后来,他其实知道自己迷路了,但因为心情太过郁闷,
他竟然发了狠,就这么一根筋地继续往前走。
晚上九点多,他断过的腿疼得厉害,只能在街边花坛坐下休息,想着这一天的经历,又哭了鼻子,这才被一个巡街交警注意到,以为是哪家小孩离家出走,便上前询问,最终将陈念安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
会客室里,民警站在祝繁星身后,说:“如果从东站算起,到这儿,他走了至少有二十一公里,还没算中间的冤枉路。小朋友,你不累啊?就没想过找警察叔叔帮忙吗?”
陈念安垂着脑袋,不敢看他们,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祝繁星说:“警察叔叔,我弟弟是从农村来的,去年八月才到的钱塘,的确会比一般小孩缺少一些常识,以后我会慢慢教他,他很聪明的!这种事碰到过一次,下一次,他就会向警察求助了。”
“行,那你过来签个字,签完就带他回家吧。”民警摇头叹气,“你弟弟啊,倔得很,一开始问他话,什么都不说,还好你报警了,两边信息一对比,嘿!红衣服,拖着个箱子,这不就是他么,我们还以为他是和家里闹了矛盾,离家出走呢。”
祝繁星说:“没闹矛盾,他好像被小偷偷了钱,可能被吓到了。”
“对,他是被偷了。”民警说,“联系上你以后,他就开口了,在东站,先被偷了手机,又被偷了钱,回老家那个车的司机还问他要三百块车费,他觉得不合理,所以没上车……………”
“等等,警察叔叔,你说......”祝繁星问,“司机问他要三百?“
民警说:“对,说好了一百,结果问他要三百,他没给,然后钱就被偷了,车子也走了。”
祝繁星很是疑惑:“怎么会要三百?那个司机和我说的就是一百啊。’
“现在就别说这个啦。”民警说,“司机和小偷又不是一伙的,我们给你弟弟做了笔录了,手机如果有线索,会联系你,但我觉得希望不大,你弟弟连小偷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小孩子么,防范意识比较差,你平时多教教他,出门在外,尤其是钱,
最好不要直接放在口袋里。”
祝繁星一阵心虚,她没被偷过东西,自己也没有这方面的意识,所以才没提醒陈念安,早知道火车站那边的小偷如此猖狂,她肯定会把钱放在几个不同的地方。
陈念安吃完了盒饭,跟着祝繁星离开派出所,打车回家。
坐在出租车上,他的情绪依旧低落,说:“姐姐,对不起,你给我的钱,还有手机,都被偷了。”
“没关系的。”祝繁星揽过他的肩,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我爸爸说过,这叫破财消灾,和这些东西比起来,你的安全才最重要。”
陈念安依偎在她怀里,呜咽着说:“火车站那边,小偷好多啊。”
“是我不好。”祝繁星搂紧他,说,“我没提醒你,我也不知道那边会有这么多小偷。”
陈念安抬头看她:“姐姐,我还要回老家吗?”
“不回了。”祝繁星摸摸他的脸,“这几天你就在家歇着,明天奶奶他们要去坐飞机,你自己在家弄点吃的,晚上我会回来,我来做饭。”
陈念安点点头,祝繁星笑了起来:“我差点被你吓死,你也是真厉害,居然这么远,腿不疼吗?”
“疼。”陈念安说了实话,“就是太疼了才坐下休息的,被一个警察叔叔看到了。”
“以后再迷路,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知道了,找警察帮忙。
“被偷东西呢?”
“找警察报警。”
“没错。”
陈念安看着她,问:“姐姐,你真的不怪我吗?”
“我怪你干什么?被偷东西又不是你的错。”祝繁星伸指戳戳他的额头,“我唯一怪你的点就是你迷路了还不肯找人帮忙,死倔!”
陈念安说:“我信不过他们,我被偷怕了。”
祝繁星叹了口气,问:“刚才那个盒饭,是谁给你买的?”
陈念安说:“是一个警察阿姨,她给我买了盒饭就下班了。”
“所以嘛,小老虎,你看啊,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人偷你东西,也有人给你买盒饭。”祝繁星说,“我们两个年纪小,碰到的事情少,见的人也少,所以防范意识会不够强,等我们经历得多了,就不会那么容易被人骗、被人偷了,反
正,我是觉得,世界上,善良的人肯定比坏人多。”
祝繁星和陈念安回到家时已是深夜,两人早早睡下,第二天早上,祝繁星六点多就起了床,见陈念安还在睡,她决定出门买早餐,顺便帮陈念安把午饭也准备好。
半路上,她意外地接到冯家姥爷的电话,冯家姥爷居然还不放弃,说会再找辆老乡的车让陈念安搭,叫祝繁星等他电话。
祝繁星还没来得及拒绝,电话那头先吵起来了。
她站在路边,听着那边的吵架声,郭丽菊抢过电话,说:“星星,你别听我爸的!让虎仔在钱塘好好待着,别过来了,他再给你打电话,你别理他!”
祝繁星:“?”
冯家姥爷又抢过电话:“星星,你别听丽菊的,我能找到车,有好几个老乡在钱塘打工,这几天都要回来了......”
邬丽菊在那边咆哮:“你有病吧?搭回来过年也就算了,只住几天算怎么回事?还让智光把他送回去?过路费不要钱啊?油费不要钱啊?这一来一回要花多少钱你知不知道?这钱你来出啊?”
祝繁星:“......”
冯家姥爷说:“我出就我出!你妈想外孙了!”
“哈,那把车给你,你自己开过去!”
“这车还是用采岚给的钱买的呢!”
“你放屁!”
“我自己去和智光讲!”
“你去讲,你去讲!你看看智光答不答应!老不死的没脑子,外孙外孙,你有本事叫你外孙来给你养老啊!”
冯家姥姥大声地哭了起来,叫他们别吵了,祝繁星听得心烦意乱,联想到那奇怪的三百块车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行了!陈念安不会回去的!”祝繁星也不管那边有没有人在听,大声地开口,“你们想见他,就来钱塘见。以后,他回不回去,什么时候回去,用什么方式回去,你们谁都没有资格管,由我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