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宝书网】 lzbao.net,更新快,无弹窗!
异邦怪物颇有怨言,便会有意苛待代钦。
只有年幼的昭懿公主能够靠近他,因为足够天真,小孩子不知什么是害怕,时常揣着点心爬上院墙去投喂那个小可怜。
代钦从不和小公主说话,在他眼中,大晟的所有面孔都是他的敌人。
背地里,他会偷偷把小公主给的糕点恶狠狠地撕碎,会把玩物扔到后院的角落里。
直到,某一个寒风刺骨的冬日——
他看到了被玉安公主推进冰湖里的小姑娘。
代钦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出身大辽王室,知晓深宫的肮脏。他本可以坐视不理,但在湖水淹没殷灵栖发顶的那一刻,代钦还是义无反顾跃进湖底,托住了她的身体。
隆冬时节的湖水真冷啊,似有无数尖锐的针刺破单薄的冬衣,刺入骨髓。
“真娇气。”代钦托着人上了岸,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嫌弃地想。
而后旋身抬腿一扫,把玉安公主殷玉娴给踹进冰湖里了。
看着水中狼狈扑腾的那人,代钦心想,玉安公主死了就死了吧,自己以下犯上要么会挨一顿毒打,要么拿命去偿。
偿命就偿命呗,多大点儿事,横竖自己命够贱。
出乎意料,他救下了昭懿公主,天策帝不但不罚,还要赏他。
代钦拒绝了奖赏,他什么都不要。
但他越窗翻进后院,一个人默默地蹲在那里挖了一宿,将从前扔掉的玩具一件一件拼凑起来。
再后来,后宫中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寻到偷袭昭懿公主的机会,再也没有中宫那一双兄妹受到伤害的事情发生。
有人不死心,试过,而后无一不会蹊跷地死掉。
年幼的公主病愈后不怎么愿意出去玩了,殷灵栖习惯待在宫苑里发呆,也不知道在愣什么。
这回换代钦偷偷爬墙来找她,给她带自己削的木马之类的小玩意儿,亦或是声情并茂地讲草原上的故事,那是一片同中原完全不同的地域风貌,他讲得很好,引人入胜,能让殷灵栖短暂地忘却现实中的不快。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深宫里的两个人就这么相伴着长大了。
天策一十七年冬,晟军罚辽,大捷。
萧徵大败辽军三部,历经三朝长达数十年的晟辽之争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代钦该回家了。
离京时,当年孤僻野蛮的异域质子已经蜕变成了意气风发的青年。
代钦对她说:“等我脱去质子之身,领了爵位,便回来向汉天子求娶你。”
前世的最后,她没等到,他也没来得及。
殷灵栖收到大辽的最后一则消息,是代钦死在王兄耶律特穆尔的刀下,被蒙古弯刀削去头颅,暴尸城墙。
这是代钦的结局。
夕阳西下,余晖照在狭长的宫墙间,照在两人身上。
“塔娜,”代钦声音哽咽,开了口:“最后一次,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好地道个别。”
他带殷灵栖去了那片为她栽种的花田,上一回来时花海烂漫,而今秋冬时节万物凋敝,花都枯萎了。
黑夜降临。
代钦坐在荒芜的土坡间,仰起头看着月亮,想象自己坐在故土漠北的沙丘上。
“从前,我说过无数回,想带你回大辽,一同看一看浩瀚的天穹与辽阔的草原。”
他嗓音喑哑,抱有无尽遗憾:“可惜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四周陷入一片寂静,许久之后,代钦才有勇气重新开口:“塔娜,我要回去了。”
“你该回家了。”殷灵栖道。
“不,大辽王室不是我的家,我只属于草原。”
他哽了一声,低下头:“我没有家了,我回辽都时方知,在大晟做质子的那些时日里,母妃已经过世了。父汗王帐中姬妾无数,死了她一个根本无人在意,自然也不会来信告知我。”
“代钦,你不能怪我心狠。”
殷灵栖坐在他身侧,抱着双膝,一同仰头看着月亮。
“代钦,我容不得背叛。”
“我容不得一分一毫的背叛。”
“你不能怪我心狠。”
如若是前世,或许殷灵栖会心软,但她已经死过一回,鲜血教会了她,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我曾经给过你两次机会,一次是万国驿馆重逢时,可是你没有对我坦诚相待。另一次是我假死脱身时,那时你回了大辽及时收手亦可,可你亦未这般做,你又一次回到了大晟,并且同殷承恪有了利益往来。”
殷灵栖侧首看他:“你应当知道,我同殷承恪是两路人。”
“对不起,”代钦垂着眼睫,“我以为我在护住草原的同时,也能护住你。”
“可我是大晟的公主,你算计我的国家,便注定了要同我为敌。”
殷灵栖看着他:“代钦,我不可能背叛我的国家,你也是。”
从幼时总角之谊情谊,走到敌我对立。
代钦为他的国,他没有错,殷灵栖也没有错。
站在对立立场的两人都没错。
但结局注定是分道扬镳。
两个人都不再继续说下去,坐在那里,看了一宿的月亮。
黎明到来时,看着东方挣破云层的那一轮朝阳,代钦脸上尽显失魂落魄。
“塔娜,以后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
国公府书斋里的一盏灯亦是亮了一宿。
萧氏规矩出了名的苛刻,治家森严,到了时辰便做该做的事,从无为着私事破例的情况出现。
这回确属例外。
萧云铮一宿无眠。
雾刃推开门,小心翼翼迈步进来时,萧云铮一抬眼,吓得雾刃愣了一下。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戾气浓得惊人,暴雨前漫天浓重的黑云似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雾刃不敢答话了。
“说。”萧云铮不耐烦地把玩着匕首,绕于指骨间转得飞快,快成残影。
雾刃站得远远的,生怕一个不留神会被脱手的飞刀误伤。
这是少主习惯性的动作,动作越快,反映出心底越发烦躁。
“我们的人无法靠近大辽的那方宅院,周围布满了照影阁的眼线,一旦靠近便会被察觉。”
掌中旋转的匕首倏的一顿。
萧云铮抬起墨眸:“所以?”
雾刃不敢再答。
“所以殷灵栖跟他待了一整晚,生死未卜安危不知?”
“少主,照影阁的人护在那儿,公主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
“可若以代钦的身手,真的对她动手,你觉得照影阁拦得住吗?来得及吗!”
匕首“笃”一声砸在桌案上,劈出一道凌厉的刀痕。
“咔嚓”一声,桌面裂了半边。
纵容刀痕深凿入木,亦不能解他忧心如焚一分。
“代钦同殷承恪是有利益相交的一路人,他能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