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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二月底已经立春,原是冰融的节气,滨城又落了场雪,星星点点的雪花寂静地飘了整晚,晨起时世界已素白一片。
席悦从出租车上下来,肩上背着书包,左右手各拎着一袋东西,华悦公馆大门紧闭,门口的雪地上还没有拓上任何脚印。
她走到岗亭处让人开门,暖洋洋的声音带着几分歉意:“打扰您休息了叔叔。”
虽然入眼皆是雪白,但其实也才不到早上七点,在与人打交道这件事上,席悦始终践行一个道理,那就是伸手不打笑脸人。
“没事儿,不打扰。”岗亭里的保安很少遇到这么有礼貌的业主,一边给她开门还一边喃喃自语,“人脸识别又坏了?”
席悦于是更不好意思了:“没坏,我来找人的。”
门开以后她又道了声谢,拎着两袋东西,轻车熟路地走到5号楼,在电梯到达之前腾出手看了眼手机,屏幕上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两分钟后,电梯抵达15层,一梯两户的格局,她走到左边那一户,输入了一串密码。
门开了,入眼便是昏昧的光线,厨房的门关着,阳台的遮光帘也拉起来了,整个客厅有种分不清昼夜的混沌。
席悦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把带了一路的早餐和退烧药搁在岛台上,又去把阳台的窗帘拉开,视线总算清明几分,她一转头,看见瘫在茶几上散乱的文件,抬头是《律师授权委托书》,右下角有落款。
受托人后面是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
孟津予。
下一秒,这个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席悦拿起手机,有些犹疑地看向十米外主卧紧闭的房门,几秒后,她按下接听键。
“悦悦。”
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有些疲惫,好似在强打精神:“昨晚给你发完消息我就睡着了。”
除了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之外,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席悦本以为他还在卧室睡觉。
昨天孟津予一直没回她微信,晚间打了电话过去才知道他发起低烧,因此她今天才起了个大早。
“你去哪了?”席悦将纸袋里的布洛芬和消炎药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显眼的位置,情绪难免有些低落,“烧退了吗?”
“醒来就退了。”听筒那端静了几秒,“你去家里了?”
大门的密码锁是连接了手机的,因此席悦也不意外他会知道,闷闷地“嗯”了声:“你今天怎么出门那么早,吃早餐了吗?”
“吃过了,昨天临时接到的通知,要出差去见个客户,晚上烧得有些迷糊,忘了告诉你,抱歉啊悦悦,让你白跑一趟。”
孟津予说话向来这样,语调温柔,和声细语。
“没关系,你烧退了就好。”席悦默默在心底叹了口气,随后目光下垂,落在岛台的袋子上,“我还给你带了豆腐脑,是学校东门那家,可惜你吃不到了。”
“你吃了吧,吃完再回学校。”
束了。”见钟若缇不再追问,席悦连忙岔开话题,“你吃什么呀?”
“小碗拉面吧。”
五分钟后,俩人各自端了面坐下。
周六的早上,食堂也空荡,席悦磨了磨筷子刚要开动,左侧手臂突然迎来一道重击——
偏过头看,幕后黑手钟若缇指着不远处的餐桌,压着极小声道:“许亦潮!”
席悦爱走神,也时常空耳:“什么肠?”
“什么什么肠!我之前跟你提过啊,计科院那个长得很顶的帅哥。”
席悦迷茫地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望,斜前方的餐桌旁,一个留着板寸头,皮肤黑黑的男生正端着餐盘入座。
“赵子琪之前跟他一起聚过餐,还发过朋友圈呢,十来个人的合影被她裁得跟结婚照似的,你忘啦?”
赵子琪是她们的室友,跟钟若缇不对付,大三就搬了出去。
席悦皱着眉,很努力想从那位黑皮男大生的五官中寻找出“长得很顶”的线索。
“不是他!”钟若缇语气急了几分,“他对面那个,许亦潮。”
眯了眯眼,席悦总算是注意到了,黑皮男大对面还坐着一位。
因为背对着她,所以看不见长相,只能瞧见斜后方视角的侧面轮廓,下颚线条紧致利落,头发是偏短的前刺碎发,坐姿颇为懒散,单手搁在餐桌上,黑色外套袖口下是骨节分明的手,虚握着一杯咖啡。
周六的这个时间点还来食堂吃饭的同学大多有早课,春寒料峭的节气,愿意从被窝里爬起来上选修已经用了极大的毅力,旁人都吃些热乎乎的东西,偏他不同,除了那杯看不出温度的美式,还有一块应该从食堂面包店买的三明治,只咬了一口就丢到了餐盘里。
许亦潮。
在记忆库中搜寻这个名字无果,席悦不在意地收回视线,往嘴里塞了口面条,声音含糊:“你的意思是子琪喜欢过他吗?”
“这种级别的谁不喜欢?”钟若缇顿了几秒,“就算他一周换一次女朋友,也有不少人虎视眈眈。”
席悦对于学校的八卦不是很感兴趣,随口问道:“就因为长得帅吗?”
“帅很常见,但顶帅不常见。”
钟若缇又偷看了一眼:“更何况人还年少有为,听说大二跟几个朋友成立了游戏工作室,去年开发了一款游戏,叫什么云什么合的......”
席悦心底咯噔一下,筷子滞在半空:“《迷失云合》?”
钟若缇胡乱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个名儿。”
《迷失云合》是一款开放世界单机类游戏,小成本作品,却在去年年初风靡一时,席悦虽然玩了一天就通关了,可还是被其中的世界观和故事设置惊艳,她还记得自己当时搜索过主策,结果看论坛上说是一个小工作室做出来的。
万万没想到那工作室是几个在校大学生成立的。
“怎么样?”钟若缇朝她努了努嘴,“厉害吧?”
席悦点点头,真诚地竖
就把自己裹得像个木桩子,恨不得一点皮肤都不露出来,正因如此,每每在冰天雪地里看见穿着单薄的勇士,她都会多留意三分,更别说这位穿得还那么单薄,一件飞行员夹克里面只套了件灰白色卫衣,直肩阔背,从头到脚弥漫着一股萧索冷峻,令人印象深刻。
这么厉害的人也会挂科?
许是她目光中流露出来了关于这份巧遇的惊诧,座位上的人抬眸,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眼神沉静,仿佛对这种直白的注视已经习以为常。
铃声适时响起,席悦收回视线,垂下头拆封试卷。
监考的过程实在无聊,但考场秩序还算不错,教室里只有翻书页的声音,半个小时过去,陆陆续续有人交卷,席悦站在讲台上无声整理,忽地瞥见教室门口多了道身影。
刚刚她在食堂认错的那位寸头黑皮男大,此刻正倚靠在栏杆上玩手机。
席悦下意识看了眼台下第一排的座位,试卷上字迹不多,但试卷反面的最后一道题已经答完,男生单手支着额头,头微微垂着,颇有些屏气敛息的专注。
可他另一只手分明在百无聊赖地转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交卷的越来越多,直到座位上只剩下了一个人。
这下不仅门外走廊上等待的人急了,就连席悦也开始疑惑起来——这家伙既不交卷,也不翻书,就直直地看着试卷上的空白题目......然后转笔。
席悦无法理解,但也谨守监考老师的本分,直到铃声响起。
“交卷了。”
男生像是刚睡醒般,用极淡的气音“嗯”了声,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抬手,黑色外套摩擦发出唰唰声响,他将试卷放到讲台上,又转身。
那唰唰声还没走远,席悦蓦地开口——
“等一下。”
耀黑色身影顿住,他双手抄兜,转身时微微挑眉。
席悦抽出他的试卷,指向横线处的空白:“你没写名字。”
男生慢腾腾地走过来,似乎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顺其自然地低下头。
席悦能看见他垂眼时清晰的双眼皮线条,流畅,干净,微颤的睫毛也是没有弧度的纤长,漆黑浓密,像刚被雨水打湿的一片檐瓦。
也难怪,这样的一张脸,骨相优越,皮相精致。
处处透露着凌厉,的确招眼。
“我没有笔。”
他抬头,目光直接得令人无法拒绝:“你帮我写吧。”
席悦一愣,下意识脱口:“你刚刚转的笔呢?”
男生侧身,朝门口的垃圾桶轻抬下巴,嗓音又低又缓:“丢了。”
“......好吧。”
席悦从粉笔盒里扒拉出一支战损版水性笔,弯下腰,边拧盖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亦潮。”
懒洋洋的声音从上方响起,柔软又带着几分清冽,好似冬日里第一场松软的雪。
“亦复如是的亦,潮汐的潮。”
席悦一笔一划地写完,再抬头时人已经走了。
“我靠,你说你二十分钟就出来我才等你的,老子等了一个半小时,你他妈在里面下蛋呢......”
走廊上黑皮男大的声音渐远,席悦把理好的试卷装进档案袋里,再把黑板上的字擦干净,然后就打了个哈欠,走了出去。
她昨晚惦记着孟津予没怎么睡好,这会儿开始犯困,往前走时没怎么看路,直到还有两三米的距离就走到楼梯口,蓦然听到一阵交谈声。
教学楼的楼梯在走廊尽头,可尽头处又延伸出了一截观景台,平时有挺多小情侣课间在那儿聊天。
这会儿栏杆旁伫立着两个男生,左边那个黑色的身影侧身背对着她,高挺的鼻梁下闪过一只手,清瘦手背上能看清凸起的骨节,指缝里夹着一点猩红,在雪景的映衬下明明灭灭。
收回视线,她又打了个哈欠,转身踏下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