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润初听到这话脑袋更疼,但继续同她说下去,也不过是白费口舌,他起身去了荣德堂。
果不其然,同姜净春说了这事之后,她便往崇明堂回了一趟。
没办法,李氏实在是太懂怎么拿捏她了。
她还没硬个几日,又拜倒在了母上大人的石榴裙下。
不过,晚些的时候还要上教养嬷嬷的课,她还得早去早回。
李氏在傍晚的时候见到了想要见的人。
姜净春站在门口处,探头探脑往里面看,李氏瞥见,冷哼了一声,“我等了你十几日,也不见你回来,现下听说我要去侯府了,倒才愿意屈尊降贵,来看我一看。”
李氏的刻薄在她意料之中,这事实在是她做得有些不厚道,她腆着笑钻进了门,还不待她再开口骂她就扑到了她的怀中,她说,“母亲别这样凶嘛......”
她向来是知道怎么去哄她的,只要她乖乖听她的话,母亲就保管开开心心的。
李氏面色稍霁,斜了她一眼,“你这样没有良心,还回来做些什么?我不想看你。”
姜净春忙道:“母亲别说这样狠心的话,你不想看我,为何还日日派人来问花云我的近况?我都晓得了。再说了,我只是去祖母那里学学规矩而已,我学好了,自然会回来的。您瞧瞧我这些时日都瘦了不少呢,您不心疼吗。”
听到学规矩三字,李氏去看她,果不其然见她的脸小了一圈。
老夫人是出了名的严苛,这段时日,她在那里一定是受了不少的苦。
可李氏还是不肯说些好话,她道:“谁叫你非要去,活该的你。”
姜净春察觉到她语气在渐渐变软,她又说了好些哄人的话,许久过后,她先是保证,学好了规矩之后一定会回来,如此之后,李氏才彻底松了眉头,答应带她一起去了顾家。
*
四月初旬的时候,到了去顾家的日子。
姜净春先是去同祖母告了假,而后便欢欢喜喜和李氏去了往顾家去的马车。
一行人中,除了他们大房母女二人之外,二房的人也在。
姜南升至尚书之位后,搬入尚书府,一共五进三出的院落,他们大房一家住着绰绰有余,于是便让二房的人也搬了进来,现下两家皆住在尚书府中。
姜二爷名叫姜成,比姜南小上个好几岁,当初没能碰上好时候,没过个几年好日子,姜家就被贬谪了,再加上后来姜老夫人全力扶持老大姜南,不大能管顾到姜成,以至于他也没能有什么大的出息,现在也全靠姜南这个吏部尚书的身份,在吏部的衙门里头混了个五品郎中官来当。
姜成娶妻林氏,林氏的门户不大高,若同李婉宁比起来,更是有些不堪说。
或许是因为李氏同林氏两人的气场不大相合,她们之间互相看不上眼。李氏看不上林氏出身,嫌她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而林氏则怨李氏眼高于顶,鼻孔出气,谁都不放在眼里。
两个夫人不对付,以至于大房同二房之间的关系明里暗里也沾些古怪。
但顾夫人邀人,总也不能只邀大房,而不去邀二房,若是被老夫人知道了,只怕是要不高兴的,所以这回二房的人也在。
老夫人本就因当年只顾着老大,忽略了老二而有所亏欠,如今形事,自然是更顾及他们一些。
姜二夫人林氏的身边跟着她的女儿姜净芳,姜净芳的年纪算起来比姜净春还要小上一岁。
两房的人在出门的时碰了个面,就这样撞了个正着。
“呦,这般凑巧呢,嫂嫂也要往侯府去呢?”林氏先开了口,而后她又看了看一旁的姜净春道:“前些时日还听说咱家的大小姐在老夫人那学规矩呢,听说还喊来了宫里头的嬷嬷呢,本以为真沉住气了,今日怎又贪玩了起来,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可不行啊。”
这林氏张口就是阴阳怪气,李婉宁听得一肚子火,心中骂道这小门小户的人就是这样上不得台面,方想要发作回击,却听一旁的姜净春先开了口。
“劳烦婶婶费心,时间不早了,一会戏要开唱了,你不急你慢慢来,我们先去了。”
说着便不管她做何反应,拉着李氏走了。
这一举动不说李氏惊了,就连林氏母女一时间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以往的时候,姜净春只怕是要跟着她母亲和她一起犟嘴了,那两人脾气都不小,尤其是李氏不舍得吃一点亏,吵起架来,便是没完没了,这样到后头传出去了,即便是他们二房的人先挑的事端,但他们大房的人却没落得好名声。
现下,这姜净春竟学精了。
看来,这老夫人的课果真是没白上。
她心中有了盘算,暗想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女儿也塞过去。
总不能什么好事都叫他们大房的人占了。
这样,既能学来些好东西,也能亲近亲近老夫人,同她亲近了,总归是没坏处的。
尚书府同侯府离得也不算远,几人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到了。
因着方才在姜家门口二夫人林氏故意呛声一事,李氏不愿给她什么好脸色,下了马车后,也不等人,径直往里头去了。
林氏也不稀得理她,自顾自就跟在后头,装个没事人一般。
总之他们两房是积怨已久,李氏不是个能藏得住事的人,喜欢不喜欢都明明白白放在脸上,如此一来,侯府的下人们见多了,也都能明白两房有间隙,只不过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见罢了。
姜净春跟在母亲的身后,难得听话稳重,从始至终都低垂着脑袋,眼睛望着地面,不曾往旁处看一眼。
她今日穿的是浅浅的绿裳,头上没有再像平日那样戴着娇艳的首饰,不似平日那样花枝招展,走到哪里都跟个小孔雀似的,她梳着双垂髻,随着步伐走动,也不会再轻易晃动,面上稍稍精致的妆容,使她比平日更显端庄一些。
她变了许多,可唯一相同的便是,还是和以前一样,好看得不像话。
众人都隐隐约约发觉了姜净春今日的不同之处。
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变了这样多。
姜净春余光注意到了旁人打量的视线,不过她没放在心上,规矩走着。
却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了姜净芳的惊呼声,“表兄。”
而后是林氏,“伏砚这是刚从外头回来吗?刚好我们要去你母亲那处,一起去吗?”
四月初十,顾淮声没上值,想来方才是出去办了什么事情,刚好回来,一行人就撞到了一处。
林氏有些得意,方才看着姜净春那副样子,便觉得她在做戏。姜净春什么德行旁人难道还不清楚吗?装得这样端庄是做些什么。
刚好顾淮声就从外头回来了。以往只要顾淮声出现,她便要蹦蹦跳跳钻到人眼皮子底下,掐着嗓子喊人一声“顾表兄”,生怕他看不到她。
现下,他来了,姜净春一定会原形毕露。
听到林氏的话,顾淮声无甚表情,淡淡地应了一声,没有看林氏母女,视线虚落在前方,不自觉注意到了那个迟迟没有转身的背影上。
以往时候,他的视线不会多余地落在她的身上,也注意不到她。
可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总喜欢强硬闯入他的眼中,不管周围有谁在,不管周围是什么情形,她都死活要凑到他的身边,以至于说,现在她这样堪称一反常态的举动,就这样不知不觉吸引了顾淮声的注意。
从前那个闹腾得不行的小姑娘,今日却安静得不像话。
可他的视线也只是落在正前方,不自觉用余光去看罢了。
他想,自己只是好奇,没有其他的想法。
终于,姜净春转了身来。
姜净春没有少女见到心上人那样的兴奋,端的只有规矩,她的双手按照柳嬷嬷教她的那样,端端正正交叠在身前,朝着顾淮声微微福身。
她缓声道:“表兄万福。”
不同于从前那样甜腻的声音,声音轻轻柔柔,却如和风拂过眉梢,将人的皱眉抚平。
不过这样的变化似乎也没能让顾淮声有什么情绪波动,他的表情从始至终好像都没甚变化。
只是,他的视线终于正大光明落在了她的面前。
才发现,他的表妹,变得简直像另外一个人。
他想起来了,前些时日,她站在他的面前,有些执拗地问他,“表兄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小女孩的心思很好猜,她在他眼中比一张未曾着墨的宣纸还要干净透彻,顾淮声连脑子都不用转就知道姜净春心里在想些什么。
顾淮声喜欢什么样的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可也不知道他是哪处让姜净春产生了这样的误会,竟让她以为自己喜欢这样的人。
不过,他乐得让姜净春误会,这样好歹自己也能清净不少。
耳边不会再有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声音了。
他的眼梢似浮现了几分笑意,那双万年寒冰的桃花眼,终于绽出了几分春色。
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姜净春的脑海中不自觉浮上了这几个字。
只是如此,她就不争气地又看痴了眼。
他好像是回了她一句,“表妹万福”。她不知道,她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顾淮声迈开步子往里头去了。
她收回了视线,强压住了想要跟上去的动作。
表兄不喜欢她那样。
所以,她不可以再像从前那样了。
不能他走到哪里,她就要跟到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