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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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盈很快就进京了，法事的第一天，去城里问门的张秤砣就回来道：“王华家的问了大姑娘，这两天都有空，过两天就不一定了。”

老夫人立刻急了，以往进城，五六天都不得信，从未有哪次像今次这般痛快，赶忙收拾东西，打点礼品，忙活到大半夜才妥当。

李家下人不多，除了胡大郎一家和张秤砣一家，再就是两个丫鬟。

胡大郎要看着和尚做法事，是以本次进城，老夫人点了张秤砣赶车，丫鬟金云随行，四人早早起床，乘驴车驶进了京城。

大周定都长安，定鼎战争中，长安在两大势力拉扯下，绝大多数坊墙被踏平，以坊为基层单位的模式被完全干碎。

立国后，武皇帝抛开旧思路，重划城区，再建新城，经过几十年的调整与磨合，神京格局已基本固定，即东富西贵、北尊南贱。

贾家的位置位于都城西南，原嘉会坊的位置，此处坊墙虽早拆除，但格局仍然以旧坊内的十字大街为分区，贾家两府在十字大街西以南，从延平门入，过两个路口就到了宁荣街。

张秤砣熟门熟路，不似刘姥姥还要在正门石狮子处枯等，直去后门。

贾氏一族十八房，京城十房，金陵八房。

后门附近区域是贾氏旁支族人聚居地，他们依附两府生活，与两府下人通婚混居，形成了一片配套完整的贾府职工家属区。

附近卖吃的、贩浆的、担柴的、杂耍的……应有尽有，几个小孩见来了一辆驴车，有大胆的靠上前来，张秤砣笑呵呵摸出一把油渣分了出去。

就是油渣！猪肉炼油剩下的油渣！

李盈之前没有看懂老夫人备的礼，鸡蛋、猪油、干柴、掐尖的嫩菜……

李纨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

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除了鸡蛋，礼物全部都是送给王华的。

王华，李纨的陪房。

王华之于李纨，相当于王善保之于邢夫人，周瑞之于王夫人，绝对的体己人。

贾珠早逝，李纨虽然把身边人都换成了贾家人，但从李家带来的陪房可没有遣散。

他们都是李纨留给贾兰的财富，现由王华管理，在外经营陪嫁的庄子和铺子，只等贾兰长大。

王华家是一个独门小院，青砖白墙，比很多贾家族人的房子都要气派。

老夫人到时，王华已出门了，只王华家的欢喜迎了上来，一见面便大声问好：“叔奶奶好，半年未见了，快请进屋里来。”

老夫人让张秤砣往下卸东西，拉着王华家的手道：“我家那些糟心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实在抽不开身，盈哥儿快来，你该唤婶子。”

李盈忙上前叫人。

王华家的打量着他，惊讶道：“你是三叔家的小子？哎呦呦，我刚以为是四叔，都没敢认呢，病全好了？”

老夫人道：“托大姑娘的福。”

二人说着走去屋里，王华家的让小丫头倒了茶，又拿来点心塞给李盈，说道：“大奶奶巳初才能得空，得等等，且先歇歇，用些茶点。”

“说的就是。”老夫人放在茶碗，低声道：“大姑娘可是有好事了？以往来贾家，请三四次才能见一回，这般顺利的还是第一回。”

“能有甚么好事。”王华家的心里一酸，眼泪登时上了眼眶，“上面好几重公婆，下面孩子还小，中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要养着一大群小姑子，苦捱着罢了。”

“有些事情老姐姐不清楚。”王华家的四十多岁，在外面跟着李纨称呼李盈一家，但进屋了，顺口就换上了更亲切的称呼，替李纨抱不平道：“老太太喜欢女儿，前番把外孙女接来养着，这也就罢了，都是贾家花钱，可她自己养着孙子和外孙女，时时高乐，却把两個亲孙女和一个侄孙女扔到了大奶奶那儿。”

“三个小姑子，一个来自东府，两个来自西府的东院和西院，说她们尊贵吧，全部都是庶出，只因老太太喜欢，所以全当好女儿养着，唉，人家嫡母嫡兄都不管的，却要咱们大奶奶来教。”

“还有那破落户家前两年嫁进来那小的，骚得不行，惯会在老太太面前讨嘴卖笑，言语咱们大奶奶说：‘大嫂子出身书香世家，教出来的姑娘一定知书达理’，她还在老太太那讨巧，说‘我家巧姐将来有大嫂子的一半，我就烧香拜佛阿弥陀佛了’，我呸，她也配，咱们大姑娘是正经好人家的姑娘，她呢，掌着管家大权，生怕被别人抢了，一个女人生完孩子连月子都不做，净想着娘家偷东西，跟她姑姑一个样，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一包子坏透了的骚水……”

气氛逐渐到位，王华家的开始极致享受，“他们老王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就没见过这么占婆家便宜的，年前，老王家另一个女人，嫁到薛家的，男人死了，活不下去了，要来京城，这把那一老一少两个骚货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人还没到就商量着收拾哪间院子，结果你猜怎么着，摊上官司了，不一定什么时候来了，嘿，她们不来，我还有点失落，我本来还等着寡妇小姨子住进姐夫家的时候，让全京城的人看一看王家的家教呢，现在怕是不知要等多久了。”

王华家的平日也没个人说话，输出过后泪流满面：“你说咱们大姑娘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人家的，当时只想着姑爷人好，可没想到是个短命的啊，都怪王家作孽太多，第一个儿子才短了命，第二个看着也不正常……”

老夫人也垂泪叹气道：“大姑娘定亲时，咱们家老太太就言语贾家不好，我还记得她老人家说：‘说他家是什么四王八公，这都没用，咱只知道一句老话，娶妻娶高，嫁女嫁低，贾家老太太是老保龄侯嫡女，身份确实尊贵，可下面的媳妇却没有一个高门大户，若他家真的家风持正，名门望族，当全京城的人都瞎了眼吗，会留给你？’”

二人长吁短叹，骂得再多也只能是痛快嘴，对李纨的环境没有任何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