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破园子与自习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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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来，带你们走正门，以后接下来几年，咱们都不走这边了哈。”

六月六日，李盈带钱多进城，会合张承嗣、冯紫英及一个唤做唐欢的少年，来到了张承嗣的新宅。

对张承嗣是套新宅，而对宅子自身，它已年逾耄耋，显出极沧桑的颓态，摇摇欲坠。

屋宇颓败，瓦砾纵横，墙皮剥落，斑驳不堪。

地面枯草从砖缝挤出，窗户破碎处用破布枯叶随便堵着，墙壁满是刀劈府斫的痕迹，浮雕破碎，象征吉祥的仙鹤锦鸡全都缺翅膀少腿，就像这套宅子一样。

整个画面无需再添加任何修饰，就是恐怖电影最完美的取景场地。

李盈忍不住道：“张兄得了这宅子也有一个多月了吧，就修了个大门吗？”

大门朱漆金钉，庄严齐整，进门前，李盈完全没料到里面是这样一副光景。

“这就不错了。”

张承嗣翻白眼道：“你知道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这里满地是什么吗？是屎！这个月我只朽木、碎石、秽杂之物就清理了几十车，明确告诉你们，我还没清理干净，所以都顺着大路走，自己瞎走踩到了什么，我可不管。”

此套宅院原是游击将军徐奉的宅院，徐奉被抓后，房子充了公。

充公的房子想再放出来，要经过很长时间，这套就等了近二十年里。

这段期间，常有乞丐寻法偷摸进来，寻求個遮风挡雨的地方。

张承嗣刚来的时候，院里除了粪便秽物，还有相当多的尸体，他单找衙门登记就花了好几天，之后又请道士做法、和尚念经……现在房子各处还有刚埋的法器和新贴的符箓。

唐欢小心翼翼提着衣服下摆，越走越暴躁，叫道：“公主一点钱都没给你？”

“为什么要给我钱。”张承嗣严肃道：“我再说一遍，我家没分家，将来成亲也好，怎样也好，我都要回公主府的，这里只是外宅，懂吗。”

“我懂我懂。”唐欢连连点头，而后又道：“我记得令尊老大人也有套宅子，前番老大人请客吃酒，我还去过呢，那里可齐整多了，为什么不要那套？”

“那套三进院，这套四进，差了三十亩。”张承嗣随便说了一句。

唐欢摇头分析道：“但那套有人看顾，将来随时都能搬进去住，这套要想修好，怕是得几万两银子。”

冯紫英摇头道：“几万两只够修到能住人，想修得好，少说得十几万，修房子太费钱了，很多人家的大宅都要几代人来修呢。”

张承嗣没有说话。

西城公主是典型的皇室人想法，在宫里时，她常遇到皇子长大搬出去开府，她们还要送礼庆祝，印象中，搬出去的皇子每一个都异常兴奋，所以，她心底压根没有士大夫家三代四代同堂的想法。

张驸马倒是有这想法，但他感觉活不过公主，反正只要公主活着，大家就都在一起，若将来死了，那就随便吧，所以就对公主给儿子置办宅子听之任之。

张承嗣自然知道驸马爷那套齐整，之所以不要，是存了照顾弟弟的想法。

为一套房子，背几十年外债，每天清晨睁开眼睛什么都没干就欠了几十两银子，这太可怕了。

欧豆豆哟，这种痛苦就由我来承受吧。

张承嗣不禁忧伤。

换瓦、翻新、刷油、涂漆、游廊、园子……一笔笔都是工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西城公主拼命固宠了。

越看越闹心，张承嗣不禁道：“快点走吧，前面都这样，我就把后园理了理。”

一行人加快脚步，直到最后院，景观终有不同。

只见佳木葱茏，奇花熌灼、翠竹遮映，终能看出一点富贵气象来。

冯紫英便笑道：“我就觉得你至少得有千两银子的私房，原来都花这里了。”

但很快，众人就发现不对，几十步的范围里，奇花异木佳竹，什么都有，植物太杂，十分拥挤，像暴发户。

唐欢摇头不满道：“兄长都不如只种一类，这么杂，园子连名儿都不好取。”

张承嗣笑道：“还容你挑上了，有就不错了，这都是从我母亲园子里挖来的，看见那个园农了没，都是他干的，现在死都不回公主府了。为了不让母亲发现，我们专在她不常去的角落里挖，又不敢挖得太凶，好不容易才偷了这么点，你还想怎样。”

穿过小花园，便是一个亭子，厅内有一眼井。

醴泉坊，因七口甘泉井得名，隋时，隋文帝专门建立了醴泉监，取甘泉水为宫中所用。

这眼井当然不是那些甘泉井，但大概属一个水系，水质据说也相当不错。

“修复这口井花了我大几百两，匠人说，现在水还不好用，等过一个月，咱们在这烹茶烤羊。”

井亭对面，是一个小院，也是张承嗣唯一修缮的地方。

小院分为前院后院，前院很小，正堂朝向井的一面完全开口，后院收拾得很干净，有十几间屋子，看着竟有人类生活的痕迹。

“差不多完成了。”张承嗣指着正堂，“还差几挂竹帘、几张桌椅，明儿就能送来。”

李盈奇道：“你要用这里做什么。”

张承嗣神秘一笑，突然起个话头：“你找到塾校了吗？”

李盈意外话题的跳跃，遗憾道：“还没有。”

古代消息闭塞，私塾又没有招牌，除了大书院，小私塾想探清楚需要时间。

“那你现在就是在家读书咯。”张承嗣忽地指了指四周，“你看我这里怎么样。”

李盈便明白了，愕然道：“你要办一个塾校？伱的私学呢。”

“私学我现在也是三天去一次。”张承嗣道：“盈哥儿别想错，我这不是学校，虽然有先生，不过先生只解疑，不授课，我只是想建个能让好友一起读书的地方，自己读书太枯燥，人多些，大伙互相勉力，共同进步。”

课外学习小组！！

李盈完全懂了：“自习室！”

唐欢靠近正好听到这话，顿时笑道：“这个词说得好，自习，李兄弟也来吗。”

李盈寻思了寻思，拒绝道：“我学识太浅，需要名师指点，自习有害无益。”

唐欢一愣，当即便追问李盈在哪读书，没得到确切答案，立时笑道：“这倒是巧了，我所在的群贤书院，上个月刚刚空了个位置，书院每天只授课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是自习，李兄弟不如就去我的书院吧。”

李盈有点明白了，难怪见面时，张承嗣着重介绍两人认识，原来他还在念着私学的事情，所以又通过别人介绍了一个书院，便问：“唐兄恕我孤陋寡闻，群贤书院？是大书院吗？”

唐欢摇摇头：“不大，书院只有一位先生，也是山长，学生现在只有三个，要是李兄弟肯来，就有四人了。”

“四人？先生是如何授课的？”

“就是讲经啊，先生根据你的学业进度，讲解经义。”

李盈恍然惊觉：“一对一授课？”

“对，不如我们现在去看看吧，就在金光门附近那一片民房。反正张兄这园子就这样，也没什么好逛的。”

张承嗣笑道：“怎么不好逛，你看我还准备了一只羊，等着晌午吃呢。”

嘴上说着，却带着一行人从后门出去，并着重介绍：“以后，咱们都走这边，前面那大门，不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