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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仪殿。
两边是一言不发、不知喜怒的群臣,正中是高踞龙榻、面色铁青的皇帝。
大名鼎鼎的唐太宗李世民和他的开国猛男天团。
面对一群领导,科员李明心里还是难免紧张。
但事关小命,豁出去了!
他脆生生喊:
“阿爷!”
憨态可掬的傻样逗得长孙无忌差点没绷住,赶紧摸下巴掩饰。
李世民的语气难掩失望。
“朕跟你们说过多少遍,入朝的时候要称陛下!跪下!”
李明傻愣愣地站在大殿中央,左看看右看看,发出灵魂一问:
“可其他臣子都能坐,为什么我得跪着?”
大臣们身体微微颤抖,竭力控制表情别笑出来。
李世民是个暴脾气,他顿时涨红了脸,气得用力拍卧榻的扶手:
“因为你有错!你不但咆哮课堂,还篡改圣人语录!不敬,不智,不孝!”
孔颖达立刻从座位起身,把李明护在身后:
“是老臣教导失方,罪在老臣,还望陛下勿迁怒于殿下。”
李世民掩面长叹:
“冲远公糊涂啊。李明,老师如此袒护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李明静静地看着他俩表演,知道李世民在给他台阶下。
只要肯跪下磕个头认个错,再洒几滴悔恨的泪水,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他偏不,他偏要一熊到底。
冲远公对不住了……李明在心里默默道歉,便大吼一声,扑向孔颖达。
“原来是你在挑拨我和阿爷!”
老臣李百药想拽住李明,被一脚踹翻。老臣魏征用身体护住孔颖达,衣摆都被扯断了。
其他人不敢硬上,生怕伤了龙种,只能在一边干着急,殿上顿时乱作一团。
靠得最近的尚书省右仆射萧瑀,不动声色地退到后面,还不忘揶揄素来不和的上司:
“房尚书,这就是你让陛下封赏的贤王?”
房玄龄面无表情,仿佛闹剧与自己无关。
李明一边拳打南山敬老院,一边口吐芬芳:
“韩非子曰过,关系疏远者不能离间关系亲密的人。就因为世上有你这样的儒生打小报告,父子间才没有了最基本的信任!”
孔颖达面如死灰,任由这小霸王胡作非为,嘴里喃喃:
“一切皆老夫之过,老夫之过……”
最后还是长孙无忌站了出来。
“李明殿下,你太无法无天了!”
凭借文德皇后的亲弟弟、诸皇子礼法上的舅舅这层关系,他强硬地抱住李明。
没想到,这小东西成天游街窜巷,身法像小泥鳅似的,嗖一下滑了过去。
“放肆!”
龙榻上,一声暴喝。
两仪殿终于安静下来。
李世民拍案而起,咬牙切齿地指着李明:
“我……我废了你!”
李明的心跳陡然加快。
难道,穿越以来的夙愿……就在今朝?
狼狈不堪的群臣闻言,立刻齐声反对:
“陛下三思!”
这倒不是大家有多喜欢这个混世小魔头。
而是如果陛下随意贬废亲儿子,不知会被后世的史官怎么编排。
废可以,得走流程。
李世民气得浑身颤抖,站了一会,忽然转身朝北,扑通跪了下去。
那是宗庙的方向。
诸臣一怔,顿时跪拜叩头不止。
李世民微微闭眼,酝酿了一会情绪。
再睁眼,已是涕泗横流。
“朕继位以来,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吃饭,每天勤于政务,自问无愧于社稷百姓。
“可为何上天如此惩罚朕,诞下如此不肖的子嗣!”
群臣配合地抹起眼泪。
李世民捶胸顿足地进行了一番前戏,缓缓道:
“今日召集诸位,本就是讨论李明的封赏事宜。关于他的处置,朕已有决定。”
从“封赏”到“处置”,传达的意思很明确了。
李明全程旁观这出“挥泪斩马谡”的戏码,已是满头冷汗。
他并不是真的熊孩子,他的内心是遭受社会多年毒打的成年人,自然知道这伙千年的老狐狸都在演——
皇帝扮演不得不大义灭亲的慈父,臣下扮演为陛下分忧的忠臣。
可我分不清,真的分不清啊!
每个人都情真意切,秒杀现在的一票小鲜肉。
如果自己不出宫,继续和这群影帝同台竞技,恐怕活不了几章。
所以,必须远离这是非之地!
穿越以来,他一直埋头攒钱,为出宫后的生活做准备。
虽然不受宠,但毕竟是皇帝亲儿子,每月的例钱、逢年过节的赏赐是不少的。
指甲缝里漏出的些许皇恩,足够吃三代。
他李明就算隐姓埋名,也不失为富家翁。
妻妾成群、无忧无虑,人身和财富双自由的好日子就在眼前!
不比在这规矩森严的宫中担惊受怕强?!
李明振作精神,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皇帝陛下打开金口。
“朕决定……”
“陛下……啊?!”宦官上殿禀报,发现君臣都跪着,恨不得把眼睛戳瞎。
李世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双目如剑。
“什么事?”
不长眼的阉人感受到了脖颈的凉意,顿时抖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说:
“陛陛陛下,有有有人举报孔孔孔颖达谋反。”
什么?!
消息过于炸裂,群臣甚至忘了哭,一个个陷入沉思。
谁这么蠢,挑谁不好,偏偏挑孔颖达?
太子造反的理由都比这老学究充分啊。
李世民言简意赅:
“滚!”
一直置身事外的房玄龄却上奏:
“陛下,事出反常必有妖……”
说着,眼睛瞥向懵逼的李明。
“嗯……”李世民虽然是暴脾气,但气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听得进劝。
他沉吟片刻,视线掠过生无可恋的孔颖达,落在李明身上。
逆子小手一摊:我也不道啊。
李世民直接无视,低沉道:
“谁敢诽谤朕的肱股之臣,让他现在就上殿,当场对峙!”
上殿的是一群学童,为首的两个孩子,一位抬头挺胸、器宇轩昂,另一位低着头,显得拘谨畏缩。
孩子?状告谋反?
群臣疑惑不解,仔细看去,表情顿时古怪起来。
我去,那不是咱家的臭儿子/乖孙子么?!
房玄龄半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发现里面混着个显眼的家伙,鼻青脸肿,挺面熟。
不对,不仅仅是面熟……
“房遗则?!”
吃瓜吃到自家的犬子,他一下子就无法维持超然的态度,不禁惊呼出声:
“是房遗则吧?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阿爷,我……没被人打,是自己摔的……”房遗则双手捂脸。
长孙无忌一眼就看见了队伍最前面的嫡孙,嘴角一抽,向不孝孙低喝道:
“长孙延!你怎么不读书,跟着他们瞎胡闹作甚?!”
长孙延一下子就心虚了,放慢脚步躲在狄仁杰后面,硬是装没听见。
小黑炭尉迟循毓伸长了脖子,左看右看。
很好,没有看见大黑炭尉迟恭,看来这次是文臣的小朝会,不用担心回去挨揍了。
悬着的心一放下,他便发现了更多细节。
比如群臣都挂着泪,比如皇帝也挂着泪,比如孔颖达先生正被李明揪着胡子……
啊这……
小尉迟小小的脑袋生出了大大的问号。
发生了什么?
明哥在干什么?
他把满朝文武都打哭了?
甚至把皇帝陛下也打哭了?
为了兄弟出头,明哥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震惊的熊孩子之中,最震惊的当属狄仁杰。
他觉得自己好像低估了李明的搞事能力,把大家卷进了不得了的政治事件之中。
不过来都来了,硬着头皮也得接着演下去。
李世民的面色越发不善。
一个熊孩子还没解决,特么又来了一群。
把两仪殿当成什么地方了?
他没好气地问:
“黄口小儿,就是你们诬告自己的老师?”
轻轻的一句话,勋贵之后竟无一人敢开口。
倒是那位一直俯着身子、似是自卑的孩子,不紧不慢地跪下,朗声答道:
“老师教导过我们,‘内外有别’。君父是天下所有人的父亲,即便是老师,若有背叛君父的行为,我等也应像维护父亲一样,与老师不共戴天。”
“哦?”
李世民眉毛一翘,稳稳地坐回龙榻,饶有兴味地摸着两撇胡子。
“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