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化的皮质座椅和碳化的人体交融,谁也不能在一堆灰里分出哪个是人的,事故车得到了焚烧处理,再不剩下什么痕迹。西装男人也只得从组织物里取了一捧收纳,算是个念想。
听说那个案子最终以车祸意外告终,至于暗地里的那些抓捕行动就不适合放到明面上来讲。
明日香弦鸣和明日香绪奈把骨灰盒里的灰倒进了东京湾,又把那盒子也扔了进去。他们在海边看着灯火辉煌的夜景抽完了整整一包烟,然后背道而驰,挥手告别。
第49章hiro的回合
现在回东大附近的公寓太迟了,明日香弦鸣回了她家黑诊所,面对着死寂一片的屋子,觉得心里闷得慌。
门后的白大褂是她走前挂上的,她新拆的那包医用棉花签还没用完,咖啡杯留在水槽里没洗,冰箱里有些剩菜,估计她打算回来加热还能吃。
这屋里全是她生活的痕迹,就好像主人只是匆匆出了一趟门,随时就要回来。
明日香弦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怎么,又想起前世在她门口拉二胡的金丝眼镜。她实在难以忍受这个寂静的夜,从床下摸出一把二胡,马马虎虎套了件衣服就出门了。
这把二胡还是她妈送她的,她妈知道明日香弦鸣喜欢盯着电视上的二胡演出看,就干脆买了把当毕业礼物,中华街老师傅的好手艺,上好的木料,花了她不少钱。明日香绪奈把二胡递给她时,还说是砸金弃玉一掷千金为博美人一笑。美人当然是笑了,把二胡收好后却一直没见她拉过。
明日香弦鸣其实会拉二胡,她还喜欢得罪了金丝眼镜之后,他半夜跑她门口拉二胡时跟他隔着门对拉。拉着拉着附近住的麻花辫和钱眼就会冲过来骂他俩扰民,接着把门口赖着的金丝眼镜拖走。
明日香弦鸣大半夜提着把二胡也不知道去哪,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不知不觉走到河边,确认周围没有居民楼后,明日香弦鸣坐在长木椅上拉起二胡。
诸伏景光刚从长野县办完事回来,离开车站后拖着行李箱往订好的酒店赶。行至河边时听到苍凉辽阔的二胡声,在漆黑的夜里莫名悲凉。
心里生出几分好奇,他顺着声音追了过去。
演奏者应该有一段时间没拉过二胡,最开始的几声比较晦涩,但她很快找回了手感,进入状态。
二胡的音色本就磅礴沧桑,曲调有些熟悉,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
夜幕沉沉,二胡声声悲戚,像命运的悲悯,他从曲调中听见苦涩的意味。但演奏者的手法却稍有些怪异,她拉几下就顿一会,像是在等着什么人与她合奏。周围寂静无声,她如同凭空听见了合奏者的回应,过一会苍劲有力的曲子延续,二胡声又在河边奏响。
诸伏景光上前去看时,才发现演奏者是个披着单薄针织外套的姑娘,黑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脑后,她闭上双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他明白自己不该上前去打扰,但半夜三更一个少女独自坐在河边未免有些危险,心中不自觉生出几分担忧,于是将行李搁置一旁,静静等待这曲拉完。
二胡声中不只有凄哀,诸伏景光仿佛看到民生悲苦、饿殍遍野,看见山河崩裂、十室九空,但曲中蕴含的情绪又没有叫人落泪的意思,就好像一对朋友谈起某场灾难,两人一问一答,渐渐将整幅地狱绘景铺展开来。
他这时察觉出几分诡异的平静,演奏者已经拉完最后一下弦,幽绿色的眼眸冷淡地看着他。
“那个,如果心情不好还是早点回家吧,一个人半夜在外还是太危险了。”
其实诸伏景光不太确定现在该说些什么,性格中的温和与善良让他吐露出关切的话语。
少女的态度出人意料地友善,她将琴弓收起,把二胡抱在怀里,对他颔首,“家里有些闷,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实在太像一个出门散心的普通少女了,没人知道她的母亲昨天死去,她在今天手刃了仇人,制造了一场爆炸。即使做完了这一切,她的手还是干净的,笑容还是友善的。
于是诸伏景光相信了眼前所见,免不了对能拉出那样独特曲子的少女生出几分关怀。他开始轻声分享安眠的小技巧,可以睡前喝一杯暖乎乎的昆布茶,将熏衣草香包挂在床头,调整一下呼吸的节奏,排空思绪不要多想。
少女安静而耐心地听他絮絮叨叨,她听得很认真,让人觉得说出的话都被她好好记下。诸伏景光曾经有过一段彻夜难眠的时期,现在也时不时困于梦魇,对于睡眠心理他还算了解。在这有着温柔夜风的晚上,他不知不觉说了很多,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唠叨,在她安静的注视下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
明日香弦鸣柔和了眉眼,声音中含着笑意,“你真是个温柔的人,谢谢关心,其实我已经打算回去了。”
“那么临别之前,让我送你一曲吧。”
她又架起琴弓,灵巧修长的手指按在二胡的弦上。
这次是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曲调,诸伏景光此前还无法想象二胡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她采用了大段落的拨弦技巧,模仿马头琴手法演奏了一段独白式的音乐。一开场即是连续快速的律动音形,不同跨度的音程上下交错,急速的演奏间诸伏景光仿佛看见了一片辽阔的草原,和草原上奔腾的无数骏马。
明日香弦鸣神采奕奕地拉完一曲《赛马》,心情也如同赛马曲般昂扬起来,她颇有些自得地问诸伏景光,“现在你应该精神不错吧?”
诸伏景光苦笑道,“完全不困了。”
“你还有夜路要赶,快些走吧,别在这逗留了。”
他有些惊讶,雾蓝色的猫眼,眼尾上挑,像一只好奇猫猫。
明日香弦鸣记得他,他是东大那位降谷零学弟的朋友,做的三明治非常美味。不过两人萍水相逢,以后也未必有什么交集,她没有要交换名字的意思。
所以她只是挥了挥手,算作告别,提起二胡头也不回地离开。
诸伏景光也不纠缠,电话屏幕亮起,是幼驯染问他行程的来电,他匆忙带上行李去赶夜车,期间夹杂着幼驯染不满他拖拖拉拉的抱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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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香弦鸣没打算再回去睡,她找了家旅馆放松紧绷了一天半的神经,倒在陌生柔软的床上陷入昏睡。醒来后带着本就不多的行李回东大附近的公寓,她不能耽误太久,否则可能让有心人察觉到明日香绪奈出了事,为她后续的计划造成麻烦。
秋风萧瑟,明日香弦鸣拖着被风吹的寒凉的身体回到公寓,却遇见了两只蹲守门口的大狗。
他们不由分说冲上来抱住她,把她捂得暖烘烘的,内心那张被接连的现实揉得皱巴巴的纸,也似乎被温柔地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