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死仇（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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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绽开一道春雷。

蓬勃的雨落在虚空中，浸染了双方的衣服。

孔乙斯基抬头看着雨滴，眼球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既然来到这里，何不出来一见呢？”

他看着如丝般的头发与眼球，哑然失笑着。

“我就说女人啊…”

净是一些歪门邪道。

孔乙斯基的背直起来，嘴中诵念着经文。

“从地升天，又从天而降，以此获得其上、其下的能力。”

一股奇特的韵律传来，圣光随后从他背后升起。

棕色的头发如同暖阳遇到残雪一般，不断消融着。

一个精巧的人偶少女缓缓走到门口，冷漠无情的话语如一块万古不化的坚冰。

她对身上的灼痛视若无睹，目光紧紧盯着孔乙斯基身后的莉莉娅。

孔乙斯基看着故人的女儿，眼神却很是淡然。

他的身上渐渐绽开朦胧的光来。

“放心好了，莉莉娅如何，都与我们无关。”

孔乙斯基的眼睛渐渐闪烁着莹白，无法琢磨的幻影在他的瞳孔中闪烁。

塞西莉娅终于转头，看向孔乙斯基。

“校长呢？”

孔乙斯基扭动着脖颈，“当然是去晖城请罪了。毕竟，异端渗入学院之事是他的失责。”

塞西莉娅不语，头发再度暴涨。

传说中从巴别塔垂下头发，使得异端从此处攀爬上升，得以觐见神灵的长发魔女，虽不可考，但经过千万年流传，依然显得如此可怖。

她忍受着灼烧，向孔乙斯基奔去。

……

丝线一层缠绕一层，回旋在房屋附近，如刀尖利，透明而致命。

斯坦尔的双脚被偶力包裹，一步又一步，走在丝线上，站在高空里。雨滴穿过丝线，滴落在西摩脸上，又使得他格外冷峻。

重锤旋转间，显得刚硬而有力。

这似乎是一场刚与柔，火与水的斗争。要么是丝线被扯断，要么是重锤被缴械，可是双方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一个瞬间，缭风镰划动，于是狂风便降临，似要刺穿西摩的胸膛，割碎他的身体。而西摩却不闪不避，重锤往前一顶，双手一旋，将一根又一根丝线扯出，重锤上割起深深浅浅痕迹，可是他混不在意。

西摩用力一扯，斯坦尔便从高空坠下，大锤连带丝线，直直向斯坦尔砸去。

重锤大砸！

这种暴力的武器，痕迹只是伤疤，平添几份狰狞罢了！

面对这势大力沉，宛如陨石天坠的一击，斯坦尔的脸色微不可察的一变，随后泛起一股冷色，偶力从灵魂喷薄，蔓延至肉体，链接起缭风镰。

镰光一闪，与重锤巨大的打击面硬生生相撞，裂谷出现在铁面，镰刀卡进重锤，两人皆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血迹。

钝器打击！地震在铁面上传导着，传递给双方，嗡鸣声在空气中传导，震开一片又一片空中浪花。

两人目光锁定着对方，互相角力，随后齐齐放弃武器，向对方奔去。

一根又一根丝线摇摆着，颤抖着，悄无声息向西摩疾驰而去。

“嘿，这么阴柔，你不会是东天古代的那种监侍吧？”西摩轻轻捻起一滴又一滴雨珠，钢铁螺旋便一道又一道刺下，将那些丝线生生钉在已涨为雨池的街道上。

那雨仿佛如游鱼般在西摩手上游走着，他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斯坦尔，酣畅淋漓。

“天时在我啊，审判官，你的小小纺线在一场大雨中无处遁形啊。”

斯坦尔面色难看，望着被无数雨水冲刷，从而显出模糊痕迹的丝线。

偶力游走着，在他的腹部，不断凝聚，出现洁白的漩涡，在这漩涡中，一扇宽门若隐若现。

宽门缓缓洞开，灵魂在其中若隐若现，随后，漩涡溃散，灵魂紧贴着肉体，偶力喷涌而出。

【登神阶二：灵门】

莱耶的话语仿佛在此刻回荡。

你们勿要进此门，因为引到灭亡。

那门是宽的，路是大的，进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

此门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斯坦尔缓缓吐出一口气，【权柄：全能】

重锤旋转着，势若奔雷，疾风怒涛般向斯坦尔砸去。而斯坦尔嘴角溢出狞笑，一个瞬间，身形虚幻，重锤落得地面，砸出巨浪，也宣泄出巨坑。

斯坦尔拿起缭风镰，往前一划，割向西摩的喉咙，西摩将重锤握手往前横栏，缭风镰却诡异的穿透那握柄，直取他的脑袋。

西摩眉头紧缩，只能再弃重锤，往后退去。

耳朵忽然传来剧痛，西摩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他并没有发现丝线的踪迹！

血色在耳垂弥漫，一片肉搁下，缓缓沉在雨池上。

斯坦尔缓缓哈出一口白雾。

【拟态舞衣权柄：形态】

很多人都忽略了舞衣的力量，所有全能权柄的登阶者都在鄙夷着，说舞衣的伪装一无是处，难道是把自己变个装进行娱乐吗？

只有深耕审判官多年的斯坦尔才明白，舞衣并非只有一条权柄。

【无面无相无容，是舞衣的特征】

【形态与伪装，是祂的两条权柄】

形态，即可以被感知，可以被理解的，事物存在的样貌。

这条道路看似羸弱，确是一条康庄大道。

将某种物质变得虚幻、坚硬或者软弱。

尤其是与【全织】结合后，更是无往而不利。

“天时，地利皆在我这里啊。”斯坦尔仰起头，痛饮着雨水。

雨池中丝线隐藏，如同毒蛇。

“真是让我尽兴啊，可能我这几年都不会忘记你了。”斯坦尔满意的笑着，站在远方，操作着丝线一根又一根的缓缓切割着西摩的躯干，如同凌迟一般。

“你是除却恶主外，最让我感到惊喜的人了。”他想起恶主那狰狞遍布的铠甲，以及深沉而疯狂的眼神，不由变得憎恨起来。

“恶主吗？”西摩面不改色，在绝境中与斯坦尔谈笑风生。

覆盖在他身上的雨珠不断变得坚硬，抵挡着丝线的伤害。

不行，效率太低。

太慢了。

也太消耗偶力了。

偶力从灵魂中喷薄，西摩回想着斯坦尔的话语，尝试着让偶力覆盖全身。从头顶出发，如同一条游鱼，路过大江大河，又如同东行的莱耶，撒下无数福泽。

他无瑕顾及雨滴，于是丝线割下，身上出现了深深浅浅的伤痕。

等学会后，便读档将审判官杀死吧。西摩忍受着痛苦，有些冷漠的想着。

“临死前，我觉得我们可以认识一下。”斯坦尔兴致勃勃，掏出怀表，谈兴大发。

“这是我的妻子和女儿，漂亮吧？她们可是我的至宝啊。”他又缓缓将怀表收回，眼神却冷峻无比，不靠近分毫。

“至于我呢，叫斯坦尔，你也知道，干着见不得人的事，自然只能说是神父了。不过，我对这份工作很自豪哦。”

斯坦尔看着脸色有些凝固的西摩，以为他对审判官的自得而感到愤恨，于是继续解释着。

“异端是主的敌人，再说我的家庭也需要…”

可是西摩的耳朵受伤，一片嗡鸣，已经听不到斯坦尔的话语。

斯坦尔。

斯坦尔。

怀表的分针缓缓转动着，【灭仇名录】缓缓摊开，橘红的偶力荡漾着，渐渐洋溢着深红。

如血的字迹上写着：斯坦尔神父。

分针笔直的指向：斯坦尔审判官。

斯坦尔。

斯坦尔。

血与火的地狱绽开，生灵涂炭的世界在流转。

灵魂仿佛在向他说，冷静？

可西摩却笑了起来。

“好巧啊，我也认识恶主。”

他撩开头发，三重圆环的眼瞳直直盯着斯坦尔。

那苍翠欲滴的颜色在此刻却诡谲无比，如同汲取尸海的营养而长出的森林。

“我忽然改主意了，不怎么想进入轮回。”

西摩说着斯坦尔听不懂的话，看着脸色陡然阴沉的斯坦尔。

大雨冲刷，似要洗刷人间的一切罪恶与仇恨。

教堂的自鸣钟响起，正午将至。

他们就这样奔向对方，死仇见死仇。

神灵们都好似在此刻沉默，见证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