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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婵院的正房里,群玉和孟澜两相枯坐,气氛太过诡异,便是香茹都不敢同二郎说话,只顾着低头一心侍茶。
方才表妹着急地把他往外推,说是有些口渴了不如去喝茶。
孟澜虽不解,但也由着她动作,只是路过外间时,瞧见有个婢女在补衣裳,瓦青的颜色,不大像是女儿家爱用的。
仔细回想后,孟澜记起来那天表妹被谢望送回玉婵院的时候,身上似乎披着件外袍,是谢望的衣裳。
这都几日过去了,也不知她是忘了还,还是怎的。
他总怀疑谢望心思不纯,可若是说他对表妹好,也不见得。
可当表妹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又比谁都积极。
孟澜眼含重惑,心头揣着沉甸甸的疑问,不由地试探开口,“上次借给表妹的那身衣裳,不知你打算何时还?”
先前她还苦恼那件外袍找不人,这会子二表哥就自来认领了。
春禾听到这话后,将那件外袍拿过来,“奴婢瞧着袖口破了,这才缝了几针。”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衣服破了便不会再穿,是不必补的。
孟澜在心中自去为她开脱一番,想着定是这件外袍破了,洗净后又需缝补,这才没能及时还给谢望。
接过这件外袍后,孟澜正欲离开,却听得桂枝引着宋嬷嬷进门,他便只好抱着衣服,好整以暇地等着宋嬷嬷过来。
“二郎也在啊,那正好,省得我还要过去递话了。”
早在外面还没进门时,就听说二郎过来了,宋嬷嬷心中喜不自胜,想着老夫人知晓了定然高兴,面上却是不显。
群玉起身迎她,“嬷嬷来可是有什么事。”
宋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瞧着气色好多了,想来是病好了。
“大夫人的娘家崔家送来帖子,邀咱们家的郎君娘子端午那天在曲江池赴宴。”
群玉眉头轻蹙,觑了眼旁边端坐着的孟澜,小声同宋嬷嬷说了声,“大夫人娘家设宴,我去合适吗?”
若不是碍于孟澜在,她还会将话说得更明白些的。
大夫人不喜欢她,又哪里乐意她跟着一道去参加崔氏家宴。
“崔家新进门的大夫人递来的帖子,可是特意提到了要表姑娘也去呢。”
倒是让谢望说中,崔家端午家宴果真邀请了她。
宋嬷嬷难得这般耐心,同她解释原因,群玉点点头,却又想起谢望的话,他好像是说不许她去的。
只是宋嬷嬷亲自来,她也没有办法拒绝。
“表姑娘莫要担心,二郎那天也在的,你不熟悉这京中风貌,届时让二郎带你好好逛逛曲江池。”见她并未接话,宋嬷嬷连忙向二郎递了个眼色。
就听得孟澜笑了笑,“你来盛京这么久,我还未带你出游过,端午那天在金水河有赛龙舟。”
赛龙舟?群玉眼眸一亮,生出几分兴致来。
上回看赛龙舟,还是和几个堂弟堂妹一起端午出游,在金水河边给霍家包的那条龙舟加油呐喊。
每年端午,无论是高门世家还是普通百姓,都热衷于参与到赛龙舟这场盛事中,不同的是前者多是包一条龙舟,后者则是街坊邻居一起选支队伍参赛,若干支队伍开赛后锣鼓喧天,声势浩大,一艘艘龙舟如箭般划过,鼓声阵阵,如龙出海。每支队伍全力以赴,不光是为了得到主家的赏钱,更是因为圣上与民同乐,每年赛龙舟胜利的那支队伍,都会特赐玉牌,由着内侍省小黄门将众人信息记名,若是运气好些,还能选入禁军当差。
除去百舸争流摇旗呐喊,这赛龙舟最刺激的莫过于龙舟即将行至终点,划舟者翻身径入水中,抢夺彩标。
群玉先前看时觉得让人群情激昂,热血高涨,倒也很是让人怀念。
她点头答应下来,却又担心会叫谢望知道,惹了他不痛快,自己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就这么忧心忡忡地将宋嬷嬷送走后,群玉站在门口与孟澜又打听了几句,“既是崔家设宴,还会来哪些人呢?我怕人多出错……”
哪里就需要这般如临大敌,孟澜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别紧张,“如今也说不准,只是想必不会太多。”
见群玉总算是松口气,孟澜又离她近些,伸手去刮她的鼻子,“崔氏之所以将这场家宴设在曲江,不仅是为了看端午龙舟赛,而是为了给足那位新进门的大夫人脸面。”
孟澜说得这么清楚,群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既是新夫人头次操持宴会,想来不会出什么纰漏才是。
群玉倒也没有躲着他的动作,只是殷殷笑着,嗔怪似得睇他一眼,这还是在玉婵院门口呢,若是叫人瞧见了,岂不是要臊得慌。
谢望自是在书房窗前,瞧了个清楚明白,却并未打算现身,而是准备迟些时候,新仇旧恨再与群玉一起算。
余光瞥见孟澜抱着的那件外袍,谢望定睛细看,这不是自己那件?怎会在他手上。
只是谢望也顾不上当面问他,孟澜说完话意犹未尽的离开,她站在门口远远目送。
能做戏到这个地步的,谢望只服群玉一个。
无论是不好相与的孟四,还是风光霁月的孟二,她游走于二人之间,绝非出于真心钦慕。
她的真心最是算不得数的,谢望深谙这点,故而只是作壁上观,乐得看笑话。
*
端午这天,群玉稍作打扮,梳妆得落落大方,她与五娘、七娘同乘一车。
孟五娘瞧她鬓边簪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花,不由地惊奇出声,“好灵巧的心思,这是你自己做的?”
这样形态逼真,色彩自然的通草花,孟五娘从前只见持盈公主戴过。
一惊一乍的,就她特别些,孟七娘不再闭目养神,抬眼瞧着群玉鬓间发饰,狠狠瞪了她一眼。
莫名其妙被她一瞪,群玉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只当是她瞧上了自己这朵通草花。
“是我那婢女学着做的,我……我哪有这么巧的手。”群玉说的并非虚话,她连捏针都能扎到自己的人,制作通草花这样繁杂的工序步骤,哪里能做得成。
春禾却是不一样,她向来就爱捣鼓这些,群玉也很支持她去做。
每回她有什么新的想法,群玉都是兴致勃勃地要拿纸笔来帮她画图样。
“湘兰沅芷年年绿,想见吟魂自往来。表姐单名一个‘湘’,我便投机取巧,以兰花相赠。”群玉将兰花簪替她斜插入鬓,帮她把吹散的发撩一撩。
被冷落在一旁的孟七娘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她又抹不开脸同她求和,索性就装作看不见也听不见,靠在车壁上无视二人。
谁知群玉也从匣子里取出一支簪子,“表妹,这支梨花簪是我给你戴还是表姐帮你。”
孟七娘似乎是难以置信,喃喃问了句,“我也有?”
见她目光微怔,一脸的受宠若惊,孟五娘揶揄道:“怎么,表妹给你准备了,这么难以让你接受吗?”
孟七娘一贯骄傲,往常谁敢怼她,让她下不了台,定是要针锋相对的说回去的。
这会却是一反常态的只是白她一眼,故意没好气的问道:“送五娘的兰花都有做解释,怎么到我这里就敷衍了呢。”
群玉听出她的并无恶意,也笑着同她回,“表妹院子里那么大一棵梨树,我便是才来孟府不久,也是知道的。”
经过这么一出,三人之间的气氛反倒是平和起来。
群玉之所以想着要在去赴宴的路上,将这两支簪子送给她们,也是以防万一。
倘若今日当真出了什么事,她二人也不会说是见死不救。
并非是群玉杞人忧天,而是她听闻孟四郎从书院里回来了,这次也是跟着她们一起去崔家。
对付孟四郎这种为达目的不肯罢休,睚眦必报的男子,群玉不得不多加提防。
何况今日是和崔家人待在一起,也可以趁机瞧瞧,大夫人属意的那位崔娘子,是何等的好模样。
孟五娘也以为群玉因着这一出,是想同她打听表姐崔四娘的事情。
直到三人各怀心思的到了曲江池畔,没人注意到了群玉的不安。
今日端午,崔家在曲江池畔的望江楼上设宴,邀请各路亲朋,看龙舟竞渡。
这场宴会由崔家新进门的杨夫人一手操持,只是有先夫人韦氏母族发话,今日来曲江池畔赴宴者少之又少。
看不上杨夫人破落户出身的世家大族,纷纷借故不来。是以崔家这场曲江宴,来的人着实不算多。
故而谢望穿着黑色胡服骑装,高领窄袖,腰间佩刀,站在一丈开外的地方格外显眼。
猝不及防的与他对视一眼,群玉从未见过这般冷漠肃杀的眼神,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孟澜注意到她的动作后,还以为她是穿少了,伸手就要去解身上的披风。
想着她身子骨弱,却又贪凉爱俏,让她加衣怕是行不通的,所以孟澜干脆就自己系上了,以备不时之需。
眼下虽不是盛暑,可群玉向来怕热,她不满地拒绝道:“二表哥,我不冷。”
孟澜可不想再拿她的身子骨开玩笑,“听话。”
抗争无效,群玉瘪了瘪嘴,到底是乖顺地披上了,又悄悄和他说,“二表哥,你自去玩啊,老和我一个女儿家待在一起,是要惹人招笑的。”
今日来的宾客男女分席,女眷们早就围着崔四娘说话去了,怎就他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位崔四娘,应当就是大夫人有意让孟澜娶的正儿八经的表姐妹。
可群玉方才偷偷观察过了,不仅孟澜见到她反应平淡,就连崔四娘和他打招呼时,也只是冲他点了点头。
这二人应当是嫡亲的表亲才是,怎会生疏成这般模样。
就在群玉百思不得其所之际,她漠然抬头,发觉崔四娘的目光频频落在谢望身上。
难不成这位崔四娘属意谢望?那真是天助我也!
群玉心下一合计,觉得或许她可以从中做些什么。
依群玉看,谢望如今对她的所作所为,一是为了报复,二是为了泄恨。
佛祖释迦摩尼有言:恨不止恨,唯爱能止。
她当初害他破戒失身,又一声不吭地离开,按照话本子来讲,她这等行径,便是天打雷劈、被人翻来覆去地玩弄百八十回也是不为过的。
群玉摇了摇头,忽略掉脑海中的胡思乱想,目光紧紧追随着崔四娘,心中很是震惊。
怎么有人从头到脚都那么与谢望相配!
崔四娘满头珠翠,锦衣罗裳的坐在杨夫人身侧,一张脸艳光逼人,面上却是挂着冷淡疏离的笑,任谁都瞧得出她的不耐。
无意间与她对视一眼,那股子熟悉的寒意在周身萦绕,群玉忍不住低下头,不敢再偷觑她。
心里却是愈发觉得,这位崔四娘定是谢望的良配!
从外貌到性情,与他活生生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群玉一门心思都放在崔四娘身上,都不曾注意到有道视线来回在她和孟澜身上巡视着。
方才瞧见孟二郎同她说话,还将自己的披风给她系上,崔六娘几乎要咬碎一口银牙,嫉妒地有些失控,但其实她是一早就知道群玉的存在的。
自打这位表姑娘一进孟家,崔六娘便整日悬着一颗心,生怕孟二郎看上了她。
好在从孟家那边打听得来的消息却说,表姑娘屡屡受挫,很是不得二郎喜欢。
收到这个消息,崔六娘便心安了许多,和刚刚上任的继母杨氏打擂台,又看不惯她带进门的小拖油瓶盛樱宁。
谁知再听说孟府的情况时,孟家居然大张旗鼓地为她接风洗尘,满京上下,经此一宴后谁不知道老夫人的心思。
这些还是崔六娘相熟的小娘子告诉她的,至于她为何没去,原因无他,崔四娘一直与她不对付,那天她被以照顾姨娘的名义,被崔四娘安排留在崔府侍疾。
想着崔四娘往日的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崔六娘便有些恨的牙根疼。
群玉不曾发觉这位崔六娘的不对劲,反倒是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主动开口,“这位娘子,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嘛?”
崔六娘不动声色地敛了神色,“对不住,我瞧着你发间的簪花,一时间出了神。”
因着这支通草花发簪,群玉又与女眷们拉近了距离,即便是冷淡如崔四娘,也同她打开了话匣子。
虽然一开口,说的话不大好听就是了。
“你头上这支簪子,多少钱肯卖。”
崔四娘倏然开口,群玉微微诧异,“我这支是不卖的,若是娘子想要,我可以让人教你。”
听到这话,崔四娘皱了皱眉,“赵娘子可否忍痛割爱,这个人我要定了……”
群玉抿了抿唇,婉声拒绝,却见崔四娘骤然冷了脸,“如果我非要呢。”
气氛霎时间变得有些尴尬,群玉也不想去瞧众人或是讥讽或是看戏的脸色,径直起身,走到栏杆前看龙舟下水前的仪式。
还好那位崔四娘没有硬来,群玉暗暗松了口气,鬼使神差地突然想到,自己先前非要用银子和谢望一笔勾销了过往,他会不会也是这种愤怒的心情?
群玉想得出神,丝毫没有察觉随着龙舟下水,先前还坐着的小娘子们,全都涌向栏杆这边。
有股很猛的力道将她狠狠一推,使她半截身子都栽了下去,噗通一声就落入了金水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