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宝书网】 lzbao.net,更新快,无弹窗!
药剂师焦阿基诺的铺子设在满目疮痍的贫民区里,他穷愁潦倒,靠着自制药草换几个小钱勉强果腹。
走进焦阿基诺的药铺,难免叫人失望:积满灰尘的药架上稀稀拉拉地摆着几个空荡荡的木匣子,一具近乎零落的动物骨架,还有几个装着墨绿色液体的破瓦罐。
一些陈年的花瓣、种子散落在架子上无人问津,一张鱼皮悬挂在有裂缝的墙壁上。阳光从从屋顶的破洞里透进来,倒是多了几分人气。
傍晚时分,药剂师焦阿基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每天的开门和关门几乎毫无区别,总没几个人来光顾他的生意。
他不知道今晚拿什么来安抚干瘪的肚子,两天没吃几口像样的食物了,总不能活活饿死吧?
他想,不如赶紧去野外找些野菜充饥。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叹了口气,说不定还没走到野外天已黑了,反而喂了狼。
据说最近城里有人被狼吃掉了半截身体,甚是惨烈。要吃我恐怕难以下咽吧,他又想,没有油水,柴一般的无滋无味!
他默默地准备关门,意外地瞥见有个人站在暮色里朝着药铺里面张望。真是雪中送炭啊,生意来了!
药剂师焦阿基诺心里一阵狂喜,仿佛香喷喷的面包已拿在手中,嘴巴似乎也尝到了食物的美味,他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液。
“哦,我可憎的肠胃啊,今晚你将得到安抚,再不能整夜整夜地搅动翻滚,用苦痛来烦扰我的睡眠了。”药剂师心里暗自感叹。
他又多看了那客人一眼,眼里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惊恐如同浪潮舔舐沙滩一般,淹没了内心。他那颤抖着的手徒然加快了关门的速度。
谁料,那人粗鲁地把药剂师推到一旁,自己先挤进了药铺。
“难道你不做生意了吗?见了我反而要关门?”来人粗声粗气地喝问。
“尊贵的客人,我以药剂师的名誉发誓,你的生命之火早已冷却,我这里断然找不出你需要的药物,你还是走吧!”药剂师小心翼翼地回答。
“你什么意思?”来者恶狠狠地问。
“我从未没见过如同你这样苍白的脸色,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也不过如此。我这里没有药物能救治你,你还是另请高明吧!”药剂师坦诚地回答。
“你的意思是,我,快死了?”
“不,你已经死了。”药剂师胆怯地回答。
“你认为我是鬼魂?该死的东西!你回头朝外面看看,白昼的光芒还在闪耀,纵使再凶恶的鬼魂,也无法冲破太阳神的屏障从地狱里爬出来!你该不会是个冒牌货吧?”来访者狐疑地审视药剂师。
“我凭着上帝发誓,我不会弄错的。”药剂师倔强地坚持自己判断,看得出他是个一根筋的人,否则也不至于把日子过成这样。
“等着瞧!你马上就会看到自己判断失误!不过,”客人冷笑着,“真相往往接近死亡,你有勇气揭开它吗?”
药剂师没有说话。
“坟墓里面空荡荡,阳光下行走着空空的皮囊。”门外传来了晚归的孩童们喧闹的歌声。
来访者厌恶地瞪了一眼跑过去的孩子们,随手拴上药铺的破门。
药剂师心里“咯噔”了一下,吸血鬼的獠牙浮现在他脑海中,他战战兢兢地握紧了藏在衣袖里的瓶子。瓶子里装着他新配制好的烈性毒药。
“如果你非得跟我过意不去,我们俩谁先死,还是未知数呢!”他想。
然而当他意识到鬼魂不可能被毒药杀死时,脊背上顿时泛起阵阵寒意,冷汗也从额头上冒出来。
“我警告你,别耍花招!你的汗滴暴露了你的恐惧!”来客阴险地说,他那有意遮掩的眼睛里投射出幽幽的绿光。
“我一无所有,尊贵的客人,杀死我对你毫无用处。”药剂师大着胆子说。
“杀你?”访客将一枚金光闪闪的佛罗林币放在药剂师面前,“难道我不辞劳苦跑来这里就是为了杀你?
“懒得跟你啰嗦,你已浪费了太多口舌,我命令你马上给我治疗伤口!”访客指了指自己的背部,继续说,
“我背上有个碗口大的洞,蛆虫已在里面做窝,无数尖牙撕咬着我的肉体,折磨我的灵魂!快!赶紧给我治疗!用上最好的药!”那人迫不及待了。
“如果死人也能感觉到痛,如果魔鬼也有灵魂,我就不防瞧瞧吧!”药剂师想,他示意访客脱掉衣服,把伤口裸露给自己看。
访客并不急于脱掉衣服,而是阴阳怪气地说:
“一会儿你无论看到了什么都别慌,我发誓绝不伤害你。所以请你大胆地给我治疗,金币就归你了!”
药剂师没有说话,只是不动声色地等着,等访客把伤口给他看。
他左手手心里紧紧握着一瓶毒药,这种毒药只要触碰到伤口,就会迅速蔓延至全身血液,片刻功夫就能要人的命。
访客不再多说,他麻利地脱掉上衣,把光膀子裸露出来。
药剂师举着油灯,走到访客背后查看伤口,果然,他惊骇地倒退几步,手里的毒药握得愈发紧了。
那不是人的伤口。
在一层惨白的人皮遮掩下,溃烂红肿的伤口存在于另一具野兽的身体中,一撮撮毫毛被污血凝结得硬邦邦的,脓血从一道外翻的血肉里流了出来,散发着阵阵恶臭。
“你拿的是什么?”原形毕露的恶狼冷不防夺过药剂师手里的毒药,把药瓶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你该不会谋害我吧?这瓶子怎么汗津津的?”野兽的狡猾多了个心眼,“换一种药,这个我不放心!”
药剂师强作镇定,慢慢地走向寒碜的药架子,他拿出一把小勺子,小心地舀出一勺墨绿色的黏糊糊的液体,什么话也不说,只示意狼转过身去。
狼乖乖地转过身,让药剂师把药膏涂抹在伤口上。自从狼在刺绣作坊里挨了一刀,它的日子就没好受过,伤口溃烂导致它痛苦不堪,昼夜难眠。
末了,药剂师用粗糙的麻布为狼裹紧伤口,并慢吞吞地提醒它不要用力,以免伤口裂开。
“这药只能暂时减缓化脓的速度,倘若想彻底地治疗好,还需一种特殊的草药,等明日我去丛林,采回药来给你用。”
药剂师不傻,他的担心并非多余,狼原本打算包扎好就杀他灭口,这会儿却犹豫了。
“这么麻烦?”狼问。
药剂师点点头,掏出口袋里的那枚金佛罗林币:“你拿回去吧!等治疗好你的伤,再给我也不迟。请把我的小药瓶还给我。”
狼还在迟疑,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药剂师与狼同时紧张地望向门口,狼还没考虑好要不要杀掉这个发现自己真面目的人类时,门已经被推开了。原来,门栓破到只是摆设了。
恶狼匆忙低下头,慌里慌张地穿好衣服,手里的小药瓶在慌乱中遗落在地。它把寒光闪烁的狼眼睛藏进毡片般的假发下面,仓皇逃离现场。
今夜这是怎么啦?药剂师暗想。
天色已黑,昏暗里站着一个藏在黑斗篷里的人,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当狼从那人身边经过时,那人赶忙扭过头,假装在看别处,生怕别人看清他的脸。其实,这种考虑大可不必,因为冲出屋子的狼,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狼消失在黑夜里。藏在黑斗篷里的家伙这才走进破败的药铺里,他浑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贼眼。
“不祥之夜。来的个个都像魔鬼,我且看看这位又能耍啥花招。”药剂师暗自想,弯腰捡起狼遗落在地上的小药瓶,把它紧紧握在手心里。
“尊贵的客人,我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药剂师客客气气地询问道。
“你这里,有没有一种……一种特别的药……特别好使且非常厉害的……”那人说话支支吾吾、吞吞吐吐,一副心怀鬼胎的嘴脸。
“杀人还是救人?”药剂师语气波澜不惊,仿佛谈论的是无关紧要的话题。
“这……”来人藏在斗篷里的目光躲躲闪闪,游移不定。
“毒药吗?”药剂师面无表情地摊开了手掌,“这一小瓶便是。但在法律的约束下,我是不能出售毒药的,这一小瓶也不过是闲来无事自己琢磨着弄的,并非售卖品。”
“药效厉害吗?”那人小心翼翼地试探。
“你可以尝尝,一滴就足以让人下地狱。”
“那么,”那人敏捷得像只猴子,飞快地把小药瓶抓在自己手里,“这个归我了!”他把一枚金币塞进药剂师口袋,逃一样跑出了药铺。
药剂师默默地把两枚佛罗林币拿出来,放在自己粗糙的掌心。金币在油灯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让他习惯于黑暗的眼睛感到生疼。
真是两枚漂亮的金币!反面写着佛罗伦萨的拉丁文名字“佛罗伦蒂纳”,正面刻着水仙花图案,一枚就含有54格令纯金!
谁能料到穷苦人一晚上竟得到了两枚!药剂师苦笑,胃痛提醒他,该吃点东西了。
他关上店门,加快脚步走向附近的面包店,这时辰,面包店也快关门了。幸运的很,药剂师买到了两块黑面包,硬了点,但味道不错。
只是面包店老板卡觅罗从未见过这样的金币,根本没办法给他找钱。
“我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好的金币,我可拿不出零钱找给你。”面包店老板羡慕地望着药剂师手里的金灿灿的钱币,
“既然你老兄发了财,我也不怕你赖账,你赶紧把钱收起来,这年头强盗恶棍有的是。等明天有零钱了再付账吧!”
“说好了,我明天把钱花开了,就给你付账,太感谢啦!”药剂师连忙道谢。
“慢走啊!”面包师望望黑沉沉的夜空,开始收摊关门。
药剂师啃着黑面包,胃里一阵满足感,他悠哉悠哉地回到药铺。
他刚打开形同虚设的破门,就有人从背后猛得把他推进黑暗的屋子里,他手里的面包也被打翻在地。
有个人在他耳边低声威胁道:“别说话,否则我要了你的命!”
药剂师听出来了,那个受伤的野兽又返回来了。他心里一阵懊悔,早知道自己应该躲一躲的。
“别怕,今晚我不会杀你的,但我得看着你,明天我亲自陪你去采药,你得治好我的伤,否则有你好看的!”狼恶狠狠地说。
“我能发言了吗?”冷不丁冒出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像鬼魂般,回响在黑乎乎的屋子里。
药剂师吓了一跳:“谁?谁在那里?”
“没人。”狼瓮声瓮气地说,然后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恶狠狠地威胁道,“你给我闭嘴!否则我撕了你!”
“哼!”一个嗲声嗲气的娘娘腔回应道。
“你把什么人带来了?”药剂师好奇地问,他不明白既然狼怕人知道这个秘密,为何还带人来。
“没人!”狼不耐烦地说。
“我能把我的面包吃完吗?刚才掉到地上了,我得把灯点亮了,才能找到它。”药剂师恳求道。
“给!”狼以最快的速度捡起地上的面包递给药剂师,“不准点灯!”
药剂师想起来,野兽在夜里是不需要点灯的,它们的眼睛就是它们的灯,走到哪里都提着。
他慢慢地啃着面包,感觉没有之前那一块香甜。他思索着眼前的困境,考虑如何才能逃脱野兽的魔爪。
“不,他怎能算是野兽呢?野兽怎么会穿着人的皮囊,说着人的语言,这是个魔鬼!”药剂师想,
“死之前我应该买些肉吃饱肚子,金币绝对不能浪费!说起来,我有多久没吃过肉了?好像有一辈子了吧?”
这天夜里,夏绿凝久久无法入睡,她的心里,满满的都是明澈。
明澈是一个谜,却拒绝她揭开谜底,这到底包含怎样的隐情呢?
为何他对自己的身世和父母讳莫如深?是什么让他如此痛苦?他究竟经历过什么呢?
夏绿凝想起他绝望的神情,心隐隐作痛。我爱他吗?她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
为什么爱他?她却想不明白,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吧!
下午明澈刚离开,夏青染就把明澈想提亲的事告诉了夏绿凝,她听到后,既吃惊又欢喜。
“第一次拜访就敢提亲,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夏青染戏谑道,“从另一个角度讲,说明他还是有诚意的,这点像个男人。”
夏绿凝心里甜蜜蜜的。
“他虽然救过你,但绝不能因为这就非得嫁给他。这人来头似乎不小,我得替你好好打听打听。”
夏绿凝不说话。
“你可要想清楚,他从天而降,在埃拉城没有根基,没有背景,我们对他一无所知。父亲会答应这样的亲事吗?”夏青染思忖着,
“你觉得赛尔维斯特罗怎么样?他对你颇有好感,说不定他会成为下一任公爵。听说他们家已经考虑与我们联姻,就等着看公爵的意思了。”
“明澈挺好的。”夏绿凝嘟起了好看的小嘴,打断了哥哥的话。
“赛尔维斯特罗不好吗?”夏青染故意逗妹妹,转而严肃地说,“无论你想嫁给谁,哥哥都奉劝你擦亮眼睛,别被表象蛊惑了自己的心。
“爱是易凋零的花,一分钟的馥郁和喜悦之后,是漫长的四目相对和繁杂琐事的困扰,找个靠得住的肩膀才最重要。”
“哦。”夏绿凝点点头。
“明澈心里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愿意提及,不正常啊!要当心,有秘密的男人不要随便靠近。”夏青染告诫夏绿凝。
夜深了。夏绿凝静静地回想着哥哥说的话,心里烦乱起来。再怎么说,她也只是一个柔弱的女子,命运的归宿岂是她能抗拒的?
倘若赛尔维斯特罗真的上门求婚,父亲会答应吗?应该会吧,毕竟伯索公爵是领主。唉!夏绿凝难过地叹息起来。
窗外忽然响起一个人打喷嚏的声音,虽然捂着口鼻,但夏绿凝还是听见了。
“谁?”夏绿凝胆怯地从枕头下摸出一把匕首。自从在丛林里被狼人皮耶罗攻击后,她睡觉时,总会在枕头下藏着一把匕首。
“别怕,是我。”明澈低沉的声音传进夏绿凝耳朵里。
夏绿凝一骨碌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窗前,她又惊又喜:“明澈?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放心你。”明澈说。
“我在自己家里呀,有什么可担心的?”夏绿凝奇怪地问。
“那罗马人很危险,我进城时见过他,他可能是狼。等天亮了,我去查清楚他的底细,是人是狼自然会见分晓。在此之前,我得守着你。”明澈解释道。
“斯特凡诺是狼?怎么可能!你别吓唬我。”夏绿凝隔着窗户忐忑地说。
“别怕,有我呢,他敢轻举妄动我就宰了他!”明澈安慰夏绿凝道。
“他杀死过一头野牛,你小心点!”
“放心吧!”
“世上真有狼人吗?城里有好几个人被狼人咬死了,仆人们都在底下议论这件事。老公爵之前跟你说要拯救埃拉城,说不定与狼人有关?”夏绿凝隔着窗户怯怯地问明澈。
“拯救埃拉城,听起来不是很可笑的事吗?费代里戈老头儿疯疯癫癫的,他的话不必放在心上。但是,我的确见过人皮,一张人类的皮囊。”
明澈的思绪回到了那个遥远的黄昏,丛林里的那张惨白的人皮浮现在他眼前。
“你说什么?”
“没什么。”
“外面冷吧?”夏绿凝打开窗户,“把手给我。”
“凉。”他说。
她倔强地去抓他的手。
寒意从他的指尖传递到她掌心,他的手凉透了。她心疼地用自己温热的小手揉搓他的大手。
“你好傻。”她喃喃地说。
“睡吧,有我在呢!”明澈呼吸着夏绿凝热乎乎甜丝丝的气息,陶醉了。
真想守护她的脉脉温情度过一生,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