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
李珊珊自进村后没有遮遮掩掩,只是打扮得土气了些,脸还是那张脸,气质仍然典雅脱俗,高贵大方。
李兆红以及其妻王秀华顿时惊呆了!
他们以为李爸攀上的大家闺秀根本不是大家闺秀,是他们的侄女李珊珊?
李爸冷冷地道:“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他猜出二人奔着什么来的。
无利不起早的狗东西!
李兆红反应极快,马上对父母指控李爸:“爹,娘,你们看老四什么态度,他居然骗我!在城里我见他和一个美貌时髦姑娘逛大商场的珠宝店,我问他是不是对象,他没否认,不然我今天也不会特地过来告诉你们这个好消息。”
李奶奶人老却并不糊涂,闻言就道:“要不是你认为他和城里姑娘谈对象,那对象看着又漂亮又有钱,你今天也不回来是吧?”
一句话说得李兆红无法反驳。
几秒钟后,他道:“娘,你说我干嘛?你该说的是老四,他根本不尊重我这个哥哥。”
“不尊重你?呵!”李爷爷轻嗤了一声,一点没给面子,“你进了城,有了钱,娶了城里的媳妇,你眼里没爹没娘没兄弟,值得谁尊重?”
李珊珊才十几岁就知道发财后拉拔一下堂哥们,他呢?
不是说非得让他在生活上处处贴补兄弟,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希望父母兄弟遇到难以解决的困难时他搭把手,这不算苛刻吧?
他不仅没有做到,还任由妻子奚落上门求助的亲哥哥。
李珊珊年纪小不知道往事,李爷爷和李爸却知李大伯曾去借过钱,实在没办法了,二儿媳难产送去医院,情况危急,医生没等他们交钱就先给做了剖腹产手术,期间还大出血,李大伯想得到二弟一点帮助,结果连门没进就被王秀华给赶走了。
李兆红没出面,但李大伯说他在屋里,自己看着他进家才敲门的。
到最后,还是李爷爷卖了唯一的一头牛把钱给老大,李爸也以李珊珊小不怎么花钱为由把仅有的几百块钱给大哥,才把欠下的医疗费给还上。
听完李爷爷的话,李兆红猛然起身。
茅屋低矮,他身材高大,越发显得堂屋空间狭小。
“我就知道你们对我不满,看不得我好!我说过多少遍了,我在城里过得不容易,吃喝拉撒处处要钱,连根葱都得花钱买,哪像你们在地里随便种点就够吃一年。我自己顾不上自己,怎么帮你们?”李兆红声音极大,好似大声说话就代表他有底
王秀华自然站在丈夫这边,稳坐椅子上,“我还想问你们借钱呢!子恒谈了个对象,是他同学,是苏州本地人,家庭条件非常好,我们这边想让子恒毕业后就结婚,人家要求我们必须在苏州给他们俩买套房,还得买冰箱彩电洗衣机再加一套三
金,不然不同意婚事。现在房子多贵呀,哪怕是一室一厅,在凤城就得三四万,到苏州翻个番,几件家电和三金也得好几万,我们愁得夜里都睡不着。
李珊珊轻笑,“二大娘,照我说的办,卖掉你的貂和你的金首饰,卖掉二大爷的皮衣和手机,你们就不用来问我们这些穷亲戚借钱了。
王秀华脸色一变。
李兆红马上说:“你们哪里穷了?看你们屋里房梁上挂着的,又是鸡又是鸭,还有一条大鲤鱼,满院子都是羊肉汤味儿,你和你爸逛大商场,你爸穿着好几千块的皮衣,你也穿着好几百的羽绒服。”
李爸翻白眼:“外贸尾货没听过?我们穿的都是尾货,出厂价几十块钱。”
李兆红和王秀华根本不相信。
李珊珊觉得没意思,“爸,您别和他们说啦,人家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当然,咱们通过自己的眼睛也发现他们特别有钱,一身行头没有几万块钱根本拿不下来,大概是怕咱们穷亲戚赖上他们,大年根儿穿一身破烂来装可怜。”
她和李爸昨天才到家准备过年,没想起来告诉爷爷奶奶,此时直接点破。
一身行头几万块?
好家伙!
李爷爷相信小孙女的话,心里恼怒不已,当即起身把李兆红和王秀华来的两样东西给扔到堂屋门外,也就是院子里。
李珊珊看了一眼,就是很不值钱的老式果子。
一包蜜三刀,一包羊角蜜。
“你们俩,滚!”李爷爷指着李兆红,“以后除非我和你娘死,否则你们就别来了。”
李兆红和王秀华毫不犹豫地走了。
既然老四没攀上城里大户,那么他们就没留下来的理由。
现在一看,果然还是穷酸样。
李兆红认为,李爸要是真的有钱,肯定不会待在乡下还穿着老棉袄老棉裤,住在这简陋狭小破败的石头院子里。
满院臭味,脏得难以下脚。
所以,他相信李爸和李珊珊的说辞。
反倒是王秀华稍有疑虑,出门后说:“他们要是没钱,怎么敢逛荣华广场?”
“你没看到我娘耳朵上戴的金耳环?必然是特意打扮得人模狗样,花少少的几百块钱给我娘买金耳环,导致我爹我娘看我更加不顺眼。”李兆红越想越觉得李老四奸诈,“他没儿子,不用准备房子聘礼,在建筑队干活一个月能赚几百,可不就得花
了才舒坦吗?”
李奶奶气得在屋里抹眼泪。
李珊珊哄她:“早知二大爷是什么样的人,您就别伤心了。他此时看不起咱们,赶明儿我挣钱了在城里买大别墅,接您和我爷一块住,叫他们羡慕去!”
李奶奶破涕为笑,“我和你爷这把年纪了,去城里干啥?你们还没吃早饭吧?”
“没有。”李珊珊家里就没开火,烧洗脚水还是用热得快。
李爷爷指挥李爸到灶屋盛羊肉汤,“给珊珊多切点羊肉,她昨晚没吃,只喝了点汤。”
“给我多加点蒜苗!”李珊珊高声道。
奶白的汤水,薄薄的肉片,撒上翠绿的蒜苗和香菜,鲜得掉眉毛。
正吃着,李大伯拎着许多东西进来,“我听人说老二来了,他人呢?院子里怎么扔着两包果子?多可惜呀!”
穷惯了,见不得人糟蹋东西。
李爸气哼哼地道:“嫌咱们穷,早走了,那是人家特意为父母带来的礼品。”
李大伯傻了下,“就拿两包老果子?”
“可不是嘛!”李爸把自己和李珊珊在城里遇到他们的事娓娓道来,“来到这儿发现珊珊不是大家闺秀,走得相当利索。”
李大伯摇了摇头,“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奇怪。”
心里却对他们夫妇平时穿几万块行头的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
“别提他,你来干啥?”李爷爷问大儿子。
“爹,我们中午过来和你们一起过年。”李大伯家里情况好转,卖衣服日日有收入,五个儿媳妇个个高兴,连孙子孙女都穿上了新衣服,就想更热闹点,“正好老四在这儿,我把家里给他和珊珊准备的年货拿过来了。”
李爷爷闻言赶紧摆手,“你们在家自己过吧,难得过个好年,老四和珊珊陪我和你娘。我这院子小,屋子也小,坐不下你们那么多人。”
光孙辈就有十来个。
全都来,他绝对会被吵得脑子疼。
李大伯听了,只好作罢。
于是,给自家和爷爷奶奶家贴完春联后,李珊珊父女俩只需和李爷爷李奶奶包四人份的饺子,吃得还剩了几个。
重头戏是晚上,所有大菜摆上桌。
李爸把家里的黑白电视机搬过来,一起看春晚。
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忙着做年夜饭吃年夜饭,哪怕小孩子也知道今天有很多好吃的,蹲守在家里等着,几乎没人互相走动。
很好,李珊珊更爱这份热闹中的清静。
当夜半钟声响起,李爸到外面放鞭炮,她接到周聿麒打过来的电话。
“珊珊,新的一年,祝你生活快乐,生意红火。”他知道李珊珊格外重视自己的生意,一句话就说到她的心坎儿上。
李珊珊很惊讶。
她没想到周聿麒会准时给自己打电话。
“周先生新年快乐呀,也祝你生意红红火火,身体健健康康。”他们做不成夫妻可以做朋友,做生意伙伴,李珊珊自然希望他的腿早点痊愈。
周聿麒轻笑,“我们都会顺心如意的,对不对?”
“对!”李珊珊现在就顺心极了,“我的货什么时候到?我初三就去凤城等着。”
周聿麒忍不住扶额,“陈助理给你押车送货,然后他就带人帮你铺货卖货,我算了下,初四可以抵达,初五开市,日子这么好,你一定能发财。”
李珊珊喜不自禁,假模假样地道:“岂不是辛苦陈助理?”
“你到时候给他包个利是不就行了?”周聿麒这边是给陈助理三倍薪水,不包括春节的红包之类,乐得他恨不得立刻开工。
李珊珊重重点头,“卖完货我送他一份大礼。”
到那时,她就真的不缺钱啦!
两人又聊了会,直到李珊珊开始心疼话费,立刻找理由结束通话。
李爷爷光顾着看春晚,并没有睡,拎来一大串用红线串起来的铜钱,“珊珊,这是我和你奶奶给你的压岁钱。”
“谢谢爷爷和阿奶。”李珊珊双手接下。
在农村,此时的铜钱很常见,经常被各家各户用来做鸡毛毽子、线砣儿,孩子出生后出门带着的桃枝上也要挂满铜钱。
银元就不多了,不过想要也能收到。
李珊珊立刻怂恿爷爷闲着没事在乡下给自己收铜钱银元,掏了五千块钱给他,“旧东西只会越来越值钱,我想搞收藏。”
李爷爷没要,“铜钱又不值钱,一个银元也就值个十块八块。”
“有多少收多少。”兴许碰上个重宝,那就发了。
李爸开口:“爹你收着,用不了就当零花。再叫珊珊给你一万,你看哪家的砖瓦好,年后买回来放着,等我忙完回来,天气暖和了,给你们盖几间瓦房,本着正房三间、偏房两间再加一圈院墙和一间灶屋来准备。”
李爷爷抹了下眼睛,“哎!”
就是应下了。
茅草屋年年都得换顶,他如今上了年纪,早就上不去了。
李奶奶催他们早点休息,天明后有人来拜年。
年初一,正是拜年时。
一下子有十来个大小萝卜头涌进李爷爷和李奶奶家,顾不上地上脏,纷纷跪下给李爷爷李奶奶磕头,七嘴八舌地说:“太爷、太奶,新年好,发大财。”
都是李大伯的孙子孙女。
能生啊。
也都愿意生。
除了七哥七嫂才成婚两年没孩子以外,其他四个哥哥嫂子总共生了十二个,每家都是三个,其中二哥、四哥、六哥家各有一对双胞胎或者龙凤胎。
老李家一直有双胞胎基因。
虽然现在有计划生育政策,但农村有农村的规定,如果头胎生个女儿,可以生二胎,生完就被拉去结扎,如果头胎是儿子就不能生二胎,直接结扎。
李爷爷李奶奶给他们一人发五块钱的压岁钱。
拿到钱,个个喜笑颜开,马上转过来给李爸和李珊珊磕头,“四爷,小姑,新年好。”
“大哥那么多孙子孙女,我太亏了,真是太亏了。”李爸嘴里这么说,手里却掏出不少十元的票子,一人给一张,比往年多几倍,“你们姑姑没结婚,就不给你们了。”
风俗如此。
十六岁以下的孩子还能拿压岁钱,而只要未婚就不用给晚辈压岁钱。
李珊珊笑眯眯地从李爷爷、李奶奶、李爸手里拿和侄子侄女一样的压岁钱,又跟着一群孩子跑到大伯家,给大伯大伯娘拜年。
李大伯竟然给她一张百元大钞!
见李珊珊想推辞,李大娘一把塞到她衣兜里,“你帮我们家那么多,给你一百咋了?给一千给一万都是应该的,可惜我们没那么多钱给你。”
李大伯拿来的工资多数被她拿去还债了。
拉回来的衣服也分了一部分给她,她修一修整一整,拿到街上卖,短短几日就赚了小两千,美得她做梦都能笑出声。
今年都不回娘家了,初二就去摆摊。
婆媳五个提前商量好,不一块卖,分头到不同的集市。
衣服虽然有瑕疵,但不影响上身,只要价钱便宜,老百姓喜欢得很。
李珊珊则陪李爸在爷爷奶奶家招待上门的大姑姑大姑父、小姑父小姑父,态度不怎么热情,主要是他们对自己家向来是避之若浼,担心自己家向借钱不还。
跟大伯家也不亲,谁叫大伯家更穷呢!
二姑姑嫁得比较远,婆家做杀猪卖肉的生意,年下最忙,几乎年年初二都不来。
问过好,拿到总共十块钱的压岁钱,李珊珊就回自己家休息了。
熬到初三,一早就进城。
李珊珊还是住酒店。
李爸特别心疼钱,不愿意住,非得住租的房子,理由是他得和李大伯父子一起住。
这父子六个是下午进城的。
初四一早,陈助理果然带人带货抵达凤城,先向李珊珊拜年。
李珊珊早就准备好利是,一人发了一封,提前打电话问过周聿麒来多少人,也将住处给安排好了,就在她住的那家酒店。
李大伯找来的搬卸工也有,每封88元。
陈助理比李珊珊更擅长指挥,指挥大家有条不紊地卸货、清点、登记、入库。
李珊珊轻松多了,一高兴,嘴里就问道:“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到凤城?需要我去接机吗?”
“需要。”陈助理赶紧将飞机降落时间告诉李珊珊。
竟然就是初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