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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东北边有个县级市叫从化,以珍稀温泉闻名于世,有“中国温泉之都”之美称。
但今天杨守安和慕慧娴不是来旅游度假的,他们一大早就开着车从市里出发,抵达从化监狱门口的时候才刚过八点。
“你都把这衣领子理了快一百遍了,别这么紧张呀,今天可是高兴的日子。”
稳稳地把车停好,慕慧娴看到副驾驶位置上的杨守安还在那整理仪容,不禁偷笑出声。
“这不是太久没见了嘛,怎么样,衬衫不皱吧?我昨天才烫过的。”
杨守安被说得脸微微泛红,却还是较真地理了理自己的发型,于他而言今天的重要性和结婚其实没啥两样,毕竟都是为了迎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八点三十分,随着黑色的大铁门向着两侧缓缓打开,几道身影在狱警的带领下走了出来。
“阿四,在这呢!”
杨守安眼尖,一下就看到了走在队伍末尾的好兄弟。
阿四还是穿着入狱时候的亚麻布衬衣,一条有些破烂的蓝色牛仔裤,只是原本引以为傲的非主流发型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爽的板寸。
监狱门口很空旷,杨守安这么一喊所有人都看向了他这边。
那领队的狱警原本还在给刑满释放的几人做最后一次思想教育,看到杨守安已经心急火燎地跑了过来,也是会心一笑。
“七十七号,去吧,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阿四站的笔挺,对着狱警鞠了一躬,随后才露出灿烂的笑容,小跑着迎向杨守安。
一年零六个月的刑期,从2006年的冬天到2007年的初夏,总共五百一十五天。
若是以漫长的人生作为衡量标准,这或许只是短暂的一晃眼,但对于阿四和杨守安这两个一起从江峡山村走出来的孩子来说,却久到刻骨铭心。
“阿四,好兄弟,你他妈怎么被改造得这么帅,早就说你那鸡窝头不行,现在这样多好,像梁朝伟了。”
拥抱是一种情绪宣泄的方式,笑骂吐槽则代表着这对兄弟从未走散。
“你也不差啊,雅戈尔衬衫都穿起来了,不得了啊,现在是不是该叫你杨总了。”
杨守安在这一年半里始终坚持着给狱中的阿四定期写信,讲了制衣厂的情况,讲了康乐村的变化,当然也讲了自己和慕慧娴正式开始交往的事情。
“阿四,先上车吧,守安在广州酒家特地订了一桌,我们给你接风。”见两兄弟的心里话说得差不多了,一直等在旁边的慕慧娴才开口说道。
“对对,别在这监狱门口站着了,快上车,我们先去好好搓一顿,然后就回家,迈了火盆,洗了柚叶澡,霉运就都过去了,我们三个一起努力,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杨守安搂着阿四的肩膀就朝着停车的地方走去,这一年多来在慕慧娴的帮助下,制衣厂的生意已经逐渐恢复了过来,现在阿四这个左膀右臂回归,自然是对未来充满了期盼。
“是啊,离开村子的时候你也说过不管到了哪里,都要三个人一起打天下的。”
阿四没有去接慕慧娴递来的矿泉水,而是径直打开车门钻进了后座,期间冷不丁的一句话更是让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
杨守安和慕慧娴都知道阿四所说的“第三个人”指的是谁,这是个连他们自己平时都讳莫如深的名字,此时却突然被提起,多少让两人有种“偷情被发现”的尴尬感觉。
一路上阿四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坐着,除了偶尔开口问几句老雷、张叔和厂子的情况外,几乎全程都像个听众一样任由杨守安“慷慨陈词”。
就连之后在广州酒家的接风宴也是如此,满桌的美味佳肴也没能勾起他的兴趣,只是浅浅地尝了几口后就说自己饱了。
席间慕慧娴主动敬酒,阿四都推脱说自己在监狱里已经把烟酒都戒了,那冷淡的样子完全就像是在和一个陌生人讲话一般。
要知道当初他可是最会献殷勤的那个,只要碰见了总是一口一个“慧娴姐”叫着,别提有多尊敬了。
跨过火盆,洗了柚叶澡,就算去完晦气了,阿四时隔多日总算是回到了制衣厂楼上的小屋。
坐在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床榻上,回忆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再多的感慨最后也只能藏在了手掌轻轻拍打床面的动作里。
“怎么样?前两天我特地收拾过的,比以前干净多了吧,你先住着,回头要是嫌这屋子小了,我们再换,现在厂子效益不错,年底可能就要扩建车间,到时候会有新的员工宿舍,条件肯定比这里强。”
阿四看了眼侃侃而谈的杨守安,又看了看自己对面那张已经被搬空了的木板床,积攒了大半天的“怒气”终于再也忍不住了,直接开口打断。
“你打算什么时候解释下和那个慧娴姐是怎么回事?你们现在是正式恋爱了?还同居了?那清茹怎么办?你就这么抛弃她了?”
阿四的直白让杨守安有些猝不及防,在广州知道周清茹存在的人并不多,就算有一些曾经见过,比如关黎明,在知道他和慕慧娴走到一起后也纷纷自觉“失忆”。
今天可能是他在和周清茹分手后第一次听到别人说起这个名字,也是第一次有人质问他为何要背弃曾经的诺言。
“我不管你和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我只知道从云阳村出来的时候你向瑶姬娘娘发过誓,这辈子都要保护丫头,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可你现在是怎么做的?把丫头一个人扔在上海,自己在广州守着温柔乡,你他妈还是个人吗?杨守安。”
阿四越说越激动,一只手拍得木质床板“砰砰”作响,那尖锐的话语就好像刀子般戳进杨守安的身体,横冲直撞,恨不得剖开胸膛里的那颗心脏,看看它到底是红是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