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湘拧眉又道:“她适才说......她没害妩贵姬?”
凝姬摇头:“我入宫时陈氏已被幽禁,便是后来诞下公主也不大露脸,我对她的事知之甚少。至于她与妩贵姬的旧怨,更是我入宫之前的事了,我更说不清。”
陶采女似受了惊,仍望着陈氏远去的那条宫道,怔怔不言。
卫湘注意到她的失神,又想到她适才反应极快地拉她与凝姬离开,便觉此时的怔忪别有它因,捏了捏她的手:“怎么了?”
陶采女僵硬地指向前方:“他们......他们待她好生凶恶,这还是在慈寿宫里。私下该不会......该不会……………”她吞了下口水,“该不会直接杀了她吧?”
这话令众人的面色都一变,琼芳忙上前,口吻温和又不失严肃:“娘子慎言!这是宫里,自不会有那样荒唐的事!”
陶采女木然望着她,并未反驳,但显然也并未因这话而安心。
凝姬见她的脸色实在不好,向卫湘道:“妹妹先去向太妃太嫔们问安吧,我先送她回去休息,一会儿再来见礼。”
卫湘忙道:“那我与姐姐同去。”
凝姬摇头:“你正值圣宠,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不可在这种礼数上疏漏。快去吧,先去裕太妃那里,然后崇太妃、哲太妃先见哪一位都行,再往后是敬太嫔,余者便无所谓什么先后了。”
卫湘本也被琼芳叮嘱过这些高低,但听她着意提起,还是感念道:“诺,多谢姐姐。”
三人便就此分开了。卫湘依次序去向太妃、太嫔们拜年,虽在每一处都停留不久,不知不觉一上午也就过去了。
与嫔妃们的走动自就放在了下午。晌午时她回到瑶池苑用膳,才饮了两口汤,傅成进了屋,绕过门前屏风抬头看见卫湘正用膳就又要退出去,卫湘却注意到他神色发白,即道:“怎么了?进来!”
傅成脚下一顿,又往里走,行至桌边,躬身轻言:“娘子,褚氏殁了。”
卫湘执着汤匙的手一颤,悚然侧首。
傅成垂眸细道:“奴按照娘子的吩咐每日晌午都去看一眼,昨日褚氏还有口气儿,今日再去......身子都僵了。”
卫湘在心惊中颤栗着?出一口气来:“这也太快了......”
“是,奴也觉得,太快了。”傅成道,“奴怕其中另有隐情。不过......正好这会儿是年关,这事让人瞧见不吉利,掌事的便打算等元宵之后再将尸身拖出去葬了。如今日多了些钱请他喝酒,娘子若想去瞧一眼,他也不会说什么。”
这话说得一旁侍膳的积霖变了颜色,低斥道:“这是什么糊涂话!大过年的,娘子怎能去沾染此等晦气!”
傅成缩了下脖子,也不争辩,只望着卫湘不作声。
卫湘一声声地缓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方启唇道:“这事怕有古怪,是要弄个明白的,但让我去看只怕也看不出什么。积霖,你即刻去一趟太医院,让姜寒朔去瞧瞧。”
积霖见她不打算亲自去,总算松了口气,福身应诺,便就去了,成也随之告退。
琼芳便接替积霖上前适逢卫湘进膳,卫湘想了想,又说:“你一会儿包二两银子给傅成,再给他一日的假,告诉他想出宫走走就去,想去庙里除一除邪祟也可。到底年纪还小呢,冷不防撞见个死尸,只怕也吓得不轻。”
琼芳衔笑应“诺”,又言:“他初来瑶池苑,奴婢还不明白掌印怎的调了他来,现下看来还是掌印会看人,成长进很快,行事也稳得住。”
此时便暂且搁下不提。往后的一下午,卫湘先去拜见了敏宸妃、清妃、恭妃与文婕妤,但四位中有三位都忙着明日出宫省亲的事,只遣了身边得力的大宫女出来招待嫔妃们,几位大宫女都一个劲儿地赔不是,一个劲儿地说“招待不周”,又替她
们颁上赏赐,也算相互尽了礼数。
清妃虽不省亲,但那淡泊的性子也让她懒得见人,就同样遣大宫女出来应付差事。
再往下,凝姬待卫湘自是热络;莲嫔虽同样忙着省亲事宜,也还是请卫湘进屋喝了盏茶。更往下的小嫔妃们更显清闲,除却悦美人伴在清妃身边懒得见人,余者都邀卫湘好好说了会儿话。
各宫这般热热闹闹地过着节,一些传言裹挟在过宫道的寒风里渐渐飘散,待到傍晚用膳时,嫔妃们几乎都听说了。
??听闻陈采女被带回落梅苑时哭喊了一路,又说自己没害无贵姬,又说她思念父母,也想回家省亲。悲戚的哭声在这里无疑是不合宜的,因而不免有人流露嫌弃,但也不乏有人为之心生悲悯,又对贵姬一事生出疑心来。
卫湘一时到没心思去管这些,她一整个下午忙于拜年,再回瑶池苑已是晚膳时分了。姜寒朔自从了结冷宫的差事就过来候命,廉纤按卫湘早前的吩咐给他备了晚膳,送去厢房里用。
卫湘并不催促,径自也用了膳。于是姜寒朔进来时,堂屋里那座钟上的小鸟正报时,一声声地啼了七次。
姜寒朔步入卧房便要见礼,卫湘抢先道:“坐吧。那日在长秋宫,你受苦了。”
琼芳早已在茶榻前添了绣墩,姜寒朔依言落座,笑笑:“也没什么。御前宦官动手有分寸,惊吓倒比动刑更多些。”说着语中一顿,这笑容就淡去了,“冷宫那边,我去过了,褚氏的死的确蹊跷。”
卫湘眼底一凛:“是有人下毒?”
??这正是她命成日日去瞧一眼的原因。
若褚氏被容承渊毒死便也罢了,若有旁人动手,恐怕这个局背后还有她所不知的隐情。
姜寒朔摇头:“并无中毒之兆,还要更蹊跷些......褚氏瘦得皮包骨头,活像生生饿死的。”
卫湘骇然:“不是说她每日还能清醒一两个时辰?纵使病中胃口不好,单为活着,也该吃些东西。
“这正是蹊跷之处。”姜寒朔沉叹,“若她当真每日能起来吃东西,横竖不该瘦成这样。况且人生生饿死也需要时间,身体康健者能撑上一个月的大有人在。她虽然患病体虚,可入冷宫之前一直有人悉心照料,纵使入了冷宫断了医药,也不该这么
快。
卫湘拧眉:“你怎么想?”
姜寒朔道:“微臣只能想到一个可能,那便是她这几日不仅粒米未进,滴水也未进。”
卫湘一时困惑:“怎么说?”
姜寒朔解释道:“人过不饮水,丧命是极快的。只是......她床头便放着水碗,微臣也顺手验了,碗中是可以喝的清水。”
卫湘的心更沉了,几日前的波折一幕幕地划过脑海,最后汇成那个她最不想印证的猜测:“那就是说,她大有可能这几天根本没有清醒的时候。不仅这几天没有,就连废位之前也未必有?”
姜寒朔颔首:“确是如此。微臣猜测,或是先前有药吊着命,又有宫人侍奉,便还可进些汤羹续命。入了冷宫药断了、汤羹也断了,她又醒不过来,自就走了。”
若真是这样,便有些棘手了。
褚氏若病得醒都不醒,可见不会与木莲谋划栽赃。可现下木莲已死,这背后还有谁,倒也不好挖出来了。
自此之后她在明、敌在暗,真真儿的教人不安。
姜寒朔打量着她:“娘子,微臣有一事不明,不知当不当问。”
卫湘道:“你问吧。”
姜寒朔道:“此事原以了结,褚氏又抱病已久,丧命也在情理之中,娘子缘何起疑?话才说完,他即刻又道,“娘子若不愿说,就当臣不曾问起。”
卫湘失笑摇头:“经长秋宫一事,你既不曾供出我,也便也没什么好蛮你的了??实是木莲那晚所言古怪。”
姜寒朔那日到得晚些,并不曾听到木莲前头的话,不由疑惑:“她说什么了?”
卫湘说:“她咬容掌印。”
姜寒朔眼底的疑惑更深了,全然不解其意:“那又如何?”
卫湘笑道:“若她只是为褚氏办事,便只会害我??诚然褚氏对容学工存怨怼,但她若想在这后宫活下去,就该除掉我再寄希望于容掌印不得不重新用她才是。可她一味地攀咬容掌印,那便是我死了,容掌印也不会放过她,这又何苦来哉?”
姜寒朔不禁心惊,既惊于这背后的纠葛,也惊于卫湘的心细。
卫湘叹了声,接着说下去:“后来我又想,这一场戏唱下来,褚氏纵使赢了,也未见得获益。因为容掌印需要可用之人,而她早已被陛下厌弃,纵使没了我她也难以得宠,于容掌印而言必是扶植新人更好,她这生过龃龉的故人还是死了更让人安
心。
姜寒朔思索着点头,深以为然。
“可木莲极易获益??除非我成功翻盘,否则不论褚氏是死是活,她都是六宫皆知的“忠仆‘。”
“......到时候,容掌印便是不至于动摇地位也难免身陷非议,必要低调才好,那就不能动她。她再借着这‘忠心护主的名声求一求恩典,赐个婚亦或放出宫都不是难事,容掌印就更不见得会与她计较。”
姜寒朔凛然道:“褚氏性子轻浮,不像能做出这般筹谋的人,木莲自己也难有这么大的主意。”
“正是呢。”卫湘一哂,复又陷入苦思,“只是我不明白,究竟何人对容掌印如此痛恨,明明是设局害我,也要见缝插针地拉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