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学院长一个问题都没有办法回答。
米狄也不需要他回答。
“带走吧。”米狄叹了口气,简单明了地说道。
平心而论,这位一向小心谨慎,谁都不敢得罪的学院长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选择了错误的立场,那么唯一的结果便是下台。当然,米狄并不会真的对这位学院长怎么样,汉密尔顿家族也很可能会慷慨地为他安排一个养老的位置。
但此时此刻,这个刚刚才贴上议员派标签的可怜的家伙,却是杀鸡儆猴的最佳典范。
林德学院长苦笑了一下,长叹一声,也不做反驳,就那样任凭手脚被套上铁链,接着在院生与讲师们的复杂的视线中,佝偻着身体渐渐远去。
站在一旁的芬里尔连牙都要咬碎了。
林德学院长算不上什么,不过是一枚棋子,然而,当他被拷上铁链的那一刻,打的却是芬里尔的脸面,撼动的是赛斯家族的权威!
花费了多少年时间和多少人力物力,多少交易、妥协和暗箱操作,赛斯家族才终于在皇家魔法学院获得与汉密尔顿家族等同的影响力?现在第一个站队的学院长,竟然不到五分钟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带走了?而且还是在刚刚宣布芬里尔获得第一名之后?
这何止是一次势力之间的交锋,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打脸!
感受到了来自芬里尔的敌意、杀意和恶意,米狄故意背对着他,卖了个大大的破绽出来。
虽然一天之内召集起了公国骑士团,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学院中安插的诸多议员派势力,还让一个刚站队的学院长下台,不过说到底,这只是打了赛斯家族一个措手不及罢了。公国中两大派系之争持续多年,至今未分结果,光凭借这一次突袭,还远远不足以撼动赛斯家族的底蕴。
不过若是此刻芬里尔主动出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米狄不介意来个一击必杀的反击。
“我们走!”只听见芬里尔阴沉的声音,接着,这位赛斯家族不可一世的继承人,便带着三名家仆,匆匆忙忙地向着营地外走去,甚至连头都没回。
“毕竟是大贵族的子弟,这点隐忍能力还是有的。”米狄在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虽然此刻确实大大地削弱了芬里尔的脸面,但两世为人的米狄却早已不是当年冲头的纨绔,连芬里尔都忍得下来的侮辱,米狄也不会觉得有多么高兴,他的思维,早已经开始在考虑接下来的一系列可能性了。
“有心事?”菲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接下来,会是战争不,战争的前奏了吧?”米狄看了一眼身边的红发少女。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少女笑了起来,道:“不用担心,我们可是一队的,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这句带着充分肯定的话语,令米狄也从思绪中转了出来,嘴角微微上扬。
可不是,重生以来忙碌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句话?
“尼伯龙根封龙大阵开启需要时间,转职要等到三天后。这期间,你有什么打算么?”菲娜又问道。
米狄心下一紧,这是打算要邀约了?虽说前一世两人早有了肌肤之亲,无话不谈,但此刻,当红发少女发出试探时,米狄的心跳还是不争气地加速了不少。
“没什么事,就是想要好好休息一下。”米狄顿了顿,给出了一个带有极大余地的答案。
“那正好,等试炼的毕业式结束后,休息打理一下,明天来一趟汉密尔顿宅。”菲娜点了点头,语调里,带上了严肃与认真的口吻,“虽说是非正式的邀请,不过,我的爷爷想要见你一面。”
菲娜?汉密尔顿的爷爷,汉密尔顿家族当代家主,海德里希?汉密尔顿,位至大公爵,拥有“女王御前骑士”的头衔。
在贝尔玛尔公国,他的名字无人不知,年轻时他曾亲自上阵抵御过班图族入侵,之后孤身一人进入虚祖,终于达成战略协议,又在法罗湾杀死无数海盗,堪称是一位传奇英雄。
但与此同时,他也是公国最可怕的贵族。
据说,曾经有一名小贵族在宴席上不慎酒后失言,怀疑公爵的武勇。于是在第二天,公爵便二话不说,直接领兵杀入对方领地,将其全家老小俘虏后,强令该贵族与他唯一的儿子互相斗剑,直至其中一方倒下。接着,他又亲自上场,一剑便斩去了胜利者的脑袋。
强硬,独裁,而且不容反驳,也因此,人们都称其为铁血公爵。
相比之下,以赛斯家族为主的议员派虽然阴险狡诈,不过至少没有这种恐怖传闻。阿思雷克斯家族宁可充当议员派的炮灰也不投奔女王派,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前一世,米狄并未和这位铁血公爵有过任何交集,与菲娜的交往,是从公国毁灭后才开始的。这一世,米狄虽然推测到了未来会因为逐渐深入到菲娜的生活中,而受到公爵的关注,但是他也未曾料到,与公爵面对面的那一天,竟然会来得如此之快。
就算是米狄也好,依然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或许,这位铁血公爵就是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毫无征兆地提出这样一份非正式的邀请。
一夜的休憩,养好与杀手对拼时的伤口,换上最正式的礼服,第二天清晨,米狄乘着汉密尔顿家族派来的马车,直接从学院抵达了这位铁血公爵的宅邸。
在红发少女的亲自带领下,黑发少年穿过了这座豪宅空寂宽阔的长廊,来到了两扇巨大的橡木门面前。
“虽然不清楚家主想要和你说什么,但务必要谨慎。”菲娜停下了脚步,深深地看了米狄一眼,“记住一点,我是我,汉密尔顿是汉密尔顿,明白了么?”
米狄点了点头,然后一个人走上前去。
到这里,就算是菲娜也没办法继续前进了,唯有得到公爵本人许可的客人,才能进去。
他举起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进来。”一个低沉而庄重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米狄推开了门,他全身立刻就浴在淡金色的光线里。
这是一间极为宽敞的办公室,左侧排列着红檀木书柜,其中塞满了魔法、军事、人文、教典等各类书籍,甚至还可以找到几本机械工程学的理论。而在办公室的右侧,则一字排开着战戟,双刃斧,巨剑等武器,每一柄上面都有相当程度的磨损,甚至是擦不去的血迹,显然绝非装饰。
而在办公室的中央,拉开了一半的厚重紫色天鹅绒窗帘之前,有一张很大的办公桌,其后坐着一个低头快速的写着什么的人。
没有“你好”,也没有“请坐”,房间中只有钢笔与纸张摩擦的沙沙声,米狄就这样站在房间里,静静地等待着。
书写者仿佛忘了有这样一位客人般,足足撰写了将近十来分钟,这才终于抬起头:“米狄?阿思雷克斯,自我介绍什么的就免了吧,让我们长话短说。”
他的脸庞上带着刀削斧劈的鲜明线条,蓄着整齐的络腮胡子,岁月的风霜和常年的征战令他的头发染成了花白的颜色,但即使如此,这个男人依然如山一般,令人不得不仰视。
这就是海德里希?汉密尔顿,铁血大公爵。
就算拥有一双重生后的眼睛,米狄依然完全看不透他的实力,这表明,这位大公爵的级别,至少也和二十年后的米狄差不多,换言之,经过二次觉醒的强者。
“你能代表整个家族么?”公爵开门见山地问。
“是的,公爵大人。”米狄立刻回答道,他意识到,言语的交锋已经开始了,而若是有任何犹豫不决,在接下来的时间中,想必都会极为被动。
“很好。那么我就直说吧,我需要阿思雷克斯家族成为我们汉密尔顿家族的依附者,并且划出一块领地,让我的军队驻扎其中。”公爵说着,摊开了一张巨大的地图。
这张地图涵盖了阿拉德大陆全土,贝尔玛尔公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以格兰之森为界,德洛斯帝国与公国隔着无尽的森海相望,而阿思雷克斯家族的领土,就在格兰之森旁边。
公爵将一枚沉重的书案放在了那片领土上,意味着这是他要的地方,并且一脸地理所当然。
搭救了汉密尔顿家族未来的天才继承人,得到的结果,就是被对方索取一片领地?
米狄一瞬间只感到怒火从胸中起。
他勉强压制住情绪,冷声问道:“请问公爵大人,凭什么要求我割让领土?”
公爵却笑了起来,他捋了一下胡须,这才慢条斯理道:“有可靠的情报指出,赛斯家族正在进行兵力动员,目标便是你家族的领地。一名小小的伯爵不可能抵挡得住赛斯家族的军队,你需要帮助,而我,则拥有公国内最强大的军队。”
“汉密尔顿帮助我们抵御议员派贵族的进攻,代价就是割让一片领土?真是太慷慨了。”米狄嘲讽地答道。
“年轻人,正视现实吧,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什么公平。”公爵冷冷地答道,对方那倔强的态度,令惯于下达命令的他感到了一丝不快。
“确实。”米狄平静地点了点头,“这世上的确没有公平可言。”
“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的,转职以后,我会提供给你最好的资源进行提升,也会赋予你近卫骑士的身份,随侍在我的孙女左右,这个条件不错吧?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不是么?”
“这是菲娜的意思?”米狄又问。
“我会让她答应的。”公爵很直接地答道。
米狄这回算是彻底体会到这位铁血公爵的冷酷无情了。
没有感激,没有感谢,甚至提都不提格兰之森中发生的那一切,只是因为看到了阿思雷克斯家族即将面临的危机,便立刻提出高价的筹码,甚至连自己的孙女都被当成是感情诱饵给拿出来,这便是铁血伯爵了。
大概在这个人的心中,一切都是有价码的,一切都是他的棋子吧?
一瞬间,米狄突然更深一层地理解了菲娜如此强势而独立的原因。
因为必须那么做,否则的话,便会成为铁血公爵手中的傀儡,永远地失去自我。
如果真是为了菲娜的话,米狄可以毫不犹豫地放弃领地,爵位,荣耀甚至是生命。然而此刻,向铁血公爵妥协,却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菲娜最后提醒他的哪一句一样菲娜是菲娜,汉密尔顿是汉密尔顿,前者是他心中牵挂无比的女子,而后者,却是一个贪婪而庞大的巨兽。
米狄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灾难与战争,他的时间本就不多,而成为铁血公爵的棋子,显然不在考虑之列。
“请允许我拒绝您的提议,公爵大人。”米狄说道。
语调冷静而平稳,一如他之前拒绝了芬里尔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