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推开。
完了。
古鸿意一个踉跄,堪堪稳住。这下真完了。
师兄师叔们是世上第二恨白幽人的人,平日里,一个个恨不得亲自提起假腿、抗上酒葫芦、甩起飞镖亲自杀了他。
古鸿意眉心一沉,快快按紧霜寒十四州,思索着一会儿怎么既能护着白行玉,又不伤着师兄师叔们。
师兄师叔们见了白行玉,果然定住了。
厅堂内气息诡异的沉默着。唯一生动的只有墙上摇曳的葡萄藤蔓花影。
古鸿意指尖发力,按紧剑,不动声色地观察师兄师叔们的神情。
确实是震惊。
但是,不像仇恨……
跛子刘第一个走上前去,近到白行玉面前,古鸿意眉间立刻染上一层冷意,噤声,观察着师叔的动向,手指在剑鞘上摩挲着。
跛子刘却没有使任何武功。
跛子刘挽起白行玉的手臂,苍老的眼睛忽然一沉,张张嘴,没说出来话。他又仔仔细细地把白行玉打量了一遍,皱纹一张一弛,很讶异。
古鸿意屏息凝神,霜寒十四州的铁寒之气浸入皮肤里。
许久,跛子刘愣愣道,“诶呀,小古,你怎么让人家站着呢,孩子,快来坐会儿。”
声音沙哑,却很轻。
说着,跛子刘便挽白行玉来到厅堂,轻轻坐下。
古鸿意稍稍惊讶,指尖仍搭着剑鞘,未曾掉以轻心。
没认出来么。
其余盗帮众人也纷纷乖觉下来,竟一个个正襟危坐。
连醉得意这样粗放不羁之人都双膝并拢,挠挠头,赶快把手收回,一本正经地放在膝上。
“孩子,叫什么名字啊?”跛子刘清了清嗓子,方温声问。
跛子刘本是粗喇喇的破锣嗓子,不知道为什么,跟白行玉说话时,他不自觉夹起嗓子,想让自己的声音轻一些、柔一些。
怕一片羽毛折了似的。
跛子刘师叔跟自己说话的时候怎么不这样?古鸿意不明白。
古鸿意帮忙答:“白行玉。”
“喔,小白啊。”跛子刘很自然的换了个亲近些的称谓,又轻声问,“多大年纪啦?”
“我们同岁。”古鸿意又帮忙答道。
“咻——”袖玲珑飞出一片芍药花瓣,直直弹中古鸿意眉心!
翻手,利落收袖,袖玲珑挑眉冷笑,“小子,谁问你了。听人家小白说话。”
古鸿意揉揉被师兄打红了的眉间,刚想反驳袖玲珑,却没有开口。
他想,直说出对方的残缺,是一件残忍的事情。
古鸿意目光遥遥落在白行玉身上,却发现白行玉正盯着他,琥珀一样透亮的眼睛在日光下,睫毛晃晃,冲古鸿意微弱地笑了一下。
他隔空说,“没事。”
白行玉抬起手腕,稍稍颔首,朝自己喉咙上打了个叉号,又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示意盗帮众人:“我不能说话。”
袖玲珑先一挑眉,惊讶,却有些噎住,“……抱歉。”
他默默收回手掌中的花瓣,略显尴尬,不知再说什么。
跛子刘与醉得意对视一眼,皆是满脸惊讶,醉得意是个快性子,“哎,怎么是哑巴呢——”他张口便想问,“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哑的?”话说了一半,跛子刘眉头紧蹙,一把掐住醉得意的粗壮的腕子,掐的他吃痛一声。
醉得意马上明白自己问的问题不好。他连忙噤了声,挠挠头,复正襟危坐。
醉得意还是忍不住想看看白行玉,他想,怎么就是个小哑巴呢?受过不少罪吧……醉得意在戏班子里的师母就是个哑巴。醉得意目光不禁飘到他身上,却又有些不踏实,怕刻意的关切,反而让人心里难受了。
一时之间,厅堂中又沉默了。
跛子刘怔怔地看着这个孩子,心中百感交集。遇到小古之前,他都经历了什么?多不容易的孩子呢。
见那双漂亮眼睛静静地垂下,跛子刘便搜肠刮肚地想岔开话题来,不讲那些伤心事了。
忽然,福至心灵。
跛子刘皱纹一挑,喜气洋洋道,
“小白啊,你讲讲,小古是怎么骗你的?”
……
好一个振聋发聩的话题。
毒药师默默扶额,跛子刘还不如不说。虽然自家师弟是破破烂烂了些……长得还是好看的。怎么就一口咬定小古是把人家骗到手的……
毒药师依旧不动声色,沉默地融在春光投下的一片阴影里,他细致地打量白行玉,微不可察地蹙眉,若有所思,然后,朝着古鸿意的方向长吁一口气。
白行玉摇摇头,打了一串手语,特意做的很慢。
醉得意骤然举手,“我会!我会!”他又涨红了脸,喜气洋洋地把眼睛睁得浑圆。
醉得意有些歉疚,急着将功补过。
“小白说什么?”
醉得意盯着那双青白的手,长长翻转如流水,讲了很多、很久。眼神很坚决。
醉得意花了些时间才读明白那一串手语的意思,他皱眉,不知道该如何翻译,想了想,方缓缓道,
“他说,小古没有骗他,小古救了他,是大英雄。”
大英雄。
古鸿意眼睛一亮。
白行玉没有再看他。反而稍微侧过脸来,稍稍避开他的目光。所以未曾见,他的目光很烫,一潭透亮炽热的水,汩汩流淌。
古鸿意想到临行汴京前,黑衣人对他说,“古鸿意,你不是贼,相反,你要成为真正的侠。”
谁能想到,第一个称赞他是英雄的人,会是与他云泥之别的宿敌。
古鸿意垂眸。指尖已从剑鞘滑下,春光把剑鞘晒的很烫。
一人别过脸,一人垂着眼,彼此看不见,
两个人却都笑了。
第26章动心
白行玉是听见闹闹腾腾的一片“受骗啦”“学坏啦”“寒心啊”,才起身推开西厢房的门的。
他被古鸿意又卷成一个红豆花卷,双手并拢搭在胸前,静静地躺着看屋顶摇曳的光影,本无心听外面的动静,古鸿意和师兄师叔们谈家事,他不掺和。
可是。
太、大、声、了。
淡淡地躺着的小花卷也是能听得清清楚楚的。简直像在油锅里滋滋滋滋滋……
吵得太阳穴稍疼,他翻了个身,像烙饼似的给自己翻面。
垂眸。抓着被子无聊地搓了搓。
如果,古鸿意是不想让自己听见师兄们那些说自己是“骗子”之类的话,才坚持不让自己见师兄们……
其实,怎么说他,都无所谓的。连昔日同侪残月也说他是个“贱货”,是“卖笑的”,他早不在乎这些了。
直到,听见师兄们义愤填膺的话语,说古鸿意是“嫖客”……
古鸿意不是那样的。古鸿意不该被这样责难。
蒙着被子,蹭了蹭。心中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