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对上何光尘的目光之后,终于偃旗息鼓地安静下来,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迅速的瘫软下来,黏哒哒地顺着玻璃壁滑向下方。
刚刚,它是在求救。
这只水蛸是和自己一起被人类唤醒的。常日它一直生活在深渊最深处,刚刚索兰博士说得没错,如果论起亲缘,波拉姆水蛸甚至和自己是同根同源的物种。
但这并不代表,何光尘一定有义务去救它。
怪物的亲缘很弱,刚刚生产的水蛸为了补充自己的营养,就能毫无负担的把生下来的小水蛸吃下腹中。
母子相替的亲缘尚且淡薄,何光尘对它,一点怜悯之心也没有。
他只是不想让水蛸靠近他的人类。
几名小侍女走近了后,才看清室内的一片狼藉。
原本盖在小世子身上的被褥被故意丢落到床底,连着床头摆放的烛台也被打落在地上,轱辘轱辘地翻滚着。
小世子似是气极,小口小口地急促呼吸着。
嫩得汪汪颊边还沾着乌黑发丝,仅着一身白色寝衣半坐在床上。
单薄背脊突显,像是天上来的仙人落难,一副狼狈又漂亮的模样。
几个侍女只偷偷那么瞧了一眼,便羞红着脸低下头去。
还有人偷偷看向那一堆杂乱被褥旁的少将军,暗自猜测小世子刚刚估计是发脾气了。
小世子虽说脾气恶劣又娇纵,但模样确实是燕都最为俊俏的少年郎。
现下就算盲了眼,也丝毫没折损他的形象,反而更添上一些清冷脆弱的味道。
惹人怜惜。
而另一边的少将军,虽说年轻有为,年仅二十便立下不少战功,当年一回朝便立马登上燕都那些小姐们的俊男榜。
不过。
她们可是站在小世子这边的。
谁不知道就是周鸿烟害得小世子掉马,摔伤了眼,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现在这会儿会在世子这儿,还是昨晚被大将军压着过来的。
小世子脾气也犟,昨日闹到府中来时好似提了什么条件,少将军没答应,就不接受大将军的道歉。
大将军和顺亲王谁也劝不动,就决定各退一步,留着周鸿烟在这儿照顾小世子。
今早时少将军先在外面站了半响,怎么也不愿进寝室,直到她们估摸着小世子真的快醒了,劝了半天才给劝了进来。
待几名侍女伺候完小世子洗漱,便想着要给他换衣穿鞋。
只是刚到穿鞋那一步时,她们突然被小世子制止了。
“退下吧。”
小世子坐在床边,眼眸微阖,月白色的衣衫衬得他如月如玉,故意道:“少将军不是说来照顾我的吗?刚好。”
“来给本世子穿鞋吧。”
语气里含着些显而易见的轻蔑与恶意,似乎真的在把少将军当佣人使唤。
正在走出房门的几名侍女闻言赶紧低头,不敢去看少将军的表情。
“你确定要我来给你穿?”周鸿烟直接冷笑出了声。
他堂堂一个少将军,在外向来是被人伺候着的主子,在边疆是更有“活阎王”之称,试问谁人见了他不低头发抖。
这迟星居然敢这样要求他……当真是如他人说的那样,没点脑子。
周鸿烟双手握拳,青筋鼓起,恨不得当场将迟星揍得哭爹喊娘。
“那不然呢?”迟星理直气壮地反问,白玉似的双脚未着罗袜,无聊地晃了晃腿。
迟星看不见周鸿烟在哪,光听他的声音便觉得凶极。可他却一次次的模仿着肮脏人类的行为,甚至学着他们的样子,不断地渴求、攫取他的气息和味道。
当怪物学会了文明社会的准则,这本就是违背天性的事情。
他做惯了深渊之主,面对迟星时,却隐隐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失控的感觉。
理智和本能在告诉他——去缠绕、捕猎、撕碎迟星吧。
想要他,就把他据为己有;想让他待在自己的视线中,就让他捆缚于触手织就的牢笼;想要他的气息和味道,就把他拆吃入腹,永久的享有心脏的美味……
吃了他吧。
所有的触手再一次从黑暗中席卷而来,高频次赫兹的声音回荡在整条长廊中,使得玻璃密集又疾速地震颤起来:
吃了他。他往后退两步,何光尘往前堵上三大步,差点卡上他的腿。
两人带着奇异的默契,你一步我一步,在半分钟后,成功把迟星堵到了角落里。
何光尘身形高瘦,投下的阴影也是大片的。光照透过莹蓝色的液体,被浸染成了相同的色泽,柔和地落在他洁白的面颊上,眼睫弯出一抹孱弱的弧度,似风中蝴蝶一般轻轻颤动着双翼。
迟星的脊背已经抵上了背后冷凉的玻璃门,退无可退,但身前的何光尘似乎无知无觉,仍然向前。
“……”迟星抬眸,干脆利落的伸出手肘,堪堪抵在何光尘胸前:“干什么?”
何光尘终于停下了动作,目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才得出结论般,语气笃定:“你真的害怕它。”
迟星差点被气笑了:“你千辛万苦把我顶到角落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何光尘好奇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不害怕?”
迟星看着他:“因为它们现在在笼子里。”
何光尘似乎对这个问题非常执着:“那要是他不在了呢?”
迟星方才紧绷着的肩沉了下来,心脏再一次鼓噪的跳了起来。
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在他无意中忽略过去的地方。
到底是什么呢?
迟星沉默下来,和何光尘无声的对峙着。
可此刻,在迟星听不见的地方,何光尘身下无数条带着粘液的触手们正在发出嘈杂的声响。
无数眼球凝视着他的脸,黑白分明的瞳孔狰狞地颤动起来。
——他在害怕你。
——他不喜欢你!
掩藏在黑暗中的手臂缓慢的变成触手的模样,从宽松的衬衫中突起蜿蜒着,亲昵地缠绕着迟星的身体。
迟星被这若有若无的冷凉触感弄得有些心惊,低头看去的时候,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只有研究院里湿冷的空气,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好在,很快两人身后就传来了索兰的声音:“你们小两口在哪干什么呢?迟老师应该是第一次来咱们研究院吧,小何,你也不带人家参观参观?”
何光尘转过身,缠在迟星身上的触手似有所感,随着他的动作倏地收了回去。
索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另一端,笑着朝他们招手:“我带你们去看二层的异种培养室,这些异种是三个月前捕捉的,因为还没有进入脱敏期,所以只能生活在黑暗无光照的模拟环境中。”
说完,他又看了一眼窝在何光尘怀中,嘴唇苍白的迟星,安抚道:“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