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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映澄将江随山的信翻来覆去看了三遍,最终提笔给他回信。
措词依旧简单:
我知道了,平安出来。
我这里一切都好,勿念。
两人之间的最后一封信,这样的话语似乎有些生硬,陈映澄本想改得更活泼生动些,但是转念一想,她都要走了,写的太热情,白白给人家留下期望。
陈映澄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给自己写信,但为了给自己争取离开的时间,她留了许多提前写好的信在落鸢那里,若是江随山给她寄信,便让她挑出来回复他。
批量写信的时候,陈映澄内心充满了煎熬,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渣,就这样抛弃了自己相濡以沫的丈夫。
可看到他要去剑阁的消息,陈映澄又释怀了。
剑阁对于江随山来说是个脱胎换骨之地,等他从剑阁出来,情况便截然不同了。
幸亏她跑路了。
走了两个半月,她们终于来到了极北之地。
而剑阁中,江随山抵达了剑阁第七十二层,杨柳生曾经创下的最高记录。
消息传到主殿,谢通端着茶杯的手颤抖不已,他竭力保持平静,说了声“知道了”,将来禀告的弟子打发走。
抬头看向杨柳生,对方已经是脸黑如墨。
“他、他居然到了七十二层。呵,车挚的徒弟还是有几分本事。”
谢通低头,想喝口水,却发现杯子里的水已经全洒在了衣服上。
他起身擦拭,慌乱中碰掉了茶杯,上好的白玉瓷落在地上,破碎时发出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主殿中显得尤其刺耳。
杨柳生在原地坐着,眼睛都不眨一下,仿佛已经原地坐化。
谢通喊来人收拾,又对他道:“师兄也不必担忧,他用了两个半月的时间才到那里,师兄之前只用了半个月。”
可在他之后,他再也没能有所突破。
杨柳生抬起眼皮,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如毒蛇般无声而阴沉,像刀子一样刺过来。
谢通不顾未干的衣摆,并腿坐下,“师兄,是我失言。”
“无妨。”杨柳生轻扬唇角,周身的压迫感顿时散去,“你说的没错,车挚确实教出了个好徒弟。”
他端起茶杯,双手也在颤抖,却是因为兴奋。
“若他能登顶千鹤山,那再好不过了。”
谢通注视着他因为期待而闪烁着异样光芒的双眸,心中一紧,慌乱地低下了头。
*
剑阁第七十二层,是无人之海,没有岛屿,没有礁石,没有鱼类,只有茫茫无边的海洋。
你可以安稳地行走在海面之上,却不能往下看,如果目光被深海吸引,身体也会跟着下坠到深渊。
这是平静的一层,没有杀戮,没有战斗,却最折磨人的精神。
对脚下深渊的恐惧,看不到尽头的迷茫,会把人硬生生逼疯。
杨柳生便是停在了这里,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不停地往前走,直到脚步沉重到无法抬起,视线变得失焦模糊,都没能走到岸边。
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好像被这片海洋吞噬了,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意识。
在精神濒临崩溃之时,他逃出来了,之后便再没进去过。
那是他深藏在心底的恐惧,甚至会因为梦到那时的景象而惊醒痛哭。
如今,江随山也站在了这片海上。
他现在狼狈不堪,身上满是血迹,有些是新鲜的,有些已经干涸,结成血块凝结在衣服上。
经历过七十一层与蛇群的厮杀,他满目猩红,眼中只剩暴戾和杀意。
这副模样可不能给小姐看到。
他眨眨眼睛,一片蔚蓝闯入视线,让他沉浸在杀戮快意中的精神得到了缓解。
“恩公,这是什么鬼地方?”
耳边响起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江随山刚舒展的眉头又皱起来。
百里言冬跟着他身后,紧紧地抓着他破烂不堪的衣裳,“我怎么瞧着是海啊?也没船没桥的,怎么过?”
江随山:“……”
他在第二层救下了马上要被妖怪摄取魂魄的百里言冬。
本来只是顺手的事情,那只妖怪不死,他也没办法进入下一层,可没想到百里言冬便像鬼一样缠上了他。
他修为很低,才勉强突破筑基,因为和家里人赌气才偷摸闯进来。
百里言冬带了成千上百件法宝,江随山在前面开路,他就在后面无耻地跟着。
江随山一开始懒得管他,但不知道是他运气好还是故意隐藏了实力,百里言冬居然就这样跟他到了现在。
到了五十层以后,江随山也会有意地保护他一下,确保他能跟着自己继续往前走。
……这个剑阁太邪门了,他怕如果他一直是自己走下去,自我意识会被吞噬。
“恩公,这不会也是个幻境吧?”
“闭嘴。”
一提到幻境,他的心脏便会痛苦地收紧。
他差点死在了二十一层,一个粗制滥造的幻境内。
他在进去的瞬间便察觉到了这只是个幻境,但还是险些陷在其中没能出来。
他梦见了陈映澄……和冷成光的婚礼。
他是坐在台下的宾客,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向别人,和他夫妻对拜,对他巧笑嫣然,流露出幸福的神色。
他被困住不得动弹,费劲千辛万苦挣脱,闯到她的面前质问,告诉她:“我才是你的丈夫!”
陈映澄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挽起冷成光的手臂,“我说了,我对你厌倦了,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陈映澄厌倦了他,她不想再见他了。
明知道是幻境的情况下,他还是被这句话击中,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心脏好像要从身体中撕裂出来。
小姐不要他了……
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抽出剑,贴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若不是百里言冬打了他一巴掌,他可能真就死在那里了。
清醒之后,心脏的疼痛还在持续,只要闭上眼睛,便是陈映澄和别人离开的场景。
虽说幻境会把人的情绪无限放大,可若真有那种时候,他好像除了死也没有旁的选择。
又来到这片幻境一样的海洋,出口就在海洋的那头,一扇窄窄的小门,好像没几步路就能到达。
他低头,透过平静的海面,注视着脚下的海水,深不见底,黑暗处仿佛藏着一双眼睛,也在静悄悄地凝视着他。
“我不会游泳啊,这破地方,没船怎么过?”
百里言冬安静了没一会儿,便又开始嚷嚷起来。
“恩公,你会水吗?哎呦,这都到了多少层了,七十多层了吧?咱们已经打破纪录了!恩公,咱们回去吧。”
江随山:“闭嘴。”
百里言冬一顿,又安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