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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确铮举起手枪,对准彭子初,所有的土匪都急了,一群人举起枪集体对准陈确铮。
彭子初一摆手,眼睛一眨不眨。
“把枪放下!”
陈确铮笑了,把枪放下。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至于那根骨头要塞进谁嘴里,彭子初那边是为了表忠心,争得险些打起来,陈确铮这边,胡承荫吓得腿都软了,但又觉得自己退缩太不仗义了,只是看陈确铮的眼睛都红了,楚楚可怜。
“我来吧。”贺础安走过来,拍了拍陈确铮的肩。
“没事儿,西山军训的时候我就见识过你的枪法,我相信你。”
贺础安要小土匪手里已经拴好了肉的鹿骨头,被彭子初拦下。
“陈确铮,你这样就不好玩了,我不喜欢这个人,阴沉沉的,我就喜欢他!”
胡承荫看到彭子初指着自己,险些没晕过去。
“我?不行,我真的不行!陈确铮!你也知道我晕血,快帮我说说情啊!”
陈确铮从小土匪手里拿过骨头,塞进胡承荫的手中。
“放心,我不会让你流血的。”
“陈确铮,你要是打死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被两个土匪压着站到指定地点,身边的土匪嘴里早就咬好了鹿骨,看他的眼神充满鄙夷。
“谁先来?”
“你先请。”
“好,我先就我先。”
彭子初举起他那把擦得锃亮的驳壳枪,大家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正中那块生鹿肉,肉瞬间四分五裂,肉渣和血水就喷溅到那年轻土匪的脸上,他一动不动,表情都没变,旁边看着的胡承荫吓得说不出话来,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
陈确铮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
“狐狸,我要开枪了,你要相信我,千万别动。”
“老陈,我这条小命就交到你手上了!我还没活够呢!你给我打得准一点儿!”
陈确铮拍了拍胡承荫的肩。
“把眼睛闭上,别看。”
陈确铮刚想走,被胡承荫一把拽住。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我妈从小就特别嫌弃我的长相,说我跟我那个死爹一个样,她说我也就牙长得还不错,兄弟,你可千万别打我牙上啊!”
陈确铮不耐烦地把骨头塞回胡承荫的嘴里。
“放心,绝对打不中你的大板牙。”
陈确铮走回站定,举枪射击,枪响了,胡承荫没有等到脸上飞溅的暴击,他睁开眼睛,发现拴肉的绳子被陈确铮打断了,那块鹿肉已经掉在地上,不知哪里来的野狗跑过来,叼着肉跑了。
土匪们看着自己的大当家输了,一时之间慌了神,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偷偷瞟一眼彭子初,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脸上不仅看不到怒意,反而有些喜色。他就这么看着陈确铮把枪还给彭子初,给胡承荫和贺础安松了绑。
“再见,后会无期。”
阿满的嘴马上就撅了起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哥哥。
“哥~!”
“我还没说你们可以走吧?”
“做人要言而有信。”
“我刚刚是说过比枪法,但没说过只比枪法,对不对啊?”
众土匪赶忙点头称是。
陈确铮懒得跟他多废话,
“说吧,还要比什么?”
“比完枪法自然是比拳脚了。咱们也不必讲什么规矩,把对方打趴下算完事儿。”
“好,这次如果我赢了,你就放我们走。”
“好,这次我一定说话算话!”
结局没有悬念,虽然彭子初身手不差,但他不知道广东佛山长大的陈确铮自幼习武,打得一手擅长咏春拳,还凭着这身功夫跟日本鬼子肉搏巷战,所以虽然不甘心,却每一次都被陈确铮打倒在地。
众土匪看到自己的大当家从头到尾都被陈确铮欺负得死死的,身上每个部位几乎都被揍了一遍,他们还看到了很多大当家比武时候的耍赖行径,简直可以说是威严扫地,有几个土匪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紧紧用手捂住嘴。
最后彭子初索性把陈确铮拽倒在地,死死抱住,借机又胡搅蛮缠起来。
“兄弟,我服了,服了还不成么!我不逼你娶阿满了,我把大当家的位子让给你,我当二当家如何?以后我们天天吃香的喝辣的,岂不自由快活?”
“你的提议很有吸引力,但我真的没办法答应,我倒想问你,你一个军校学生为什么不去前线杀日本人,而是跟这群土匪为伍?”
彭子初眼中的疼痛一闪而过,紧咬住嘴唇。
“还有,阿满不是你的亲生妹妹吧?”
彭子初跟阿满对视一下,两人都十分惊讶。
“你怎么知道?”
“若是亲兄妹,为何你姓彭,阿满姓谷?阿满和你的兄弟们都是典型的湘西口音,而你却讲的一口东北话?”
彭子初的傲慢全部消失不见,整个人垮塌下来,低声说道:
“备马,我送他们回去。”
“哥~”阿满还是不甘心。
“别闹了,强扭的瓜不甜。”
彭子初没有让阿满跟着,找了三个得力的属下,牵出四匹马来,飞身上马之后伸出手,示意陈确铮坐在他前面。
“我会骑马。”
陈确铮从小土匪手中牵过一批黑马,一跃而上,动作帅气又飘逸。
“兄弟们没有不喜欢阿满的,可她一个也看不上,现在看来,是她的眼光高。”
“我就当你是夸我了。”
“刚才真是对不住了,吓着你那两个同学了。”
陈确铮笑着摇了摇头:“以后回过头看看,都是很好的故事。”
贺础安和胡承荫都不会骑马,只好跟两个小土匪共骑一匹马,虽然别扭,却也没办法。
回去的路上,彭子初告诉了陈确铮自己的身世。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彭子初的老家在辽宁抚顺平顶山村,家境还算殷实,他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1932年9月16日,日军在辽宁省FS市平顶山村屠杀近了4000平民,那日他正好替父亲进城办事,逃过一劫,回来的时候,已然变成了孤儿。
他大伯在抚顺开了一个小饭馆,心疼自己的侄子,对他视如己出,供他念书,一直读完了初中,为报答大伯的养育之恩,在他的店里帮忙,没过几年,他大伯竟然在大街上被日本人毫无理由地开枪打死了。
安葬了大伯,彭子初离开了东北这块伤心地,一路流浪到河南开封,正好赶上中央军校在那里招生,彭子初的身体和学历都符合要求,就被录取了。然而在南京就读期间,他因为个性耿直,对学校里的一些事情颇为看不惯,甚至写信公开揭露校内的选举黑幕,直接被学校开除了。
离开军校的他又开始了四处游荡的生活,后来他到了湖南,因为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在路上体力不支晕倒,被阿满的父亲所救,来到了寨子里。彭子初起初对土匪心无好感,但他们对自己都很照顾,彭子初意识到,他们也是因为走投无路、被逼无奈,不想被国民党抓壮丁才逃到山里当了土匪。彭子初本想等身体恢复之后就离开,没想到阿满的父亲在一次土匪之间抢地盘的械斗之中被杀,临死之前,把寨子中的兄弟和自己的女儿托付给了他。
彭子初就这样,成为寨中新的大当家。
听完他说的话,陈确铮觉得又难过又感动,惊讶于他会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把自己的经历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我也想去抗日。”
“想抗日,还有一条路,你带着兄弟们,一起去延安。”
“延安?你说的是……”
陈确铮点了点头。
“在那里你会发现,所有的人都是你的同志,都心怀跟你一样的梦想,把日本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国家!”
“还有阿满……她一个小姑娘,整天跟你们这些男的混在一起也不是办法,她年纪这么小,你应该让她读书,女孩子一定要读书!”
彭子初的眼眶湿润了。
“我觉得你是老天爷派来的,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老天爷让我遇见你,给我指了条明路。”
“那你要感谢阿满,是她先遇到了我。”
“阿满是太任性了,都是平常我把她惯坏了,你别忘心里去。”
“要不是你非要强买强卖,我倒是可以认阿满做个妹妹。对了,之前跟你说的你都不相信,我们真的不是军校的学生,我本来是清华大学哲学系二年级的学生,平津沦陷之后,辗转到长沙,现在跟大家一起步行去昆明读书,跟我一起那两位也都是我的同学。我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找一个跟我们失散的同学的。”
正说到这里,一个土匪一人骑着一匹马飞奔而来,跑到两人面前紧拽缰绳,停在了他们面前。
“大当家,我们在前面找到了一个人,那两个学生说就是他们失散的同学!他在林子里迷了路,现在很虚弱。”
陈确铮两脚一夹,骏马飞驰而出,风中飘来一句话。
“我先去找我同学,他坐我的马回去!”
彭子初看着一骑绝尘的陈确铮,摇头叹气。
“连马都骑得这么好,真是不给人活路了。”
池撷清还有些精神,只是因为长时间没吃饭,饿得有些虚弱,他们拿了随身带干粮就着水让他吃下,才让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他在山里发现了许多自己未曾见过的植物,一时兴起就走进了林子里,回过神来已经走得太远,找不到来时的路了,后来天就一点点黑了下来,他终于摸到了一条路,其实也不知道方向,只知道沿着路走容易遇上人,谁知道他这么好命,真让他给碰上了。
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远远看到许多火把,原来大家都十分担心池撷清的安危,谁也不肯回去睡觉。周曦沐看到彭子初和几个兄弟们的打扮,对他们的身份已经猜到一二,但依然感激地迎上前去。
“各位能护送我们的学生平安回来,实在是太感激了。”
“太客气了,我们能帮上忙那都是缘分。”
陈确铮看了彭子初一眼,两人心照不宣。
彭子初给手下弟兄一个颜色,只见那人从马屁股后头的袋子里掏出五只野鸡,放在师生们面前。
“这是我们大当家的给各位的见面礼。”
过分生猛的礼物和过分江湖的说辞让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我这个兄弟不会说话,这东西不值钱,我们也就是尽一点地主之谊。太晚了,你们赶快回去休息吧,我这就回了。”
说完彭子初翻身上马,要离开。
“彭子初!”这是陈确铮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彭子初拉马回头:“陈确铮,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们山水有相逢!”
说完,他紧勒缰绳,骏马双蹄在空中腾跃,随即飞奔而去,给陈确铮留下一个十分帅气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