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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仕高陪着心,凑到张洪财耳边心翼翼地道:
“保长,我正想跟你呢,杨兴仁来不了了。”
张洪财眉毛一拧,抬高流门:
“来不了了?我大老远地折腾到这儿,他反倒来不了了?竟然敢耍老子?我看他是不想活了!”
陈达先生正跟几位年轻同仁捧着一摞摞表格路过院当中,听到喧嚷声便循声走来,陈达先生面露不悦:
“这里是办公场所,请不要在此处喧哗。”
戴仕高讪讪一笑,心看一眼陈达先生:
“我来介绍一下,陈先生,这位是我们张富村的保长张洪财,张保长,这位是国情普查研究所的所长陈达先生,他就是这次人口普查的负责人。”
胡承荫发现站在自己身旁的华立中已经很长时间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了,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张洪财看,张洪财似乎对华立中的视线全无察觉,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虽然在陈达先生面前,他略微收敛了张狂的气焰,仍有些不耐烦地道:看书喇
“我是张富村的保长张洪财,是来接调查员杨兴仁的。”
已经送走了许多调查员的陈达先生实在没有见过如此无礼之人,他的目光冷了下来,言语间却仍旧十分有礼:
“杨兴仁前几骑马的时候摔断了腿,张富村的调查员已经换人了,华立中,你过来一下。”
陈达先生回头朝身后的华立中招了招手,华立中还是一动不动,就在陈达先生感到奇怪的时候,胡承荫揽着华立中的肩膀半推半扯地把他带到陈达先生跟前。
陈达先生看了华立中一眼,便跟张洪财介绍道:
“他叫华立中,这次张富村的人口普查工作就由他来负责,希望你能让村民积极配合。”
张洪财随意打量了一眼华立中,似乎突然觉出有什么不对,眯起了眼睛,凑了上去:
“华——立——中?你以前去没去过张富村?”
华立中的鼻孔张翕着,呼吸有些急促,微微摇了摇头。
“那就怪了,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呢?”
见华立中没有回应,张洪财又看了他几眼,似乎是实在想不起来,终于决定放弃:
“算了算了,现在就跟我走,我爹等我回去交差呢!”
华立中的声音十分干涩呆板:
“我今不能跟你回去,我要先去可乐村。”
张洪财冷哼一声,在地上吐了一口浓痰:
“我既然来了,就没有自己回去的道理。”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张狂粗鄙的举止惊到了,研究所几位年轻同仁忍无可忍,胸膛猛烈地起伏着,眼看着就要上前理论了,局面就要无法收拾,戴仕高赶紧出面缓和气氛:
“保长,我看你也挺累的了,要不我先给你找个地方歇歇?”
“歇什么歇?这破地方往哪儿歇?老子不想在这儿瞎耽误工夫!现在我必须把人带走!”
气氛僵持不下之间,可乐村的保长刘世富赔笑和道:
“立中,要不今我跟马甲长先回去,你就跟张保长去张富村吧,你忙完了那边再去可乐村。咱们都是自家人,早晚都一样!”
陈达先生关切地看一眼华立中,冷冷地对张洪财道:
“这世上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既然是可乐村的保长先来的,华立中自然应该先去可乐村,如果你不满意,我大可以把你的意见跟你们李晋笏县长讲一讲,看李县长到时候怎么。”
听陈达提起李县长,张洪财的气焰瞬间熄灭了。
华立中垂头沉默了一会儿,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
“先生,我已经想好了,我去张富村。”
听了华立中的决定,陈达先生没再多言,只了一句:
“保重,有什么事就到文庙来找我们,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你了。”
华立中点点头,目送陈达先生和几位同仁走远,转身看向戴仕高:
“你们等一下,我回屋去拿东西。”
华立中的话出乎张洪财的意料之外,想着这毛头子果然对自己有所忌惮,他脸上又显出得色。
胡承荫看着华立中迈着滞重的脚步,感觉他随时都可能栽倒在地,胡承荫看向陈达先生,在他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担忧。陈达先生朝胡承荫点零头,胡承荫赶紧跟随而去。
只见刚走过一个拐角,华立中就捂着嘴狂跑起来,跑到最里面的院子他便再也无法忍耐,躬身扶着屋后的山墙哇地一下吐了一地。
胡承荫起初朝华立中走去,但他中途停住了脚步,转身回屋倒了一杯水,远远地看着。
被排山倒海般的呕吐掏空后,华立中剧烈地咳嗽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筋疲力尽的华立中一屁股坐在地上。
胡承荫走到华立中跟前,蹲了下来,将水递了过去。
华立中红着眼睛,满脸都是眼泪,整个人看起来脆弱无比。看到那杯水,他心下了然,苦笑一下:
“谢谢……我昨……吃坏了肚子。”
胡承荫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借口:
“你要是实在不想去,我现在去帮你。”
华立中将杯中水一饮而尽,用袖子抹了抹脸,扯起苍白的嘴唇,摇摇头:
“不用了,谢谢你。”
完华立中用手撑地站起身来,回屋拿出了自己的布包袱,两人默默朝大门口走去,胡承荫很想跟华立中点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害怕出口的安慰反而成了伤饶利器。
眼看着两人走到泮池,可乐村的刘世富和马崇义早已打道回府,胡承荫瞥了一眼停在庙门外的马车和车旁边的戴仕高,抽出了自己胸前的钢笔,递给华立郑
“华立中,这笔送给你,用钢笔填表比毛笔好用。”
华立中没有接,胡承荫就抓起他的手把钢笔塞了进去。
“拿着吧,不值几个钱。”
“谢谢你,我今好像一直在谢谢你。”
胡承荫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看着泮池里的游鱼,揉了揉鼻子:
“那个……你多保重,过几我去张富村看你。”
华立中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好,我等你。”
胡承荫目送华立中上了马车,那车夫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等,一鞭子下去,驮马嘶鸣,车轮滚动,马车在那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渐行渐远。